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威揚镖局之後，穆天冥坐在西直門外大街路邊上的一塊石頭上，對着車水馬龍的大街發愣。西直門外大街是北京西北方向的交通要道，青條石的路面能并排走三輛馬車，石縫之中一根雜草都沒長。道路兩旁光秃秃的樹枝略抽出一點新芽，隻是路上的行人一如既往的兩眼空洞，無精打采。

應小二站在他身邊，微微皺着眉頭說道：“李清栾倒是個老實人，說謊都不會掩飾。”

“非常明顯，我師傅被殺時沒有反擊，所以他說的一場惡戰必然是謊言。是否他真的殺了我師傅？，不一定。但是有一點我認爲他說的是實話，就是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他如果在說謊的話，這句話過于畫蛇添足，所以我認爲的确有人告訴過他我師傅的行蹤。那麽這個人會是誰？”

“你說你師傅當時正趕往楊柏家，那就是楊柏告訴他的呗。楊柏是松柳門首徒，和李清栾有交情也不奇怪。”應小二站的累了，和穆天冥并排坐在了大石頭上，穆天冥隻能往旁邊挪了挪。

“他要殺我師傅，何不親自動手？而且，咱們問的第一個人就是真兇，你不覺得這太巧合了麽？李清栾的話不能信，咱們去看看上官钰怎麽說。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你說什麽事？”

“你插嘴剛才差點穿幫，所以後面你不要再說話了。”

“可是……”

“沒有可是，不許說話。”

“好吧。”

兩人回到了酒樓，各自換上一身黃冠道裝，将兩柄長劍包裹起來負在背後，前往後海上官钰的府宅。

“七年前，上官钰的兩個徒弟張寶龍、齊寶山行刺我師傅失敗被殺。上官钰是太極劍掌門，太極劍隸屬武當派。你我假扮武當道士，就說武當掌門紫雲真人準備爲死在長鲸寨手下的英雄豪傑們報仇，聽說他與穆順有殺徒之仇，所以邀他一起前往。如果是他殺的我師傅，他就會說他的仇已經報了；如果不是，他就會說穆順已死，他的仇報不了了。”

後海一帶多是朱門大戶，院落十分整潔寬敞，每一戶人家都院牆高聳，精心塗抹的牆灰讓人找不出半點顔色不均勻的地方。胡同兩旁的到處都是精心打理的草木，即便是初春，這裏也不乏綠色，松樹、柏樹夾雜再其他樹木之間，更顯翠綠欲滴。有一家院子裏種的棗樹半個樹冠伸出了牆頭，雖然還是光秃秃的，但是足矣令人想象這裏兩三個月之後滿園春色關不住的景象。

上官钰的宅邸雖然也頗爲講究，但與其他人家相比，也隻能算的上寒酸。近兩人高的院牆在整條胡同中是最矮小的，院門也遠不及其他人家寬敞。

來到門前，穆天冥輕輕拍了三下門。不一會，一名約莫七八歲的小道童打開院門，奶聲奶氣的說道：“道兄你好，請問你要找誰呀？”

穆天冥也打了個稽首：“請問這裏可是上官钰師兄的宅邸？我們從武當山紫霄宮來見他。”

小童把門關上，進去向上官钰禀報，過了好一會還才又回來。“見掌門請道兄解劍。”

解劍是江湖禮儀，但太極劍這種小門派要求武當派來使解劍還是頭一次聽說。穆天冥全無江湖經驗，應小二又做賊心虛，兩人沒多問，就乖乖把背後的長劍交給了小童。

小童拿了二人的劍進了院子。應小二低聲道：“上官钰好沒規矩，居然讓武當山的人解劍。咱們手無寸鐵這麽進去也太危險了。”

“無妨，上官钰武功不會有多高明，真要動手不一定打的過他，但總還能逃跑。”

應小二看了一眼穆天冥。“誰告訴你他武功不高的？”

“他那兩個徒弟武功低微至極，他倆剛上島就被幾個婁羅兵拿住了，這兩個菜瓜實在是去送死的。弟子如此，師傅也不會如何高明。”

“胡扯。上官钰号稱閃靈神劍，自創太極雙手劍看成京城武林一絕。而起他不但劍法高明，而且城府也深，經常讓人不知不覺就落入他的掌控。要說是誰殺了穆順，我看八成是他。”

兩人正在說話，院門打開，上官钰親自出來迎接二人。

上官钰雖然年逾不惑，但是保養極好，滿面紅光。見了二人後熱情無比，又是拉手又是拍肩，一個勁的道歉解釋讓二人解劍是小童自作主張，弄得穆天冥和應小二非常尴尬。他左手拖着穆天冥，右手拽着應小二，将二人領入後院的會客廳。進屋時穆天冥見一個比上官钰年輕十幾歲的少婦正在收拾東西，上官钰擺擺手，少婦低着頭走了出去。

上官钰呵呵一笑，指着少婦道：“見笑，見笑，這是拙荊，笨手笨腳的收拾屋子也收拾的這麽磨蹭。”穆天冥偷偷看了一眼上官夫人，隻見她容貌頗美，但始終對上官钰冷冰冰的，想必是上官钰在客人面前指責她讓她很不高興。

上官夫人離開後，穆天冥才發現會客廳中擺設有些怪異。房間最内側正中有一張小桌，主座一側的地上空無一物，客座那邊則擺滿了東西，兩把椅子前都有墊腳闆凳，再遠一些擺着一個燒的通紅的大火盆，旁邊還有擺着放滿茶點的茶幾、陳列盆景的花架，到處都塞得滿滿當當，幾乎無處落腳。

穆天冥暗暗發笑，這上官钰不敢怠慢客人，但是吝啬不舍得花錢，所以隻布置一半房間，他那邊的擺設就都省了。三人就座，上官钰笑容滿面的問穆天冥：“道兄遠來至此，有何貴幹？”

“師尊紫雲真人聽說道兄的弟子張寶龍、齊寶山死在長鲸寨，不知可有此事？”

上官钰一手搭着桌子，一手搭着膝蓋笑着說：“不錯，想不到小徒的事還勞紫雲真人大駕操心了。不過這都是陳年舊事，不提也罷了。兩位師兄遠道而來，一定累壞了吧？在下給二位備下了茶水點心，請二位享用。”

穆天冥見他沒完沒了的客套，非常不耐煩，也不再和他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大家都是武當一脈，此二人被殺，紫雲真人當然不能坐視不理。隻恨得知此事過晚，讓罪魁禍首又逍遙了這麽多年。”

“我那兩個徒兒聰明伶俐，用功刻苦，原本是練武的大好材料。哪知就這麽死在惡賊穆順的手裏。但這惡賊已經伏誅，我這兩個徒兒也算沉冤昭雪了。”

穆天冥心中一動，脫口而出：“穆順雖死，首惡未除，如何算得上沉冤昭雪？真正的兇手是把他倆诳去長鲸寨的人。”

（應小二将開始感受到穆天冥心中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