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城經年陰雨，不一會兒，天空中就聚滿烏雲，厚重的一團，扣在山谷上，像是給人心裏也蓋上一片陰影似得，豆大的雨點散落下來，打在水面上，濺起一圈圈漣漪，驅散了那一團混沌的血色。
洛谙的身體已經逐漸透明而消散了，隻剩下水中和岸邊那些星星點點的血迹，可是很快它們也消失了，整個山谷再也沒有洛谙的影子。
暴雨真是最無情的東西，可以沖刷掉一切痕迹，若是洛谙知道了會很高興吧，因爲這樣那些修士就更加找不到他了。
淩絕壁站在雨中，沒有護體光罩的衣服被雨水打濕，踏上修煉之路後，他接觸到的天威就隻剩下雷劫，雨水這種東西他已經多久沒有碰觸到了？
幼時的記憶在腦中不斷回放，那些仇恨，那些傷痛，以及那些無能爲力全都顯得清晰無比，這一刻淩絕壁才真正的意識到：現在的他不是那個大魔修淩絕壁，他隻是記憶裏那個人物。
當然，也不是完全一樣的，因爲他的記憶裏沒有洛谙，沒有人護着他，所以原本生死不知的人應該是他。
就像他曾經說過的：修煉一道本就逆天而行，一旦機遇擺在面前就要拿命去博，如果他不想付出自己的命，就隻能讓别人代替了。
要是洛谙聽懂了他的話，大概就不會死了。
真是愚蠢啊……
淩絕壁擡手遮住眼睛，緩緩的笑了，低沉的笑聲從喉嚨中溢出，混合在雨聲中，醞釀出濃重的殺意。
…………………………
感覺自己失去了一瞬間意識，等洛谙再次睜開的時候他看到了陰沉的天幕，密集的雨水從天上落下來，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衣服。
洛谙愣了一下，趕緊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然後撐起身體從地上站起來，剛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被雨水淋個通透，并不是讓人愉悅的事。
自己到底出現在了什麽地方？
洛谙擡眼向前看去，雨幕太大了，模糊了視線，洛谙隻能看到五步外有一個小小的人影，那人影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哪裏站了多久了。
“無名？”
聲音出口，洛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的厲害，像是發炎了一樣，頭腦昏沉的厲害，渾身也沒有力氣，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洛谙不适的揉了揉太陽穴，看着小人影開始朝着他走過來，果然是無名，真是慶幸對方沒有被修士找到，不然接下來他就真的要死了。
等無名走近，洛谙才發現無名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漆黑的眼瞳深處不斷翻湧出濃烈的情緒，就像洛谙殺了他全家一樣。洛谙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現在的無名讓他覺得很危險。
也不知道洛谙的動作觸到了淩絕壁的那根神經，洛谙隻覺得眼前一黑，淩絕壁就出現在他的面前，壓着他的身體往後一倒，兩人雙雙摔在了地上。
“……”
後背被地上的碎石咯到，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洛谙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冷冷的看向趴在他身上的淩絕壁。
“你——”
洛谙剛說了一個字，突然看到淩絕壁臉色陰沉的低下頭，然後他的頸側就傳來一陣刺痛，像是皮膚被尖銳的東西刺破了一樣。
淩絕壁在咬他，洛谙突然就明白過來，本來糟糕的情緒更加糟糕了。他救了這人，這人倒好，不但不感激他，還莫名其妙發瘋。
當真是是非不分！
這下兩人的臉色終于一樣難看了，洛谙伸出手欲推開淩絕壁，卻發現他一個臨近成年人的力氣，竟然比不過一個孩子，随即洛谙突然想到他現在糟糕的身體狀況和造成這樣的原因，一時竟然不知該發表什麽感想了。
果然他就不該救這人，從洛谙的記憶庫裏大概隻有三個字能夠形容面前的人：神經病！
洛谙偏開頭，聲音冷淡的開了口。
“若是無名前輩不想被人發現，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再晚些時候那些修士該來了。”
聞言，淩絕壁終于松開牙齒，口齒間的血腥味讓他翻湧的情緒漸漸的平息了下來，眼中的殺意淡去，淩絕壁終于确定了一件事，洛谙并沒有死。
洛谙還是溫熱的躺在他身邊，就像那一晚一樣。
淩絕壁微微擡起頭，目光落到洛谙頸側被他咬破的皮膚上，上面又滲出了血迹，再瞥到洛谙絕對稱不上愉悅的臉色。
淩絕壁皺了皺眉，嘴唇再次覆在洛谙傷口上，隻是動作由原本的撕咬變成了吸允，他的舌尖掃過皮膚，輕易就将血珠掃進了口中，然後将其咽下，如此幾次之後，傷口終于不再滲血。
淩絕壁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然後擦掉洛谙臉上的雨水站起身來，雨水好像越下越大了，得趕緊找個避雨的地方。
“那邊有個山洞，我們進去。”
淩絕壁看向不遠處一個被藤蔓遮蓋的地方，卻沒有聽到洛谙的回答，他疑惑的轉過頭，卻看到洛谙皺着眉坐在地上，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淩絕壁走過去碰了碰洛谙的臉頰，果然很燙，應該是發燒了，隻是不知道是因爲淋了雨還是因爲什麽。
“我扶你起來，先去個避雨的地方。”
“嗯”
洛谙迷迷糊糊的聽到了淩絕壁的話，點了點頭，扶着淩絕壁的肩膀站起身來，兩人緩緩朝着山洞走去，進了山洞之後，洛谙就從淩絕壁身上滑下來，無力的靠在岩石上。
直到淩絕壁找了些幹柴将火生起來，溫暖的火光照在洛谙身上，洛谙才感覺自己快要沉澱下去的意識又恢複了些。
“把衣服脫了。”
聽到這話，洛谙低頭将外袍解了下來遞給淩絕壁，卻發現淩絕壁把手伸了過來，準備脫他剩下的衣服。洛谙側身避開，不滿的看着淩絕壁，隻是他現在這個虛弱的樣子實在沒什麽威懾力。
“你做什麽？”
“無某修煉這麽多年還不知雨水隻會淋濕外袍。”
“……”
洛谙還沒有荒郊野外赤身裸-體的打算，所以他閉上眼睛開始打坐，絲毫不爲所動。
“這就不勞煩無名前輩操心了。”
淩絕壁看他這個模樣，冷笑一聲，都發燒了還這樣不聽話，他不管洛谙說什麽，繼續伸手脫洛谙的衣服，洛谙死命抓着衣服，本來就發燒泛紅的臉看着更紅了，不知道是氣的，是氣的，還是氣的。
淩絕壁抓着洛谙的手，想把他手扯開，卻怎麽也扯不開。
“放手”
“不放。”
“你再不放我就直接撕了。”
“……”
“無名，我是天魔宗的弟子，你若再這樣無理，等離開堕魔谷，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
竟然逼得洛谙以勢壓人了，看來是真的把洛谙惹急了，淩絕壁松開手，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了洛谙一眼，轉頭走了。
“多事。”
大約一刻鍾後，洛谙再次感應到淩絕壁走了回來，剛睜開眼就有一個東西罩在了他頭上。
“……”
洛谙把東西扯下來，才發現是自己先前那件衣服，已經被烤幹了，還帶着明顯的熱度，而淩絕壁丢下東西就走了，也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要做什麽。
洛谙把衣服換了，然後抱着濕衣服走出去，卻發現淩絕壁正準備往山洞外走，而這時候洞口已經下成了水簾洞。這麽大的雨，淩絕壁出去做什麽？
“你去做什麽？”
“這山谷中應該有藥材，我去找找。”
“算了，外面情況不明，你出去太危險。”
“無事”
淩絕壁繼續往外走，卻被洛谙急急走上來抓住了。
“我不想再救你一次。”
聞言，淩絕壁轉過頭，目光和洛谙對上，此時的洛谙狀态很不好，那雙眼睛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
片刻之後，淩絕壁終是點了點頭，然後拉着洛谙的手往回走，幫洛谙把其他衣服烘幹之後全部讓洛谙換上了。
夜幕開始降臨，洛谙困意襲來，加上身體狀況不好，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淩絕壁坐在洛谙旁邊，卻是半點睡意沒有，火花噼裏啪啦的響着，跳躍的火光映在淩絕壁臉上，顯得他眼中的情緒越發莫測。
不知坐了多久，淩絕壁突然感覺身邊傳來輕微的拉扯力，原來是洛谙睡熟之後身體蜷縮在了一起，手指抓着他衣擺發出的。
淩絕壁伸出手碰了碰洛谙的額頭，已經沒那麽燙了。
也許是感覺到熱源的靠近，洛谙朝着他的手掌挪了挪，見狀淩絕壁将身邊的柴火扔了一些進火堆，又将火堆撥的更旺，然後靠在洛谙身邊躺下，手臂環在洛谙腰上，開始閉目養神。
一夜好眠，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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