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尊神将通身白盔白甲,一手持素色旗幡,一手按劍,乘一頭白地黑章的雙翅巨虎,身周又有十數乘白馬的執矛騎士擁護。隻是神将面目模糊,五官難辨,隻有一雙毫無人類感情的眼睛炯炯有光,環視了一番這混亂不堪的戰場,随即散爲無數光毫,就此化去。
魏野知道,這番異象意味着五陽神符陣中召請的西方金神分靈已退,陣法将破。
散了雙手指訣,小胡子的仙術士剛想撣撣青衫上的塵土,卻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就這麽将身一歪,連帶着撞翻了也正如釋重負而無甚防備的柳葉飛。
大槍府中軍這邊還在高興戰局一舉逆轉呢,結果破開太平道陣法的兩大功臣一下子就全撲街了,這一驚一吓,還以爲有刺客襲營呢。一下子連着趙亞龍、花啓生在内都是如臨大敵,傳令、拔劍、朝趙亞龍那裏撲,什麽樣的反應都有:“怎麽回事!”
花啓生離着這倆人最近,還是最先一個發問,就聽着趴在柳葉飛背上的魏野呲牙咧嘴地答道:“剛才指訣變化速度太快,最後那一頓腳又太狠,胳膊腿都抽了筋啦……”
不說還好,一說這話,魏野剛才一箭破法陣的高人形象以打破之前記錄的速度再次破滅,已經湊上來準備做戰場急救的幾個醫護兵“哦~”了一嗓子,挎着醫療箱就跑了。倒是花啓生辦事靠譜,把魏野像掀麻袋一樣朝一旁一掀,先很有同事愛地把遭了無妄之災的柳葉飛給搭救出了苦海。
剩下魏野在那要起不起、要倒不倒地在地上蹦跶了好幾下,把湊上來要搭把手、套個交情的趙亞龍弄得近也不是、遠也不是,隻能一臉深表同情地看着陷入了名叫“四肢抽筋”的debuff的仙術士在那裏表演滾地堂功夫。
“簡直的——嘶嘶——哎呦——你們大槍府要不要——嘶嘶——這麽市儈——學生散了堂,先生扔過牆,我算是見識到了——嘶嘶——”
“呵,我們大槍府不和傷病号計較。”一手握住魏野左臂,把這除了嘴皮子利索外沒多少長處的仙術士拉了起來,柳葉飛低笑一聲,“要不要我派人先送你回去?”
“免了,把傭金交割清楚,接下來的舞台,無論是政争還是戰争,那都是我專業以外的事情了。”
一邊跺腳一邊捏着胳膊,魏野不在乎地笑了笑,眼神稍稍朝戰場那邊瞟了一眼,看似不在意地問道:“馬元義你們要怎麽處置?”
“上奏朝廷,受嘉獎,朝上升一階,有了勾結太平道這個把柄,至少能讓十常侍那些閹黨多些顧忌。”回答他這個問題的赫然是大槍府的府主趙亞龍。
“嗯,于是還是沒創意的‘車裂馬元義于洛陽’啊。”
魏野沒所謂地一聳肩,從柳葉飛手裏接過那部早已選好的墨子劍經和大槍府的轉賬支票,朝袖囊裏一丢。朝着在場諸人作了一個羅圈揖,魏野翻身跳上大槍府牽來的青骢馬,一夾馬肚子,随即離開。
打零工的仙術士飄然離開,戰場上的厮殺還是要繼續。
沒有了五陽神符陣的護持,太平道的門人與大槍府這批精銳的實力差距頓時顯現,雖然搏殺仍然兇險,但是勝利的天平顯然朝着大槍府這邊傾斜。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太平道的弟子組織了幾次突擊,想要沖殺過去将被俘的馬元義搶回來,卻都在釋天鵬與畢永組織的反擊下給狠狠地打了回來。
更不必說,雙方的裝備還差了一個量級不止。
與其說是大槍府更加地财大氣粗,不若說在魏野破去五陽神符陣之時,此戰大局便已決定。
就連一直被大槍府幹部們當國寶和瑞獸般保護在中軍的趙亞龍,也被特别獲準騎着一匹頗爲溫馴的栗色牡馬上了前線觀戰。
于是趙亞龍的勸降演說就這麽和釋天鵬的棍、畢永的月牙大戟一起,作爲了壓制太平道一方士氣的殺手锏來使用:
“……太平道的兄弟們,這次你們該認栽了。我們大槍府也不準備趕盡殺絕,割地還是賠款,你們選一項吧!”
沒想到太平道還真有老實孩子信了趙亞龍的口胡,老老實實地提了要求:
“那就先把馬元義渠帥還給我們!”
趙亞龍橫在馬上鼻孔朝天,握着鐵皮喇叭大聲反問道:“釋放俘虜?不平等條約都沒有簽訂,就讓我方釋放俘虜?這位同學你去查查《多元宇宙不平等條約大全》看看有麽有這麽人性化的不平等條約啊?”
太平道洛陽分壇的戰士們心裏窩火啊,這廢話府主都自承是不平等條約了,到底有沒有把我們洛陽分壇看在眼裏啊?
太平道一方的士氣再受混亂打擊,效果拔群!
一看自己的廢話殺傷力如此犀利,趙亞龍握着鐵皮喇叭正準備再換個話題,不料地面上忽有異樣波動一閃即逝,趙亞龍還沒覺出什麽來,地面上就是一片轟然震爆!
爆炸的氣浪并不大,論殺傷力對身披甲胄的大槍府中人也幾近于無,然而随着震爆,卻有無數蓬濃煙自地下竄出——
柳葉飛與花啓生對望一眼,心中想的都是一件事:“難道是毒氣?”
身在最前線的趙亞龍首當其沖,立刻就被濃煙包圍了,就這樣,這位一貫口水多過茶水的府主還在那大喊:“太平道的人,你們不要想不開,化學毒氣這種東西,可是違反星界之門規矩的。你們好歹想想當年美帝是拿什麽當借口找伊拉克和叙利亞麻煩的——啊咳咳咳!!!!”
還沒有喊完,濃霧裏傳出一片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動靜最大的那個分明就是趙亞龍。
畢永和釋天鵬離着濃霧籠罩的地區,略有些偏,此刻也是一片手足無措:“這是什麽?”
濃霧裏趙亞龍已經被嗆得肝都要咳出來了,居然還有餘力開口接話:“以我咳咳……豐富的學識與經驗……啊咳……這是一種鎮壓……咳咳街……咳頭運動……的辣椒…吼吼…噴霧……”
“趙頭,解說辛苦了,先把嘴捂上,我們馬上來救你們!”
畢永扯下一片袖角,正要往嘴上蒙,已經有人截住了他的話頭:
“你們來不及了!”
擋在畢永身前的人,發帶束額,一張依稀帶着些青澀的面孔此刻卻充滿了鬥志:
“太平道洛陽分壇通和裏主事,何茗,請教你們的高招!”
畢永可沒有玩什麽戰場之上武将單挑的情操,月牙大戟惡狠狠挑出一條銀線:“讓開啦死小鬼,趙頭兒,撐着點!”
但就是這一招之間的時間差,濃霧之中,卻浮出了趙亞龍雙腳離地,不斷朝上掙紮的身影!
要是有人拿着不怕濃霧遮擋視線的夜視儀,就可以看見場上突來的一幕巨變:
一身玄端祭服的甘晚棠不知何時來到了場上,像使槍一般倒提着青竹杖,一手卻像虛握着什麽東西一樣朝前平伸。在手心亮起的符印爲圓心,飛竄的氣流在濃霧中帶出無數細如發絲的通路,而這些氣流最終卻束縛住了趙亞龍,讓這位大槍府的府主狼狽不已地掙紮着。
原來甘晚棠的棠溪勁不是簡單的以風咒之力化爲一道劍氣就算是完全體,原來這部法術是一部高明的駕馭風力的法門。
就算是魏野,被這樣的風咒之力束縛,想要擺脫甘晚棠的這無形風獸之爪抓取,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原來大家都有藏招的惡習啊,這樣的風氣真不好,實在是猥瑣,太猥瑣了。”
啧啧有聲地把手中的家用夜視儀朝袖囊裏一丢,不知什麽時候跑上了之前那處小丘的魏野啧啧有聲:“甘晚棠這個回馬槍殺得漂亮,這麽一來,太平道的部隊倒是能全數轉移了。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麽符咒,居然不怕辣椒噴霧。不過在地下安這種辣椒噴霧土地雷,雖然死不了人,但那個慘烈……簡直就是毫無人性!”
像是給他的話做注解一樣,濃霧中的甘晚棠将手一揚,腕子一盤,猛地一掌推出!
被甘晚棠棠溪勁束縛的趙亞龍連抗議都來不及,就這麽随着甘晚棠的動作直飛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無比的抛物線!
緊接着就是大槍府中軍一連串緊張不已的大喊:“快,快接住趙頭!”
隻這一場面,就足堪說明此次大戰終于是大局已定,隻不過這劇本和大槍府設想中的那個稍微有點不一樣。
魏野一聳肩,撥馬朝着洛陽方向慢悠悠地走過去,再沒有關注那一片雞飛狗跳爛攤子的興緻。
然而還沒有走多遠,卻覺迎面勁風呼嘯!
魏野本能想要擡手去擋,不料入懷那物事實在太重,就這麽一頭把他撞得落了馬。
匆忙間單手撐地避免了頭部沖擊,魏野卻發現坐在自己胸口的正是化爲貓形的司馬鈴。
“大事件!重要新聞!”司馬鈴的貓臉都快貼到魏野臉上了,“太平道的那個孔執委帶人攻打北部尉衙署,結果被活捉。控人妻的那個曹孟德已經上報宮中,說是太平道陰謀作亂,已被他領導的北部尉偵知拿下!”
今夜的消息真是一瞬萬變,讓人生出目不暇接之感,就是魏野,也隻能低歎一聲:
“……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