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小二不以爲然。“就算有一局大棋,但是天下棋局那麽多,你怎麽就知道是針對你的?你想的太多了。你武功不錯,也夠聰明,爲什麽老一驚一乍的,動不動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你這就俗語說的站着說話不腰疼。從你生下來,就有一群人算計着怎麽能殺了你全家,逼的你不得不躲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然後你離開小島、來到敵人眼皮底下的第一天,你師傅就被人殺了。如果你經曆了這一切以後還覺得我一驚一乍,那就是你小時候摔壞了腦袋。”
應小二吐了吐舌頭。“好吧,我錯了。你說怎麽辦咱們就怎麽辦。”
穆天冥身材高大,岔腿蹲坐在小闆凳上,一手撐着膝蓋,一手托着茶杯,一動也不動的發呆。應小二看他覺得像是一顆盆景裏的樹。
他正在回顧自從和父親到達長鲸寨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嘗試從中找出可能導緻自己身份洩露的環節,這已經是自從穆順被殺之後他第三次這麽做了。與前兩次一樣,他一無所獲,他确信這個秘密早已深埋于百尺之下,就算鼻子最靈敏的獵犬也發現不了。但這畢竟隻是穆天冥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親自驗證之後他才會放心。
兩人回到了春秋酒樓,換衣服裝成富商模樣,來到了飛燕劍門的門前。
“一年多以前,蘇州一個姓劉的富商從天竺購得一隻象牙雕,龍從雲想要霸占,于是給了我師傅一筆錢,請我師傅爲他截走象牙雕。哪知我師傅事成之後反悔,把象牙雕據爲己有。你我假稱是劉富商請來報仇的殺手,元宵節晚上殺了穆順,現在來殺他給劉富商報仇。如果是他殺的我師傅,他自然會反駁我,然後要動手殺了咱倆;如果不是他殺的,那他就會直接動手殺了咱倆。”
“你的計劃是咱倆都死在那算完事?”
“當然不是,我自有騙中騙的妙計。”
飛燕劍門位于北京南郊。與其他門派不同,飛燕劍門的院子仿照蘇州拙政園所建,非常精緻。院中亭台樓閣,移步易景,連院外道旁樹的每一根枝葉都被認真修建過,每一棵都亭亭玉立,可見飛燕劍的掌門人龍從雲不是一個一般的粗魯武人。
穆天冥和應小二在門外叫門,不一會,一個穿着整齊的侍女打開大門,探出半個腦袋詢問:“您二位什麽事?”
穆天冥大大方方的一拱手:“在下郎世忠,專做珠寶生意,聽說龍大爺是珠寶大行家,想和他交個朋友,看看大家能不能合夥做幾筆大生意。”
侍女聽完後入内禀報,不一會侍女回來把大門打開,請二人進入院内的客房等待。
兩人剛坐下,就見外面一個身材瘦長、精神矍铄的華服老者走了進來。不用問,來人就是飛燕劍掌門人龍從雲了。
龍從雲與穆天冥和應小二見過之後,向穆天冥問道:“郎兄弟從何方而來?我在北京孤陋寡聞的很,沒聽說過郎兄弟的大名啊。”
“小弟常在西南諸省活動,此番也是第一次來北京,聽朋友說龍大爺最愛珠寶玩物,所以特來拜訪。聽說龍大爺所藏俱是精品,那五尺長的珊瑚樹即便當年石崇也未曾見過;還有那一尺多寬的昆山玉璧就連皇宮大内之中也沒有幾塊。”
聽他這麽說,龍從雲立刻精神一振,兩人滔滔不絕的聊起珠寶來。穆天冥對珠寶并不感興趣,隻不過長鲸寨裏有幾個精通珠寶古玩的雅賊經常滔滔不絕的品評被劫來的寶貝,穆天冥也耳濡目染學會了不少談資。
應小二就沒有穆天冥那麽自在,隻覺得如坐針氈,什麽都聽不懂,也什麽都聽不下,心裏隻是不斷擔心穆天冥聽起來非常不靠譜的計劃。
兩人聊了許久之後,龍從雲聽穆天冥談吐不俗,認定爲他是珠寶的大行家。穆天冥看準機會,輕輕咳嗽了一聲。“龍大爺,百聞不如一見,不知可否讓在下瞻仰一下閣下的重寶?在下這裏正好有些好玩意準備出手,讓在下看看龍大爺收藏也好幫你參謀參謀。”
龍從雲微微一猶豫,但看穆天冥與應小二都年紀不大,手無寸鐵,衣着華美,而自己武功卓絕,又是在自己家中,料他倆也不敢造次。更何況喜歡收藏之人無不熱衷于把自己藏品展現給同道朋友鑒賞,他見穆天冥對珠寶古玩頗有見地,也想擺出自己的珍藏請他品評一番。龍從雲終究還是同意了穆天冥的請求,帶着二人來到了自己的書房。
龍從雲的書房就是一間寶庫,兩排高大厚重的紅木閣子中擺放着各式各樣的珍寶。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隻五尺多長的大珊瑚,通體火紅,泛出瑪瑙般的光澤,端端正正的樹在頂級羊脂白玉雕成的四方小盆之中,無疑這就是龍從雲最心愛之物。陽光透過寬大的窗子照射進來,屋中就像清澈的海底一樣流光幻彩。窗前一條長案上擺着一隻香爐,飄出淡淡的煙霧,熏得滿屋清香。穆天冥倒不覺得如何,應小二已經眼花缭亂,不由自主的生出随手偷走幾件寶物的想法。
令人走到長案之前,轉過身來對龍從雲說道:“龍大爺,實不相瞞,我倆不是什麽珠寶商人。實際上我倆是刺客,元宵節剛剛殺了穆順。”
龍從雲一臉鄙夷。“你們?殺穆順?這點戲弄人的把戲還是自己留着吧。不管誰派你們來的你們回去告訴他,龍某當天身體抱恙無法下地,沒能按履約同去是我的錯,說好分我的象牙雕我不要了,但要是這麽嘲弄于我我可不答應。”
穆天冥心中一動,順着龍從雲的話頭說下去。
“恭喜龍爺痊愈的好快,前兩天還不能下地,現在就生龍活虎了。”
龍從雲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你們讓我怎麽辦?李镖頭是走镖的,出事了可以說當時正在押送貨物遇到劫镖;趙幫主養着一群死士,随時可以爲他頂罪;上官掌門足智多謀,肯定也能有逃脫的辦法;隻有我龍從雲規規矩矩一個生意人,在北京根下公然殺人這種弄不好就掉腦袋的事我沒法幹。就算不爲了我自己,我也得爲我家人考慮,我要是出事了我老婆孩子可怎麽辦?”
穆天冥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四個人聯手殺了師傅。很有可能幕後的這個人不但傳遞信息,而且一手促成衆人結盟。能說的動這四人結盟的,一定身份武功比他們更高。難道真的是楊柏?穆天冥決定铤而走險,試探出此人的身份。
“我家主人熱心促成此事,但龍爺你卻沒有現身,他老人家想聽聽龍爺的解釋,所以特邀龍爺到府上一叙。如果您身體不适不便走動,親手寫一封書信讓我二人帶回去也是可以的。”書信上必然要寫出收信人的名号,就算穆天冥套不出龍從雲的話,隻看書信就能知道這個人是誰。
“那好,我這就寫一封書信,麻煩兩位轉呈給我楊大哥。”
聽龍從雲說出“楊大哥”三字,穆天冥心中豁然開朗,這幕後黑手果然是楊柏。楊柏與師傅不但素無間隙,而且師傅是他最大的主顧之一。考慮到楊柏的身世,如果他要殺師傅,那麽無疑正向穆天冥擔心的一樣,真正的目的必定是要對付自己。既然已經知道楊柏才是主謀,其他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龍從雲坐在長案旁寫好一封書信,裝在信封中遞給穆天冥。穆天冥伸手去接,手指剛碰到信封的邊緣,龍從雲突然指如龍爪要抓穆天冥的手腕,另一隻手從懷中抽出一把兩尺多長的短劍刺向穆天冥的心窩。
(生存還是死亡,對穆天冥來說從來就不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