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山下那漸漸蟻聚的大群異物,賀五忍不住猛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那種灰暗黃綠的顔色,對于旁人來說是如此陌生,可對賀五而言,卻是再鮮明也不過、哪怕做夢都不能忘記的景象!
一咬牙,賀五勒住了馬頭,猛地将坐騎一轉,将腰間佩刀抽了出來,朝着那馬隊頭手中一遞:“馬兄弟,拿好了這刀,替我管束好隊伍。山下面那是什麽情形,我總要去打探個明白——你押着隊伍,繼續朝前頭走。這些人可千萬不要跑散了,不然兄弟也隻好拿下你去頂這罪名了!”
說話間,賀五猛地一夾馬肚子,就朝着山下沖下去!
目送着這個馬弁打馬離去的背影,馬隊頭随即握着那口鋼刀,正色喝道:“天色還沒黑,都跟緊了隊伍繼續走!軍令在我,誰要是擅自離隊,莫怪馬某不念舊情!”
……
………
涼州的驿道大都是黃土夯實的土路。這種黃土路,如果修築時候人力下得足夠多,那就會形成一片堅硬如岩石的闆結地面,哪怕曆時千年,也很難有植物能在土路上生根。
但若是人工下得不足,那麽不用幾年功夫,風吹雨淋,路面就會散裂坍開,晴天是煙塵漫卷,雨天是泥漿淋漓。不管是馬車還是驢車走在上面,真個是趕車的一身土,坐車的颠屁股。
不過今天在這條道上,一輛闊大得不成樣子的大車緩緩地在黃土路上移動着。光是這輛大車就占據了原本兩輛馬車并辔行駛都覺寬敞的路面,整輛車有數丈長,像是一個活動的方形祭壇,在祭壇中央,矗立着一具等高十字架。
隻是這隻十字架上面,不倫不類地懸挂着一面裝飾着雙頭巨鷹的刺繡旌旗。這頭半人半鳥的巨鷹頭戴金冠,下半身的一雙鳥爪,分别抓着權杖與骷髅,雙手撕扯着一條短爪的蛟龍正朝口中送去。
這頭巨鷹的雙眼中,則隐隐透出一股血紅色的神光,籠罩了整座移動祭壇。
祭壇之上,随着這道神光而泛出了詭異的昏黃光暈,凡是被這片光暈照射到的地方,空氣中的光線都發生了奇異的扭曲。不論是樹木還是枯草,岩石還是泥土,原本的色彩都被剝奪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一片片單調的灰綠色調。
随着這片灰綠中夾雜着黃鏽的單調顔色向外擴張,樹木的外皮和枯草的葉片上,漸漸浮現出了鐵鏽般的病變斑點。
泥土中的螞蟻,驚惶地從蟻穴中跑出,絲毫沒有意識到現在早已是天寒地凍的節氣一樣,沒頭沒腦地在地上跑着。
然而它們很快地就停下了動作,僵硬地調轉了身軀,向着祭壇遠去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追了過去。
起先隻有螞蟻是這樣,随後,躲藏在地穴中過冬的田鼠也癡癡呆呆地鑽出了頭,以一種僵直的姿态緊随着祭壇爬動着。還有樹根旁肥壯的野兔、林間群集的麻雀,都這樣木然而整齊地從它們藏身的地方冒出頭,恭謹地追随着祭壇遠去。
黃土道旁,一株古松下面,立着一方用木闆搭起來的簡陋神龛。神龛中是一尊石像,或者說,是一塊略略地雕刻出一個粗略人形的石頭。
因爲沒有牌位,就算是民俗學專業的某人,也很難分辨這尊神像到底是道邊的路橋神還是土地神。隻是石像前面,有路人用葉子當襯盤,供奉着些橡子和幹枯的野漿果。
石像上微微泛着些許慘白的靈光,而這些靈光,在遇到了祭壇上那道血紅靈光的瞬間,就猛地散開。這具不知道受了多少年月供奉的石像從中炸開,石屑飛濺中,有一星微小如螢火蟲的光點飛了出來,随即被旌旗上的巨鷹所吞噬得無影無蹤。
立在旌旗下的瘦高胡人,依舊是那副與周遭景色格格不入的雜胡裝束,對身邊發生的這些異象渾然不覺。他隻是專注地望着祭壇上,那受着巨鷹旌旗和十字架的陰影庇護着的一大團肉塊。
說是肉塊有點不夠确切,應該說,那是數十名早已斷氣的年輕女子,她們的身軀被仔細地分割開來,在祭壇上組成了一個樹形的圖案。在樹形圖案的根部,隆起了一個巨大的樹瘤般的巨瘿。瘦高而滿臉陰鸷的伊貝林,就這樣專注地盯着那個巨瘿,柔聲地說道:
“倒挂在聖樹上,異教之神奧丁,獲取了關于如尼文字和魔法的知識。同樣的,我現在需要你學習這個時代一切關于戰鬥的知識,并且馬上地成長起來。”
“爲了你能夠健康地成長,我爲你準備了這些處子的血肉。煉金術士們相信,處子的血液具有生命的活性,甚至有些愚人試圖通過每天沐浴處女的鮮血來維持青春與活力。受詛咒的該隐的後代,那些血族們,也同樣貪婪地攫取這種血液。”
“我知道,你現在還隻是一個孩子。生命的發育需要時間,所以我決定讓你第二次進入母體之中,進入孕育生命的胎宮之中。生命成長最完美的場所内,會讓你的骨骼和肌體強健完美如最強大的戰士。這是爲了神的恩典,也是爲了使你提前接受自己的命運。”
說到這裏,伊貝林陶醉地握緊了手中的銀十字念珠,虔誠地祝告道:“本就爲亂世而生的将星啊,你的命運已經蒙那天上的父指明了。父啊,請祝福這個二次誕生的孩子,讓他不被異端和魔鬼所蒙蔽,使他的一生,都爲神所用,阿門。”
随着他的祝告,在這座移動祭壇的四周,一聲聲暗啞而嘈雜的祝告聲随之響起:“……爲了大君、爲了唯一真實的主宰,懇求那阿胡拉瑪茲達的恩典,塞拉姆。”
環視着祭壇下面,這些通體灰綠色的喪屍們,伊貝林不快地皺起臉:“我還是不喜歡這種禱告詞,到底是哪個蠢貨認爲,這些喪屍所敬拜的那個喜歡綠色的宗教和普世的神聖教會是表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