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雪,萬樹梨花,整個北京城一片銀白,在旭日的映照下處處金光閃閃。東嶽廟前的行人并沒有因爲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雪而減少,就如同每一個平靜的早晨一樣。
然而平靜很快就被一聲嚎叫打破。“死人啦!”東嶽廟前黃彩琉璃牌樓旁突然有一人高聲驚呼。本來正去往四面八方的人群聽到了召喚,全部朝這個方向擠去,牌樓上一小塊積雪被喊聲震落,還沒等落在地上,聞聲趕來的人就已經把四周圍得水洩不通。
駐守在小院外兵丁們也聽到了喊聲,本不想多管閑事。可是有幾個百姓一看到有官兵,直直跑了過來求助。“軍爺,那塊死了人了,你們過去看看吧!”兵丁們不耐煩,正要驅趕,就見一個身着紅色裙裝、每一寸衣服都緊貼在身上的絕美少婦從人群中款款步出,婷婷袅袅的朝自己走來,正哭的梨花帶雨,眼淚已經沖花了臉上的脂粉,站在雪中更顯楚楚可憐。
少婦走到小院門前,拉住一個兵丁抽抽啼啼的說道:“将軍救我,我家官人死了!”
這兵丁的軍服破破爛爛,滿是補丁,被少婦一拽,袍袖展開如同棋盤。他不知如何是好,一臉窘迫,連忙招呼負責指揮駐防的隊長。
隊長早已看到這少婦,心中正盤算如何開口才能顯得談吐得體。還沒考慮清楚,就聽到兵丁喚他,隻得整了整衣襟,強做鎮定,昂首挺胸的的走到少婦面前,但老鼠似的眼睛卻不聽使喚,不斷在少婦全身遊走。
“怎麽了這是?”
“我相公,他在東嶽廟門前暴病死了!”
“你,你,你,你,還有你,”隊長一連點了五個人,“跟我走!”這五個兵丁跟着隊長來到事發地點。
看熱鬧的人群已經把這裏擠得水洩不通,努力探着頭,像一隻隻被無形的手捏住了脖子的鴨。在衆人的中間,一個穿着一身寶藍緞子長袍的年輕男子雙手捧心,歪倒在地上,青色的臉上粘了一些積雪,卻沒怎麽融化。見有官兵到場,有人忙說這個男子剛才突然喊心口疼,随後就倒在地上死去了。
隊長見人多雜亂,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這現在我們負責,都趕緊給我滾!不滾的都按照疑犯處理!”
剛剛如同被緊綁在一起的人群被這一句話炸散,一個個隐入大街小巷之中。隊長蹲下摸摸男子的額頭,觸手冰涼,再摸去摸男子的手腕,尚有餘溫,但已摸不到脈搏,看來此人死去已久,神仙都救不活。隊長回到小院,向全權負責守衛事宜的直隸總督府百戶和順天府捕頭彙報。
直隸總督府的百戶姓鄭,順天府的捕頭姓李,分别是兩個衙門在此的總負責人。由于小院是臨時征用來的,陳設非常簡陋,正廳中隻有兩張木闆床,一張黃木桌子和兩把椅子,外加一隻取暖用的火盆。因爲責任重大,所以這些天來兩人都住在屋中,除了監督手下交班之外,不曾外出一步。此時他們正在喝茶聊天,忽然聽到隊長在正廳門外敲門報告:“禀報百戶大人和捕頭大人,門外有個姐兒,當家的剛死在東嶽廟那邊了,您二位看咱該怎麽辦?。”
鄭百戶懶懶的問道:“姐兒?長得如何啊?”
隊長道:“長的,嘿嘿,那當然是标志的很,臉蛋身材都沒的挑。”
兩位大人本來都軟綿綿的縮在椅子裏,聽了隊長的話,立刻虎軀一震,一齊坐的筆直,全身堅硬如鐵。鄭百戶大喊:“标志的很你還那麽多廢話幹嘛?還不趕緊把她帶進來?”
不一會,隊長帶着少婦走進屋子。鄭百戶和李捕頭隻看了少婦一眼,就暗自慶幸自己終究沒有白長這對眼睛。鄭百戶想起身迎接少婦,但臀部剛剛離開椅子,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連忙又弓着腰坐下。他偷瞟了李捕頭一眼,見李捕頭與自己一樣,一臉尴尬,坐姿如蝦。
少婦站在二人面前,用兩個手指從袖中輕輕夾出一條雪白的綢帕,輕輕沾了沾淚水。她指如蔥根,面如白璧,與綢帕一樣的色澤,看得兩位大人又弓身往後坐了一坐。
“兩位軍爺,我家官人突然暴斃,奴家吓的不輕,心口慌的很,請兩位行行好,讓奴家在此歇息一下壓壓驚。”少婦萬福失禮,輕啓朱唇,每一個字都像珍珠一樣從齒間流出。
鄭百戶和李捕頭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麽,隻知道不停點頭稱是。等少婦說完話好久兩人才如夢方醒,急忙喚人找來另一把椅子,讓少婦坐在兩人中間。
少婦慵懶的半倚着靠背,朝兩人各看了一眼,怯生生的開口道:“夫君的屍身還在外面停着,不知二位能不能幫忙把他擡到屋裏,免得他暴屍荒野?”
此時二人神智已經恢複,聽了少婦的要求,鄭百戶立刻指派隊長擡回屍體。過了一小會,隊長帶着四個兵丁把少婦相公的屍體擡到了屋中,鄭百戶虎視眈眈的瞪着隊長。“你什麽意思?”
“按照您的吩咐,把屍體擡回來。”
“你他媽豬腦子啊?誰讓你弄到這來的?放旁邊那間房裏去!”
“可是隊長,廂房不是停放犯人屍首的地方麽?”
“你再跟我廢話我就讓你去廂房裏站崗,陪着屍首去!”
隊長吓的一縮頭,連忙讓人把屍體擡走。
鄭百戶鞭子似的目光抽在隊長的背上,盤算着一會該怎麽懲罰這個頭腦異常愚蠢的隊長。
少婦向左看了看李捕頭,又向右看了看鄭百戶,柔聲問道:“想必二位都是順天府的老爺吧?”
李捕頭點頭稱是,鄭百戶則咧嘴一笑:“老李是順天府的,我乃是直隸總督府的,官拜百戶。”
少婦面色剔透,本來神情溫柔,如同暖玉,聽百戶說完,臉色一變,面如嚴霜,毫不掩飾鄙夷的瞥了鄭百戶一眼,冷冷的說:“哎呦喂,合着你不是北京人啊,哼。”哼的一聲特别高亢,引得院裏的捕快都忍不住偷偷往屋裏看去。
鄭百戶眼放寒光,手不由自主的往腰間的佩刀摸去。“你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