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開門的一瞬間，兩人聞到一股煤灰味、塵土味、腐臭味與血腥味雜糅在一起的味道。即便兩人是瞎子，看不到李鐵匠倒在地上的屍體，都能立刻猜到他已經死在這間屋中。

這間屋子是李鐵匠的工房，房間裏光線很暗，穆天冥能看到房間正中擺着一個寬大的鐵砧，鐵砧上滿滿都是多年敲打留下鳄魚鱗甲般的痕迹；鐵砧一旁的地上撒滿各種工具，各種大小的鐵錘鉗子橫七豎八的拼在一起，讓人分不清都有些什麽東西；斜對房門的火爐中的火焰早已熄滅，灰白的爐灰如同白骨一樣堆在爐腔中。

李鐵匠的屍體倒在他一生都未曾離開的鐵砧旁邊，扭曲成一團，到處都是已經幹枯發紫的血迹。穆天冥一看到紫色又是一陣眩暈，胃裏的東西又開始不安分起來。天啊，你就不能行行好，别讓我再看見這種顔色了麽？穆天冥搖了搖頭，退出了房間，坐在門檻上擡頭看着天，讓自己不去想剛剛看到的情景。

應小二把屍體仰面擺好，開始驗屍。李鐵匠身材高代魁梧，雖然六十多歲，須發都已經花白，但是筋肉結實的就像年輕人一樣。因爲常年打鐵的緣故，臉色被煙火熏的紫黑，即便死去多時，也看不出有什麽變化。被應小二翻動後，屍體的口鼻中開始流出紅紫色的血液，應小二看到後點點頭，默默記在心裏。

屍體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鮮血浸透，隐約可以看出身上穿的是一件黑灰色的棉衣，前胸滿是是被火星灼燒破的小洞，大大小小有幾十個，如同蜂窩。應小二用力扯掉了屍體的上衣，露出胸口上又細又窄的傷口，一眼就能看得出，這傷口和穆順身上的傷口幾乎一模一樣。他抹掉屍體腹部的血迹，看到腹部有些腫脹而且幾個非常模糊手指甲大小的綠色斑點。應小二拿起一支細長的鐵片從傷口探入，輕而易舉的穿過了屍體碰到地面。

“屍體不再僵硬，口鼻流血，腹部腫脹，已經出現綠斑，考慮到季節問題，我估計李鐵匠已經死了兩到三天左右。幾乎可以确定他前天中午和造紙坊的掌櫃的吃完飯不久就被殺了，到現在正好兩天。緻命傷在胸口，貫穿胸膛，從背後刺出。形狀來看兇器還是松柳劍，但是這個兇手的手法和殺穆順的那個兇手不一樣，無論方位還是力道都控制的沒有那麽精确。”

“你的意思是李鐵匠是另一個兇手用松柳劍殺的？”

“從穆順身上的傷口看，兇手是個絕頂高手，而李鐵匠的傷口則顯示兇手武功不見得怎麽高明。當然，也可能是一個人幹的，他殺李鐵匠的時候故意隐瞞了武功家數。想要得到确定的答案我必須給李鐵匠的傷口也築一個模型出來，和穆順的傷口一對比，就能知道是不是一把兵刃所傷了。”

“不必了，兇手既然能想到收起旗子拖延屍體被發現的時間，想必不會留下多少可以供咱們追蹤的線索。可能是一個兇手用了兩把兇器，也可能是兩個兇手用了一把兇器。而且剛剛我翻牆而入的時被不少人看到，如果有人愛管閑事去報官，咱們兩個就百口莫辯了。”

穆天冥站起身來，從懷裏拿出一錠十兩左右銀元寶，放在鐵砧上用錘子狠狠砸了幾下，直到砸成一個銀餅。他拿着這塊銀餅在右手手心，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工房。

應小二莫名其妙，想問穆天冥要做什麽，但是穆天冥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徑直出了院門。應小二搖搖頭，也隻得跟着他一起出去。

穆天冥來到旁邊造紙坊，把掌櫃的叫到一旁，左手掏出一錠十兩左右銀元寶放在桌上。“掌櫃的，這十兩銀子不成敬意，希望你能忘了剛剛來着問你李鐵匠的那個人。”

“應小二麽？這我可不能答應你，我不是那種爲了十兩銀子就能說謊的人。”

“不，不是應小二，剛才沒有人來過。是覺得十兩銀子太少，不夠堵住你的嘴麽？”說着穆天冥伸出右手蓋在元寶上，手指一鈎，就把元寶收回到袖中，輕輕把手心中藏的銀餅放在桌上。

穆天冥擡起右手，掌櫃的看到桌上的銀餅，以爲是他剛剛用手一按就把銀子按的扁平，吓得面如土色。穆天冥右手搭在掌櫃的肩上說道：“掌櫃的，這年頭誰掙錢都不容易，我就隻有這十兩銀子，你還想多要我真的拿不出來。”一邊說，穆天冥一邊輕輕捏着掌櫃的肩膀。

掌櫃的每被穆天冥捏一下，心就要跳出胸膛一次，他害怕自己的肩膀随時可能像那顆元寶一樣被按扁了。“這位小爺，剛剛根本沒有人來過在下的小店，銀子您收好，我說實話還要什麽銀子啊？應該的，都是應該的。”

穆天冥兩眼一瞪，搭在對方肩上的手用力一捏，掐的掌櫃的骨頭直響，厲聲道：“你是覺得我窮，出不起這銀子麽！”

掌櫃疼的要跳起來，但是被穆天冥按住根本動不了半分，想伸手抓穆天冥的手腕卻又不敢，歪着身子想躲又躲不開，泥鳅般的扭來扭去，嘴裏一個勁的叨念：“不是，爺，您這，我，那個什麽……”

穆天冥見掌櫃的被吓得幾乎要尿褲子，知道他無論如何也不敢告訴别人應小二的事情。穆天冥松開手，輕輕拍了拍掌櫃的胳膊，随後離開造紙坊，和應小二一起朝廣甯門大街走去。

李鐵匠被殺，最後一條線索也中斷了。穆天冥想不通是誰這麽神通廣大，能在自己行動的前兩天就先發制人。而且既然這個人這麽神通廣大，何必費事殺掉李鐵匠掩蓋痕迹？直接殺掉或者抓走自己不更簡單？穆天冥越想越困惑，眼神遊離的東張西望。

此時兩人正走在廣甯門大街上，這條路兩人已經路過了好幾次，但之前每次都是一陣風的匆匆而過，從來沒有注意過道路兩旁的情況。現在穆天冥深感迷茫，不知該往哪裏看。突然，在廣甯門大街與菜市大街的交接點路口，有一樣東西吸引了穆天冥的目光。

（下次更新時間7月16日8時。既然不能戰勝敵人，那不如安靜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