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值得可議的是,這枝淨炎火矢上隐隐帶着一絲魏野極爲熟悉的法力氣息,分明是出自太平道的咒具。
把這盛箭的錦盒雙手捧着,魏野搖了搖頭,輕歎一聲:“拿了太平道的箭,來射太平道的人,也不知道太平道裏哪個心髒如墨、活該斷子絕孫的混蛋想反水,給你們大槍府送了這件咒具過來。”
說着,魏野從袖囊中抽出半尺布滿朱砂雲紋的白麻布,把自己左手裹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将淨炎火矢抓在左手中,仔細打量起這件太平道出品的咒具。箭是黃銅鍛打而成,隐帶火灼氣息,不似尋常銅器,從箭镞到箭杆,則打造成一條纏着神柱的尖頭火蛟模樣,蛟喙就是箭頭,時時散發出灼紅暗光,像一塊靜靜燃燒的石炭。
又仔細看了看這件咒具,确定上面沒有什麽奇怪的咒術之類遺存,魏野才試探着将一絲法力附上淨炎火矢。頓時,箭身透出熾紅火光,一股炎氣抑制不住地從箭身上湧了出來,像是感應到什麽一般,就朝着魏野撲過來。
微一蹙眉,魏野右手劍訣一引,洞陽劍祝立時催動,如劍符篆虛影攏着炎氣驟然一收!
“怎麽回事?”最先發覺不對勁的柳葉飛先靠了上來。
“沒什麽,這枝淨炎火矢在祭煉的時候出了點問題,隻要一感覺到異種法力,蘊藏在箭身中的炎火咒力就會暴走。”輕描淡寫地握着通體透出火光、還有一道火符像活物般上下遊走的淨炎火矢,魏野一聳肩。
“不過這也是很有趣的事,我的法力本來和太平道的術法親和度很高的,不知道這件咒具是怎麽回事,對我的法力如此排斥。”若有所思地補充了一句,魏野把自己用洞陽劍祝壓制住了的淨炎火矢朝柳葉飛手裏一塞,就湊到了花啓生那頭去。
“花神射啊,你捕捉到了機會了記得給柳管事那邊提醒一聲,他畢竟是玩雙刀的,射箭的天賦點肯定沒有你點的多,而且祖上也沒有小李廣花榮這樣的弓術界大大……”
對于每次一出現,就要讓大槍府的赤字更加鮮紅一點的某個仙術士,監管着财會部門的花啓生,那臉色不能給得更好看一些。幾乎是生硬如鐵一樣地點了點頭,花啓生就進入了一種聽之不聞的甚深定境中去了。
可就算深處于定境之中,那個名叫魏野的魔擾還是老實不客氣地給花啓生增加精神負擔:“反正成敗在此一舉,花神射,暗箭傷人的前奏就全看你的了。”
已經架起雙角鐵胎弓的花啓生正在試弦,聽着這話手一抖,鐵胎弓弦發出铮的一聲銳響,真是妥妥的肅殺之音。
……
同樣的,剛從硬抗馬元義的第一線退下來補充體力的釋天鵬,也在收到中軍傳令的瞬間感到有點殺氣滿槽:“逼馬元義露出空檔?這家夥的手上功夫硬紮,還有法術護身,能和他打出一個三英戰呂布的局勢已經是我們運氣,還逼他露出空檔?好吧,你們去給趙頭兒說一聲,我們盡力試試看好了。”
盯着戰局又看了一眼,這位少室山下某位武僧自辦武校出身的棍僧方能确定,整個場面已經分割成了小隊作戰的混亂戰圈,不論是敵軍還是友軍都組織不起有效的攻勢。抓了抓無毛的後腦勺,釋天鵬大喊一聲:“老畢,咱們用那一招!”棍子一撐地,就使了一招異常标準的撐杆跳。
“又用那一招?”畢永嘀咕着,端着月牙戟紮穩了馬步,忍不住抱怨道,“和尚,你确定你學武的地方是少林寺辦的武校,不是什麽辦不下去散夥了的馬戲團開來騙人的草台班子?”
“阿彌陀佛。”翻身跳上畢永肩頭的釋天鵬單掌打個問訊,“老畢,這是我少林第三十代主持方丈、皖颍上人、永信大和尚嫡傳的大聖歡喜天棍陣變招,當年在專利局都上過号的。”
“釋永信還開發過棍陣?大聖歡喜天這名字聽着就有點邪性……”
容不得畢永的感慨繼續,釋天鵬長棍一旋,身随棍走,就這麽從畢永肩上跳上了半空,舉棍對準了馬元義的額頭,一氣打下!
兔起鹘落不過轉瞬之間,釋天鵬棍起之時,馬元義也是怒喝一聲,戰矛環腰旋斬,巨鋒迫退了圍攻他的大槍府精銳,随即,朝天一挑。矛在下,棍在上,立時就是一連串的爆響!以釋天鵬的膂力加上連棍帶身子的重量,這股下落之勢就這麽全數被馬元義接下,更不待釋天鵬下落,馬元義這位太平道渠帥雙臂一挺,就要将這個光頭漢子反砸出去——
然而也就是這一刻之間,花啓生右手控弦拇指一松,三支白羽狼牙箭化爲頭尾相接的弧光,破空而至!
利箭破風之聲咄咄連響,箭镞一取馬元義右目,二取咽喉,三取左胸心口,處處皆是要害,哪怕馬元義有金光護身,也不由得本能地側身一讓。身形微側,馬元義避開雙眼要害之時,卻不知就在花啓生這個神射手身側,有人手挽劍訣,正貼着拉滿鐵胎弓的柳葉飛後心,将箭上火符一煞:“射!”
讓過射向雙眼的那一箭,馬元義正待以護身金光硬接餘下二箭,就聽得耳畔又是破空之音,隻是,比先前多了一道。隻是,再多幾道暗箭又如何,有庚陽神符之光護身,馬元義就幾如不壞之身!
一箭誤中後腦,箭镞疾旋數下,終是無力墜地,連一絲發梢都不曾帶走。
一箭擦着馬元義頸子而過,但留白痕一線。
花啓生的連珠箭術也是軍中絕技,鐵胎弓、狼牙箭,都是大槍府精心購得的軍器,但是一樣破不開馬元義的護身金光。比起這兩道連珠箭,最後補上的這枝飛箭,無論力道還是準頭,都差了三分,馬元義面色如常,戰矛反掃,矛頭正磕在箭杆之上,就朝上一挑。
以戰矛之利,随便什麽竹杆棘杆的箭矢也該一削兩段,但就在矛頭利鋒削上箭杆之刻,魏野凝神聚氣,右手劍訣向天一引,低喝一聲:“敕!”
淨炎火矢得了這個“敕”字,通身符篆霎時亮起,箭如活蛇,繞開矛頭鋒銳,對準馬元義的右肩,直噬而下!
淨炎火矢燥意初露,火光亮起,馬元義周身金光本能暴漲,結爲一面光盾,死死擋住淨炎火矢去路。淨炎火矢遇此阻力,通身洞陽劍祝符令赤光燦然,箭镞疾旋,帶起了道道被烈火染成血色的氣絲,仿佛已非冷兵器時代的箭镞,而是熱兵器時代狙擊槍中射出的彈頭,正借助着高速旋轉帶來的強大動能,朝着金光之盾内部鑽去!
隻是,太平道所傳下的護身金光實在夠穩固,這樣的力道還不夠。
魏野氣沉丹田,掐訣當胸,左掌平托右手劍訣,右腳猛地朝地上一頓:“天一爲刃,太一爲鋒,洞陽三炁貫金城,給我破!”
咒訣發動,暗附于淨炎火矢之上的洞陽劍祝法力瞬間爆發開來,火光爆沖,恰似在金光盾上開出了一朵赤紅蓮花。像是野貓撓動玻璃窗般的聲音驟然響起,接着就是一聲悶響——
金光仍在,光色卻自一直以來的純一無染,變得濃淡不一,太平道渠帥馬元義臉色微白,倒退半步。
淨炎火矢直貫右肩,起初更無奇處,卻在破體而入的一刻,驟然升溫,将箭創整個封起!唯獨箭上炎勁自埋在馬元義肩頭的那箭頭上噴湧而出,順着馬元義雙肩、雙臂數處要穴瘋狂竄出!護身的庚陽金光觸着這股炎勁,恰如油脂向火,瞬間被融出數個小洞。
“何人……敢爾!”一股焦灼而生的劇痛立時貫穿了馬元義腦識,狂吼出聲之時,馬元義周身殘餘金光瞬間一黯,紛紛向着中箭之處湧去,意圖阻住炎勁肆虐。
便在此時,魏野低喝出聲:“老花,再補一箭,讓淨火炎矢釘穿他的肩膀,封了他全身法力!”
不待仙術士招呼,花啓生一點頭,張弓、搭箭,神射再發!
花啓生連珠箭的最後一箭射出,箭頭直釘淨火炎矢的尾羽。舊力未盡,新力又至,淨火炎矢立時穿肩而過,其中咒力複受洞陽劍祝催逼,化爲四散炎勁,入血脈,直貫馬元義肺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受傷兇獸般的吼聲立時傳遍了整個戰場,馬元義周身金光瞬間黯淡,連帶着籠罩在整個太平道分壇弟子身上的金光也現出渙散不穩之兆,似是受此波及,馬元義雙臂餘力頓洩。釋天鵬觑着破綻,長棍一劃而落,挑飛了馬元義手中戰矛,使個當頭棒喝的套路,用力一壓。與他同時,看出有便宜可占的畢永,将月牙戟一挺,狠狠地紮進了馬元義左肩之下!
有他們兩個帶頭,又是好幾杆長槍大戟壓了上來,馬元義還待掙紮,已有更多的大槍府精銳撲将上來,更有嗓門大的大槍府中人喊了起來:“大方渠帥馬元義已授首就擒,爾等太平道門人還不快快放下武器,俯首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