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冥又嚎啕大哭:“女俠姑奶奶!我叫郎世忠,我和你一樣是個人,不是動物,你不要殺我!更何況我知道楊柏要找的人在哪裏,如果讓你先找到了,他就做不成掌門了!”
松柏柳慢慢松開了手。“你立刻帶我去,敢說半句謊話,我立刻斃了你!”
正在此時,就聽見大門前有人嘭嘭嘭的踹門,聲音響徹夜空,驚起了一大片鳥漫天亂飛。“松柳門的人給我聽着!你們要是不放我穆兄出來,我就一把火燒了你們的狗窩!”原來應小二見穆天冥遲遲不出來,又聽到院子中亂了一陣,知道穆天冥失手被擒,情急之下竟然真的按照穆天冥的安排,要放火燒屋。雖然松柳門的院牆不高,門也不大,但是應小二站在門外還是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螞蟻,但是是一隻勇敢又講義氣的螞蟻。
松柏柳柳眉倒豎盯着穆天冥,穆天冥忙道:“掌門息怒,來人是我的同伴,我這就哄他走。”說罷穆天冥也不等松柏柳回答,離弦之箭一般的竄了出去。
松柏柳見他處事迅速,甚感滿意,突然想到剛才門外之人喊的是“穆兄”,而這小子自稱叫什麽郎世忠,顯然騙了自己,氣的老婦睚眦盡咧,但是此時穆天冥已經逃出,半夜三更深山野林之中,想再找到他如同大海撈針。
穆天冥沖出院子後,隻見應小二對着一把幹草,正在拿火鐮點火。見穆天冥出來,應小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公子你可算出來了,我還擔心他們出來直接宰了我呢!”
穆天冥拉着應小二就沒命的跑,不知跑了多遠,确定了身後沒有追兵才停住。兩人身處一片密林之中,周圍都是參天古樹,樹葉随風沙沙作響,如果不走到兩人身前,根本看不到兩人藏在這裏。穆應二人蹲在這樹牆之中,縮着身子不露出一點痕迹。
穆天冥壓低了聲音道:“你擔心他們宰了你你還這麽胡鬧?”
應小二也壓低聲音:“我聽見你被抓了,當然要想辦法救你,可惜我不會武功,隻好用疑兵之計想吓吓他們,沒想到他們果然怕了我應大俠。”應小二說着就得意起來,全然不像他剛剛在門外那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你自己覺得他們害怕你應大俠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管多大我也得救你。”
穆天冥搖搖頭。兩人才認識幾天而已,很難說的上有什麽交情,但是即便如此,應小二卻願意把命交給自己。穆天冥想不通這是爲什麽。
“先不說這個,眼前有一個特别緊急的問題需要問你。”
應小二見他說的嚴肅,也聚精會神的聽着。“你說。”
“北京城裏可有一個叫郎世忠的人?”
應小二想了想。“沒聽說過。”
“那就好,”穆天冥喘了一口氣。“咱們下山吧。”
兩人害怕松柳門追殺,不敢點燈籠,也不敢走小道,隻能借着朦胧的月色勉強在密林中穿行逃下到山腳,騎上坐騎一路向南逃竄。
直到跑出三四十裏,兩人才停下馬,躺在路邊的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休息。荒地上有不少小石塊,硌得兩人很不舒服,但是經過剛剛的逃亡,兩人也顧不得這麽多,哪怕地上全是鐵釘,也要躺上去。
“公子,這次松柳門之行怎麽樣?”
“我有可能一不小心讓松柏柳下定決心,那個詞是什麽來着?自摸門戶?自裁門戶?自宮門戶?”
“自立門戶?”
“對,自立門戶,從此以後有兩個松柳門了。”
“公子你太缺德了,甯挖十戶墳,不毀一家婚,你這和拆散人夫妻有什麽區别?”
“他倆的事和我有什麽關系?但是咱倆之間是怎麽回事?你我萍水相逢,你就甘願跟着我出生入死。”
應小二一笑:“這不就是朋友的價值嗎?”
“咱倆才認識不到五天。”
“這叫覆蓋如故。”
穆天冥坐起身來,雙手抱着膝蓋。他倆四周什麽人、動物、樹木甚至大石頭都沒有,一眼就能望到昏暗的地平線,天地之間似乎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是因爲你覺得我長得比你醜,所以和我在一起你顯得你英俊?”
“不全是因爲這個。你是第一個看得起我的人,你說你看到我的價值了,我告訴你那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貼心的話,我不是在開玩笑。”
“你想做大俠就應該去拜師學藝,既然是個店小二,别人當然隻把你當店小二看待。”
“我手不行,沒法練武,想在武林裏立足,隻能靠人提攜。楊柏他爹當年擺擂台的時候,無數英雄豪傑彙集在北京,我們老掌櫃看準機會,開了這個春秋酒樓專門接待武林中人,從此全國各地的武林豪俠來到北京都喜歡住這。所以我就在這裏跑堂,等着有哪位大俠可以幫我一把,帶我一起闖蕩江湖。可是三年了,遇到的人都當我就是個店小二,價值就是端茶倒水收拾屋子。”
“你父母也同意你這麽做麽?”
“他們說隻要我不做壞事,不管我要做什麽他都支持我。”
“那你隻能繼續這麽做下去了。我沒法提攜你,我隻想過普通人的日子,所以對不起了。”
“我逐漸發現,我并不一定要做大俠,我想要的是像你這種有本事的人能看得起我就夠了。所以不管追查殺穆順的兇手有多危險,不管這背後有什麽陰謀,也不管穆順是不是罪有應得,我都願意跟着你,這就叫士爲知己者死。”
應小二見穆天冥不說話,便說道:“公子,你還從來沒跟我說過你的事呢。”
“沒什麽可說的。”
“你爲什麽會跑到長鲸寨去?”
“我就那麽去了。”
“别這樣嗎,你說一說心裏的事情會輕松很多。你不是像好好過日子麽,你每天都心裏都藏着一堆事沒法好好過日子。”
穆天冥沉默了很久,猶猶豫豫的說道:“小時候我和父母在我外公家生活,突然有一天來了一夥人,把外公全家都殺了,我與父親僥幸逃脫。這夥人神通廣大,要躲開他們的眼睛,隻能藏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所以我父親就帶着躲到了長鲸寨中。從此我爹讓人每年給長鲸寨送五千兩銀子來,請我師傅保護我倆的安全。”
“長鲸寨裏是什麽樣子的?這些年是怎麽過的?”
“就那麽過的。”
“你瞧你又這樣了,你不說出心事沒人能和你做朋友。”
穆天冥微微搖了搖頭,眼神空洞的望着天際。“我本來就沒有朋友,我父親讓我時時刻刻都要做好爲重振家業的準備,我根本沒時間交朋友。而長鲸寨上其他人又都在忙着殺人取樂,我好像也不願意和他們交朋友。”
應小二第一次聽到有人的前半生是這樣度過的。之前在他眼中,穆天冥就是一個土地爺,木雕泥塑,全無心腸,但那麽點神力。現在看來,穆天冥是一頭迷失在狼群中的獅子,從來沒有找到過同類,從來沒有找到過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和自己一樣。
“你之前一直孤孤單單,沒有一個朋友麽?”
“沒有,我也不知道什麽是朋友。”
“好了,你現在有一個朋友了,咱們現在就是朋友。”
穆天冥有些驚訝的看着應小二。“咱們現在就是朋友了?”
“對啊,我是不是告訴了你我的秘密?”
“是啊。”
“你是不是也告訴了我你的秘密?”
“是啊。”
“那咱們現在就是朋友了。”應小二伸出右手到穆天冥面前。“來,是朋友就握一下手。”
穆天冥也伸出右手,緊緊的握住了這有生以來,第一次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聰明絕頂、不可一世的穆天冥,終于在自己二十四歲的這一年,有了這輩子第一個朋友。
握過應小二的手之後,穆天冥感覺一下就輕松了許多,好像自己在沙漠裏爬行了一輩子,突然看到了一片綠洲。穆天冥摘下面具,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把面具放在了一旁。
“既然咱們已經是朋友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爲什麽要帶着這個面具?”
“真的是因爲我醜,所以我很引人注目。注意我的人越多,敵人找到我的可能越大。”
“你太疑神疑鬼了,什麽事都覺得與自己有關,連人家門派的遺命你都關心。”
“我并沒有疑神疑鬼,松劍客的遺命是找到我和我父親,我師傅當晚去楊柏家是要出賣我!”
(下次更新時間7月11日11時30分。穆天明開始懷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