霜毫狼獸飛撲間,仙術士身形微動,足下風起!
方才魏野立足之處,原本是一方尚算平整的大塊堅冰,卻在魏野随風力飄移瞬間,猛地布滿了如蛛網一般的裂紋!
而此刻,恰是霜毫狼獸向着仙術士撲擊而來的當口。
一方滿是蛛網般龜裂的浮冰,就算它體量再如何厚實闊大,又如何能承受一頭巨獸的重量?
狼爪與浮冰一觸。
甚至還在将觸未觸之間,那一方浮冰就爆碎而開,散碎冰屑向着霜毫狼獸兜頭灑下。
霜毫狼獸一撲未成,頓時四足向着海面抓去。這本是獸類本能,然而玄雲之海,水波連天,卻哪裏有堅實地面,由着這頭狼形異獸落足?
狼爪與水波一觸。
便在這一觸間,水波凝定,冰層浮起!
随着霜毫狼獸四爪落于水面,便是白霜冰晶轉瞬結形,将水面化作冰面,比起之前那冰晶浮橋亦不見遜色多少!
足下風嘯如嗚似咽,仙術士身形再轉,正落在一方被韓衆所化白虹擊碎的冰晶浮橋殘骸之上。
這方冰晶形如筆山,能供魏野落腳的不過三五處凸起。對仙術士而言,倒也算勉強算是立足之處。
隻是魏野靴子踏處,卻見看似純淨無暇的冰晶之中,卻有絲絲黑氣,夾帶着一股沖人血腥氣味,向着仙術士周身襲來。
隻是還不待它們沾染到青溪道服,便有一股炎氣自魏野周身散發出來,将黑氣、腥風,燎得一幹二淨。
仙術士面沉若水,冷笑一聲:“原來如此,冰晶浮橋隻是其形。若論本質,卻是賀蘭公以神通演化出他的本尊神臨地。隻是他如今尚未能侵入玄雲之海、太原宮阙核心之地,所以尚不得完滿——韓君前輩,你絞碎了這賊鳥的本尊神臨地,可有什麽傷損沒有?”
随着魏野這聲問話,中天那道白虹中隻是一聲冷哼。
倒是海面之下,水波動搖間,範蠡的聲音隐隐傳來:“仙客,你已通曉八卦神吏真形之秘,也算是半個下元太一君了。何不趁熱打鐵,一氣功成,卻來這裏厮殺?有範某與韓君在此,阻擋這些魔頭已是足夠穩妥。”
“穩妥?”
魏野低笑一聲,劍訣向前一指,數枝六甲箭脫袖而出,化作道道火光向着狼獸腰骨而去。
俗話道,狼是銅頭鐵背豆腐腰,然而霜毫狼獸卻是絲毫不在意,依舊向着魏野撲來。
狼獸前撲,仙術士雙足一頓,烈風自生,風吼若虎嘯,護着魏野猛然朝着上空蹿升。
那創制庚辛風虎遁訣這部道法的高人,在法訣中又将這部風遁之法分出若幹修行次第。修煉到小有所成,便是“身若木葉,動處随風”,如魏野之前駕馭風虎遁訣,雖然尚不能飛騰自在,也足以傲視尋常武道中人的輕身功夫。而沖破這重關隘,便是“風嘯虎吼,鷹掠鳥飛”,至此,雖然尚不得禦風而行,卻也能禦氣騰舉,借風勢初步脫離重力限制。
騰空而起的當口,魏野還不忘嘴裏賣乖:“範大夫,方才那賊鳥變化方鏡,展示戰果,我在半天之上,也算是見着了。你覺得那方鏡之中的景象,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範蠡倒是回答得不慢:“所謂計略,是以弱勝強之術。若是勢大力雄,以力壓之,便如挾泰山而壓一卵,浩浩湯湯,莫而能抗。那魔頭侵入太一紫房,一貫以來便是奉行這一條,又何曾願意弄這等玄虛?也罷,既然你主意打定,範某又何必饒舌?那身受魔染的五城真人已經被絆住,索性我等就先将這樁公案了結了再論其餘!”
仙術士點了點頭,卻不再答話,隻是将身一轉,避過霜毫狼獸撲擊,心中卻是念頭百轉。
左慈那一邊,既然賀蘭公都已經占據中央宮阙,魔染出血海、刑山、屍林之相。滿目所見,不見本該護持上元宮阙的仙真、神将,倒隻有鬼卒、骷髅、怨靈、妖魔之屬,那一座赤紅魔宮更是伸展收縮如蓮花,全憑着賀蘭公,或者說屍林君心意,差不多就算是徹底歸了他賀蘭家。
倒是張角所在的中元宮阙,和自己這邊下元宮阙有些近似之處。
單看那已被全面魔染的上元宮阙,一旦被賀蘭公占據,那便必然要依着賀蘭公所分化的神靈法相進行改造。
賀蘭公以尊勝大鵬勇父明王與屍林君二尊法相同化,半依着佛門體系,半仰仗蠻荒血祭之法,化現出血海佛國、寒林魔土之相。大抵隻有如此,才能将上元宮阙真正納入賀蘭公的掌握,主客之别方能颠倒。
而在中元宮阙,金宮仍存,賀蘭公那一尊神靈法相也是化生出黃龍之形,而非是這頭賊鳥最擅長的諸般外道鬼神體系。這便說明,起碼對中元宮阙,賀蘭公尚談不上全面掌控一說,更不用想如上元宮阙那般,随着他的外道鬼神體系做出種種調整與修正。
這說明,起碼在中元宮阙,道門體系仍然保留下大半,以至于賀蘭公想要徹底掌控中元宮阙,就不得不将自身也改變成玄門體系所能容納的形态,所以他的神靈法相就演化成了與中元宮阙最匹配的黃龍真形。
而下元宮阙卻是目前爲止,玄門體系保存最完整的一處。雖然賀蘭公打落了下元太一君,然而太淵九真,去一存八,這一方天地仍然是受玄門體系統禦。就算是賀蘭公留下了白帳主爲後手,可這位賀蘭公的化身卻也隻能以“敕掌殺伐真君”、“北極玄冥帝主”的名義出現。
但不管怎麽說,三元宮阙都起碼有一多半落到了賀蘭公手裏。一旦讓他将左慈、張角分别擊破,甚至都不用去拼命,隻要将這兩位驅逐出太一紫房,那麽接下來就輪到魏野一個人來享受賀蘭公的怒火了。
到那個時候,就算魏野真正入住下元太一君之位又如何?正牌子的下元太一君都被賀蘭公給打落了,他這個臨時硬被架上來的候補下元太一君還不是得被玩個********?
等等……這樣說來,賀蘭公留在此處的白帳主,那個自封“北極玄冥帝主”的混蛋到底在哪?
心神轉動間,魏野手中桃千金猛地向前一封!
劍棍交接。
那根明顯回爐加了料,隻是不知道是玄鐵還是寒金的青鋼棍在仙術士面前閃啊閃。
而那分量也不算輕的鐵棍砸着桃千金時,巨力傳導而帶來的沖蕩餘波,震得桃木法劍嗡嗡清鳴,更震得魏野手指發麻、虎口生疼。
霜毫狼獸幾番撲擊,都被某人借風虎遁訣如遛狗一般讓過,此刻,顯然心生不耐的何茗幹脆自己上了。
隻是——這小子什麽時候也學會了這等禦氣騰空的法門?
心知和何茗這種重甲重兵流的武者近身硬碰硬,那就是找罪受——之前多少次比武切磋,也都證明了魏某人實在不是個合格的劍客。
這種時候,哪能讓何茗來一套近身快打?
仙術士猛然吐氣開聲,桃千金上火光一斂,劍鋒連盤,身形急退!
魏野要退,何茗哪能讓他如願?青鋼棍若怒蛟出澗,就向着魏野胸口搗來。
這分明是棍走槍路!
“阿茗你——”
來不及收劍回援,仙術士隻能将身形再退!
風虎遁訣被仙術士催到極處,身形飄忽而起,步步蹈虛而行,而每一步,都在青鋼棍的盤、掃、撩、刺之下——
一步退,步步退,雖然仗着風虎遁訣步虛蹈空之能,仙術士身形如鶴又如仙,盡展天人飄飛之态,然而這騰挪閃避間的狼狽,也實在是讓魏野火上心頭。
“臭小子,夠了啊!”
魏野看得出來,雖然何茗的棍法裏槍、棍路子雜糅,可是自古槍棒并稱,少林寺那些于耍棍一道上頗有名聲的秃驢們,在其武學口訣裏更有“棍三槍七”的說法。
棍頭如槍頭,向來是力量凝聚之處,硬要用單劍去架住棍頭隻能平白給自己握劍的手添傷口。
就算桃千金鋒銳難匹,不在同星級的許多名劍之下。但用法劍去砍那據說“使棍之時最脆弱的青鋼長棍中段”——
咱是仙術士,不是狂劍士啊……
“啧”地一彈舌頭,魏野朝斜裏一偏,足下聚起風勢再發虎吼之音!
身随風行,手中桃木法劍早已遞出,劍鋒借着何茗青鋼棍搗出不及回收的勢子,緊貼住棍身就朝着何茗握棍的五指削去。
回敬何茗的這一劍使得精妙,唯一的遺憾是劍勢運轉之間還有些拙澀,顯然使劍的人距離真正的劍術名家依然遙遠。
然而他一招尚未使盡,何茗雙腕一抖,長棍居然無視物理慣性地朝上一絞,一股大力從青鋼棍上發出,絞亂了他的攻勢。魏野隻覺得虎口如遭電擊,五指脫力間,桃千金已被何茗一絞之下震脫出手!
法劍脫手,魏野腳尖猛地一點,整個人借着這股反震之力,朝後疾退。
人退,劍不退,正相反,魏野左手食指中指一骈,劍訣望空一引,舌尖輕綻:“疾!”
指訣甫成,桃千金受到無形之力牽引一般,劍身急急一弓,環着何茗手中青鋼棍棍蕩出數道劍圈。眼見着長劍連消帶卸地化去棍上潛勁,随即再度繃直,朝前一送,對準何茗咽喉要害,橫劍便挫!
劍勢淩厲,快如風馳,詭如魅影,然而何茗的青鋼棍比這柄靈動萬分的長劍使得更快,守得更嚴,青鋼棍變絞爲掄,疊疊棍影鎖盡法劍變化劍勢的空間。
法劍與長棍撞擊所産生的奪目火星倏忽閃滅,隐帶青光的長棍砸實在劍脊上,随即朝上一挑!
然而便在此刻,何茗隐在黑色盔甲下的雙眼,卻發覺魏野嘴角微微一翹,劍訣向天:“敕令!”
一指向天,便有轟然巨響,自天而降!
巨響身中,隻見一道紫光爍爍的電芒,向着何茗頭頂猛然下擊!
電芒之中,依稀能見到一口闊刃直刀,威煞四溢!
一聲“敕令”,引獄雷刀彙通它吞噬的五城真人雷法之力下擊。然而魏野面上倒是不見什麽殺招得手的愉快表情,隻是心中暗自發狠:“這等緊急時候,你小子莫怪我下這狠手。大不了回了星界之門,我荷包大減肥,設宴請酒,給你賠罪!”
便在心念電轉之間,獄雷刀挾着煌煌紫電,猛然劈下!
就算是武藝精強,就算是身手高明,就算是武道高手煉形鍛體,面對這摹拟天雷下擊之威,又當如何?
一擊之下,便有人倒飛了出去。
命中!
十環!
不對!
三個念頭在魏野心中浮起瞬間,魏野一眼望去,卻見到何茗依然立于自己面前,而他身後,那如同斷了線的風筝一般下落的……
那龍頭銅盔有點面善啊?
一想到龍頭銅盔,魏野頓時明悟:“馬超?!這吃了催長劑的小鬼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硬吃獄雷刀挾着雷電精氣的一擊,雖然馬超那一身甲胄也算是質地極好的附法裝備,卻也差不多是個五勞七傷。一直在玄雲之海上爲何茗掠陣的霜毫狼獸身形一騰,卻是将馬超托起。
被壞了這一個必殺之局,魏野也不動氣,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何茗。
後者面色不改,隻是将手中青鋼棍胸前一挺。
“這個骨節眼上,我還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你小子身上。”一面悻悻地作着偷襲失敗感言,魏野手一招,重又将桃千金握在手中,然而目光卻是比之前認真了許多,“和你比武,我肯定不是對手。不過如今既然算是敵人,那麽就按照戰場上的法則說話好啦。”
說着,仙術士擡頭朝着那道在中天伸縮無定的白虹喊了一嗓子:“韓君前輩、範大夫,那五個愛玩雷法的兄弟你們能拿下不?”
回答他的還是韓衆的一聲冷哼,還有範蠡的輕笑聲:“我等自然尚有餘裕,不會擾了下元太一君與舊友的這場死決。便請安下心來,與他分個勝負雌雄好了。”
“勝負雌雄……”魏野從鼻孔裏哼笑出聲,随即桃千金斜指對面,左手劍訣帶起道道雲氣,卻是書就了一道符令。
符令書罷,卻見雲天之上,兩道人影皆是竹冠道服,手持桃木法劍,飄然而下!
魏野居中,離象真形居右,震象真形居左,恰好成了一個草草而成的三才陣形。
“戰陣之上,哪還講什麽武決的排場,抓緊時間把阿茗你小子送回星界之門,才是咱做朋友的道義!”
這戰争宣言,真是好生沒臉沒皮,充滿了仙術士的個人風格。
随着魏野一聲怒喝,離象真形、震象真形,同時挺劍而出!
……
………
這一場亂鬥間,沒有人注意到巨龜之島上,一道微光一閃而過。
微光閃動間,卻見李大熊一手提重锏,一手護着頭,連連“呸”了幾聲:“呸呸呸呸呸,這賀蘭公的鳥毛裏果然有古怪!居然有那麽一道詭異神識藏在内中,若不是俺行事謹慎,隻這一下,便要着了道!”
一面破口大罵,李大熊還不忘将身後人扯了一把:“馬老弟,如何?兵刃握緊了,這地方,絕對是危機四伏!”
被他拉扯,馬騰卻是滿面茫然,朝着四下望了一望:“這……這到底是什麽所在?”
聽着馬騰發問,李大熊這頭大妖卻是“嘿”了一聲,得意道:“俺倒是沒想到今生今世倒有機緣入得此間。馬老弟,你不是問此地是什麽地方麽?換了旁人,隻怕是一問三不知,就是俺們那主公,對此地的來曆也怕是所知有限。在俺看來,此地八成便是太一紫房的下元宮阙,這島倒有七八成是下元宮阙所在的玄雲之海中,那頭呼吸元氣的神龜變化而來。”
馬騰雖然也有些家學傳承,然而于道法上卻是一抹黑,隻是重複道:“……神龜?”
李大熊哼笑一聲,懶洋洋地道:“這乃是道門中的秘辛,若非老哥我大有機緣,當初在涼州地界尋洞過冬,卻遇見了關尹子的書童在山中遭了一頭怪鳥毒害。那怪鳥法力甚高,我不敢靠近,隻得等那鳥飛走之後,将那書童身上帶着的幾根竹簡帶出來,方才知道大概。”
這頭大妖說着,将手一指天空,方才說道:“據那竹簡中所言,關尹子在函谷關遇見太上道祖,相随出關。那太上道祖身邊有個僮仆名喚徐甲,本是一具枯骨,得了道祖垂憐,受了一道神符方才重得人身。隻是這徐甲心思不好,走到函谷關地界,卻不肯再随侍道祖,還向道祖讨要銀錢,因此上斷了仙緣。”
“隻是那關尹子成道之後,念在徐甲與自己也算是有同門之誼,怕他在塵世堕落,于是以絕大神通開辟了這一處世外洞天,号爲太一紫房。又因那徐甲本是一具枯骨,要參上乘功果,便要真正轉爲人身。這太一紫房中三元宮阙,便暗合着人身統于天地的妙理,以爲徐甲日後成道之基。本來這等仙家洞天,若無機緣,老哥我便老死了,也無路可入,卻仗着主公與那怪鳥鬥法,引我入得此間,豈不是大大的福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