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仙界,四方域,于梁城。?
夜露深重,磚石道路上鋪着一層濕氣,走在上面發出細微的窸窣聲。兵士剛剛打開城門,就有一道佝偻的身影向着城内走來,走的近了才發現是重疊到一起的兩個人。
布衣少年背着一個孩子緩慢的邁動腳步,正是初冬時機,天氣已是寒冷非常,可那少年卻滿頭大汗,止不住的喘氣,眼中還有着明顯的焦急。
而此時少年背上那人卻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紙,一副重病在身的模樣。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十分破爛,并且沾了不少血迹,偶爾有人從他們旁邊,都會匆匆走開,生怕沾上兩人的晦氣。
洛谙并沒有在意這些人的行爲,他咬了咬牙将背上的人往上擡了擡,一邊朝城中走一邊搜尋街道兩邊的店鋪,終于叫他看到了一間醫館。
洛谙神色一喜,快步走上去,可還沒踏上台階就被門口守着的藥童給攔住了。
“幹什麽的?”
“是這樣的,我朋友他受傷了,我想給他找個大夫。”
“那就拿來吧。”藥童朝着洛谙伸出一隻手,态度傲慢。
洛谙微垂下頭,聲音透着些無奈。
“我沒有銀子。”
果然,那藥童一聽直接跳了起來,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沒有銀子看什麽病,你當我們這是善堂啊。”
“随後我就把銀子給你們送來的。”
“那就等你有銀子了再來,快走快走。”藥童拿起剛才掃台階的掃帚把洛谙朝外面趕去,洛谙被他推得一踉跄,險些把背後的人摔下來。
“這位小哥,我朋友實在傷的太重了,不能再拖了,希望你能通融一下。”
藥童居高臨下的看着洛谙,不住的擺手。
“不行不行,趕緊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氣了。”
洛谙皺了皺眉,看出這人絕不會讓自己進去,隻好背着人轉身走了,隐隐聽着身後那藥童嘲諷的聲音。
“兩個叫花子還敢來我們店裏鬧事,也不看看我們百草堂是什麽地方……”
叫花子?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叫,不過如今他這份尊榮和叫花子也差不了多少。感覺到背上越發虛弱的呼吸,洛谙壓下心中的怒意,繼續沿着街道走去。
接下來洛谙又見到了三家醫館,無一例外都将洛谙攔在了門外,最後一家還說洛谙是小偷,險些将兩人扭送到衙門,幸得一婦人看不過去,爲洛谙說了兩句,那醫館的管事才讓人把洛谙放了。
耽擱了這麽久,天色已經大亮,城市顯示出他的喧鬧和繁華,街道上行人和攤販都變多了。洛谙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繼續背着人朝着街尾那家醫館走去。
突然,一個屠夫攆着另一個少年朝着這邊跑來,那少年慌不擇路,沒有看到前面的洛谙,直接把洛谙撞的摔飛了出去。
眼看兩人就要雙雙摔在地上,洛谙突然反手抓着背後的人一翻身,自己當了肉墊。嘭的一身後,洛谙的膝蓋磕在了台階的棱角上,疼的他眼淚不受控制的出來了。
而那少年和屠夫早跑的沒了蹤影,甚至沒有人過來攙扶一把。
洛谙咬着牙坐起身來,他先是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好在這人并沒有摔到,否則以他傷重程度,這一摔怕是直接上西天了,這一切的努力也白費了。
然後洛谙才提起自己的褲腿查看自己的傷勢,果然摔破了,膝蓋上一片血肉模糊。洛谙從上衣上撕下一塊布條,将撞破的地方纏了起來,然後站起身來,準備去扶淩絕壁,卻發現淩絕壁竟然醒了,正眼神複雜的看着他。
在那道金光飛入洛谙指尖之後,洛谙就暈了過去,等他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樹林裏,不僅乾坤袋和脖子上的玉佩不見了,就連身上的錦衣也變成了粗布短衣。
洛谙不得其解,然後他就看到了變成孩童,并且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無名。之所以認出來,是因爲洛谙熟悉無名的氣息。
洛谙身上并沒有給無名治傷的東西,而且他現在隻是一個沒有任何修爲的凡人,根本找不到藥材,無法,洛谙隻得背起無名走出樹林,然後就看到了這座于梁城。
接下來就是最開始見到的那一幕了,洛谙背着淩絕壁尋找醫館想要爲淩絕壁治傷,卻因爲身無分文處處碰壁。
“你醒了?感覺如何?”洛谙将淩絕壁扶起來,但是淩絕壁受的傷實在太重了,根本無法站立,隻能靠在洛谙身上。
“你怎麽會在這裏?”
洛谙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走到淩絕壁的前面,微微蹲下身體。
“你先上來,不遠處就有一家醫館,我背你過去。”
聞言,淩絕壁看洛谙的眼神更奇怪了,然後伸手環住洛谙的脖子,上身貼在洛谙的背上。洛谙背着淩絕壁走了那般遠遠的路,又摔傷了腿,等好不容易把淩絕壁背起來,洛谙又出了一頭的汗。
趁着路上的時間,洛谙給淩絕壁說了自己醒來後的事,包括那奇怪的大殿和淩絕壁身上的金光,但是自己在幻境中的看到的事洛谙卻是隻字未提。
淩絕壁似乎知道這些,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隻是在聽到洛谙爲他輸入靈力遇到金光時面色變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了。
說完之後,洛谙突然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這裏是哪裏?”
沒有聽到回答,洛谙側過頭,卻隻看到淩絕壁幾縷發絲,許久之後,才聽到淩絕壁有些疲憊的聲音傳出。
“我的回憶裏。”
……
最後這間醫館修建的十分偏僻,門面也有些落魄,看得出來生意并不好,所以在洛谙說出願意付銀子的時候,那大夫陸仁義并沒有一口拒絕,而是将醫費提升到了兩倍,而且隻給洛谙一天時間。
隻要别讓淩絕壁死了就行,洛谙點頭同意,接下來那大夫才讓洛谙将淩絕壁放在床上,開始查看淩絕壁的傷勢。洛谙站在旁邊看着大夫将淩絕壁染血的衣服剪開,露出淩絕壁身上的傷口。
這樣一看,可真是夠慘的,幾乎沒幾塊好肉,真難爲淩絕壁能撐到現在。
陸仁義充分發揮了不仁,不義的四字作風,對這麽小的孩子受了這麽重的傷熟視無睹,最後隻是做了最簡單的止血處理,吊着淩絕壁的命,其他的要等洛谙付錢之後才行。
“一共一銀子,翻倍就是二兩,記住,明天早上若是交不出錢,我就将你們扔出去。”說完這句話,陸仁義就負手走了,留下洛谙一人面對淩絕壁。
洛谙走到淩絕壁面前端詳着淩絕壁這張縮小版的臉,總覺得無名小時候和長大之後差别太大了,畢竟淩絕壁現在這張臉怎麽看也不可能長成那般平凡無奇的樣子,聽說過女大十八變的,還沒聽說過男大十八變得,而且洛谙隐隐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
看了一會兒,洛谙轉身出了門,走的時候還不忘合上門,他現在得去考慮淩絕壁的藥費,否則明天陸仁義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淩絕壁扔出去。
而且兩人現在都是凡人,怎麽着也得吃飯吧。
……
洛谙離開後,本以爲已經熟睡的淩絕壁卻睜開了眼。他偏頭朝着門口看了一眼,想起今天發生的事不僅有些怔忪,
父母死後的好幾年,他都一直活在逃命的恐慌裏,舊傷添新傷,不知道仇人什麽時候找上門,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可是後來的事實證明,他不僅沒有死,還隐姓埋名一日日修煉成了強者。
後來那些與他有過仇怨的修士都被他滅門屠宗,抽魂煉魄,生不如死,他也就此遁入魔道,殺了不少違逆他的人,漸漸地,他在修真界的名聲越來越殘暴,那些修士們當面稱他一聲老祖,背後都叫他魔頭。
想到這裏淩絕壁冷笑一聲,他要那好名聲做什麽,他隻要那些人怕他就夠了。
幼時的記憶一方面讓他對仙修恨之入骨,所以他成了魔修最大宗門天魔宗最大的宗主,另一方面也養成了他對實力的執着,所以當初他才放棄了《龍鳳訣》改而修煉了危險性極高的《分魂錄》。
這次進入堕魔谷,淩絕壁原本是爲了拿到绛靈果,卻偶然發現了現世的魔祖地宮。很早之前淩絕壁就知道魔祖靈柩中放置着完整的《分魂錄》,而魔祖靈柩就在魔祖地宮中,隻是一直沒有魔祖地宮的消息,沒想到這次陰差陽錯被他撞見了。
沒錯,淩絕壁修煉的《分魂錄》就是仙兒當年創立的第一本功法,而仙兒又被後世魔修尊稱爲魔祖,所以這《分魂錄》又叫《魔祖錄》。
現在淩絕壁得到的隻是《分魂錄》的殘卷,逼不得已之下才尋找靈藥煉制碎魄丹,計算如此現在還有一味靈藥沒有消息,要是能得到完整的《分魂錄》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并沒有猶豫太久,淩絕壁就進了魔祖地宮。
之後淩絕壁才發現魔祖地宮中并沒有實力壓制,淩絕壁廢了些手段就拿到了魔祖靈柩的鑰匙,但是靈柩的開啓需要的靈力浩大,淩絕壁絕不是那種在最終決戰前就損耗自身實力的人,所以他花了十日,借助地宮構築了一個巨大的傳送陣,将堕魔谷外圍試煉的弟子傳送了進來,用這些人血祭。
可是在開啓靈柩的時候,意外還是發生了,淩絕壁沒有想到那把鑰匙中竟然藏着一縷魂魄,妄想奪得他的肉身,爲此将他拉進了他最不願意想起的回憶裏。
……
其實今早在洛谙走近他的時候他就醒了,不說現在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孩子了,隻要是陌生的氣息靠近就會讓他立刻警覺,這點他幼時在無數生死關頭就學會了。
比發現洛谙出現在裏更驚訝的是之後洛谙做的事——洛谙将他帶回了城中,忍着别人的謾罵爲他求醫。
雖然他對洛谙不聞不問,但是可以說,洛谙從小到大都被暮亦護着,一直過着人上人的生活,沒有受過半點委屈,連那些修爲比他高的修士都對他恭敬有加,在這種環境成長起來,洛谙必然會自恃過高。
而且洛谙使用的任何修煉資源都是唾手可得,他不需要像别人一樣拼死拼活的去争取,所以他并沒有真正體驗過“弱肉強食”的殘酷,缺少了那種生死之間的頓悟,洛谙能成爲強者,卻不會成爲最強者。
他隻能是顆棋子,不可能成爲下棋人。
淩絕壁以爲像這種屈尊降貴,忍氣吞聲的事洛谙必然不會做,何況還是被沒有任何修爲的凡人羞辱,所以在第一個藥童嘲諷洛谙的時候,淩絕壁就做好洛谙轉身離開,或者大怒殺了對方的準備,卻沒想到洛谙竟然忍下了。
之後連淩絕壁都有些佩服洛谙的忍耐力了,這樣的洛谙是淩絕壁前所未見過的,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洛谙的成長超出了他的控制。
後來洛谙爲了護住他,自己摔到了地上,在看到洛谙眼睛突然湧出水光的時候,淩絕壁就算知道洛谙做這些都是有目的的,心髒還是止不住的一縮。
……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了,門外的夕陽立刻照了進來,照出漂浮的灰塵,被拉長的身影映在地上,像是燈影畫一般。淩絕壁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背着光走進來的少年,光線模糊了容貌,模糊了身形,卻顯出那一雙清亮的眼眸。
“給你帶了一些粥回來,你應該餓了。”
洛谙将手中的托盤放在桌子上,走到窗台邊絞了一根幹淨的帕子遞給淩絕壁。
“我用剩下的錢給你買了兩套新衣服,你擦一擦換上。”
淩絕壁并沒有接過去,他看了一眼洛谙,微垂下眼皮遮住目中神色,聲音顯得十分虛弱。
“我手掌受傷了。”
“……”
不得不說淩絕壁現在年幼的外表給他加了分,洛谙并不想跟淩絕壁計較這點小事,他拿起手帕将淩絕壁手掌和臉龐擦了擦,其他地方因爲綁着紗布就沒辦法了。
洗幹淨絞好了帕子晾着,洛谙又拿起上衣幫助淩絕壁套上,然後才端起粥遞給淩絕壁,在淩絕壁痛苦的眼神中,自己拿勺子舀了喂給他。
淩絕壁吃進嘴裏,皺了皺眉,一本正經的說到:
“很難吃。”
“……”
洛谙面無表情的将勺子放回粥碗,發出清脆一聲輕響。
“這本就不是修士吃的東西,不吃我就倒了。”
“要吃,爲什麽不吃。”
“……”
吃完了飯,洛谙坐在桌旁,借着燭光打量手中的匕首,這也是他今天買的,買了這匕首,他又是分文沒有了,看來明天還得去賺錢。
想他竟然淪落到自己賺錢的地步,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現在還要他照顧。
“你先前說的‘回憶’是怎麽回事?”
“這個啊……”
聽到這話,洛谙冷冷的眼神立刻飄向淩絕壁,手中的匕首在等下泛着寒光,要是淩絕壁再說‘我爲什麽要告訴你’他就把淩絕壁殺了自己找辦法離開地宮。
成功接收到洛谙想表達的意思,淩絕壁笑了笑,經過白天的事後,他并沒有隐瞞洛谙的意思,斟酌了一下字眼,淩絕壁開始講起那幾乎要被他埋葬的幼時記憶。
“這裏的一切都是我曾經經曆過的,我的父母在我六歲的時候被仙修六大宗門聯手誅殺于于梁城外……”
燭火搖曳,說到他被追殺的走投無路的時候,淩絕壁神色露出一抹嘲弄。
“後來我就拜入正道宗門之中,成了仙修弟子,因着天賦被宗門賞識……”
……
不知道淩絕壁說了多久,桌上的燭火變得很微弱,洛谙手撐着臉頰靠在桌上,眼睛變得無神起來,腦袋也一點一點的,似乎随時都要垂到桌面上去。
“過來。”
突然聽到淩絕壁這麽說,洛谙站起身走到床邊,茫然的看着淩絕壁。
看到洛谙這樣子,淩絕壁知道他是真的困了,伸出手将洛谙拉到身邊躺下,分出一部分被子蓋在洛谙身上。
“睡吧。”
“嗯……”
洛谙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挨在淩絕壁身邊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淩絕壁注視着洛谙的臉,深邃的眼眸中翻湧出千般情緒,最後餘下一聲輕歎。
桌上的燈芯又炸開一個燈花,燭火顫巍巍的晃了幾下,終于熄滅。
長夜歸于漆黑。
※※※
清晨的街道開始響起各種嘈雜聲,透過院牆傳進屋來,擾的人無法安睡。洛谙皺着眉坐起身來,眼中一片茫然,三息之後,洛谙突然拍了一下腦袋,然後四下移動目光,終于在桌旁找到了淩絕壁。
“醒了?”
“你沒睡覺?”
淩絕壁自顧自的給茶杯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嫌棄的放下了。
“自然睡了。”
“可這房間隻有一張床。”
“所以呢?”
“所以我們睡在一起的?”
“是啊,有問題嗎?”
“……”
其實洛谙隻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他從來沒有與人同床而眠過,不過想想其實也沒啥。
“沒問題”
洛谙走下床,打水洗了臉,又出門買了一份粥回來和淩絕壁一起吃了。
“一會我要出去,午飯我會拜托陸大夫給你準備的。”
“不用了。”
“嗯?”
“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想走走。”
“好吧。”
于是洛谙帶着淩絕壁一起出了門,最後走近了一家首飾鋪子,那打雜的小厮一看到洛谙來立刻露出笑容将洛谙迎了進去,并沒有因爲洛谙年紀小就慢待。
“淩小先生,請跟我來,我家掌櫃已經等你好久了。”
“嗯”
洛谙跟着小二出了後門,穿過小庭院,停在了一個的房間外,到了這裏小厮就退下了,洛谙推開門,見到了在屋中焦急踱步的中年男子。
“淩小先生,你可算來了。”
“讓吳掌櫃久等了。”
“不久等,不久等,昨天先生雕的那支買了好價錢,希望今天先生能再做,我給先生雙倍的價錢。”
“多謝吳掌櫃。”
“那我就不打擾先生了。”
吳掌櫃笑容滿面的出去了,不一會兒還給洛谙送來了茶水,洛谙走到桌旁,手指滑過各種的木料,最後選了一截綠檀木,拿回工作台旁邊。
洛谙腦中已經有了圖樣,他拿起鋸到将木簪的外形給鋸了出來,又用锉刀打磨幹淨,這兩個步驟花了他半個小時有餘,接下來就是用刻刀雕刻,這是個精細的貨,也是最考雕工手藝的地方。
淩絕壁坐在洛谙對面,看着洛谙微垂着頭用小刻刀在木簪上雕刻花紋。爲了采光,洛谙将位置選在了窗邊。
外面是綠意盎然的庭院,幾隻藤蔓繞在窗外,日光通過樹葉間隙打在他身上,像是給他補了一層光,從淩絕壁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白皙的側臉和淡紅的嘴唇。
在淩絕壁的意識裏,紅色從來都是和黑色聯系在一起,因爲紅色代表血腥,黑色代表罪惡,可是現在他突然覺得紅色和白色搭配在一起,好像也不錯。
淩絕壁的目光繼續往上,他看到了洛谙微微上翹的睫毛,稱的那雙眼睛像是畫工描的丹青,平日裏靜的如同風景,若是滴一滴水進去,便會暈染出萬般風情……
雖然洛谙很專注的在工作,但是也扛不住淩絕壁如此‘火辣’的目光,他停頓下手中的工作,看向對面神色嚴肅,實則不知道在看什麽的淩絕壁。
“怎麽了?”
雖然被抓了現行,淩絕壁卻半點沒有要收斂的意思,不過洛谙倒是給了他機會詢問他早就想問的問題。
“你何時學的這個?”
修士中除了主修陣法,符豪和煉器的,其他人都不會擅長這類勾勒紋路的東西,畢竟他們煉制的大多東西都不需要太美觀。
洛谙吹掉木屑,頭也不擡的回了一句。
“有次在息雲城看一個雕工師父做過一次,便學會了。”當時他在那攤子前看了許久,暮亦就以爲他是喜歡正在雕的那根簪子,就買了送給他,還花了很多時間在上面繪制陣法,可是……
想到這裏,洛谙突然看了淩絕壁一眼,說話的心思一下淡了下去,幹脆低下頭繼續手中的活計。
明顯發現洛谙的情緒淡了下去,淩絕壁有些疑惑,等他目光落到洛谙手中之物時,突然想起洛谙先前給他的那支木簪,那形狀和洛谙正在雕刻的這支一模一樣,難道那就是當時在息雲城買的那支?
看來洛谙應該很喜歡那簪子,可是卻被他折斷了,想到這點,不知爲何,淩絕壁心裏有些煩躁起來。
因着各自的心思,接下來誰都沒有說話,房間裏隻剩下木屑剝落的聲音。
除了中途停頓下來吃飯,洛谙一天的時間都在雕刻這支簪子,終于在傍晚的時候刻好了,反複的看了幾遍,洛谙覺得很滿意,然後将其裝進盒子,淨了手等待吳掌櫃驗貨。
淩絕壁拿起盒子看了看,有些詫異,雖然外形是一樣,但是這簪子上的花紋卻不一樣,淩絕壁記得洛谙刻的花紋和他身上帶着的那枚玉佩上的花紋一模一樣。
“這花紋好生奇特,我竟然從未見過。”
“這是曼陀羅。”洛谙一邊用手帕擦掉手上的水,一邊随口回答。
“曼陀羅……這是花名?你如何知道?”
“因爲……是我取的。”
“……”
對上淩絕壁若有所思的眼睛,洛谙壓下心中的不自然,轉過身打開門,正好這時候吳掌櫃出現在了庭院。
“将這簪子留下如何?”
“什麽?”
“我說,這支簪子不賣了。”
“……”
“不行,按你昨晚說的,那群修士也快要到于梁城了,我們需要盤纏離開。”
洛谙看了一眼那簪子,合上盒子,放在桌上。
淩絕壁愣了一下,什麽都沒說。
洛谙說的沒錯,隻有活下去他才能帶着洛谙離開,而且這簪子隻是那魂魄構築的幻境中物,那怕留下也不可能帶回去。
明白了這一點,淩絕壁的心裏就更加煩躁了,進階大乘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因爲外物擾亂心緒了。
……
最後吳掌櫃見到洛谙手中的簪子喜出望外,爲了留下洛谙,給了更多的錢财。洛谙爲了不節外生枝,并沒有告知吳掌櫃自己要離開的事,這才險之又險的避開了一場貪婪催發的殺局。
這些生活在真仙界的凡人,其冷漠,貪婪,自私,殘忍毫不屬于修羅界之人,可是他們卻要爲自己披上一層善良正義的皮。
後來燈芯聽說了這件事說:說到底,修仙和修魔終究隻是不同的修煉方式,并不能改變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