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空場上地面髒亂，坑坑窪窪，但是行人依然川流不息。這個空場位于外城廣甯門與内城宣武門之間，從空場抄近路進出北京城的人極多。

穆天冥看着人流，又想到一個問題：爲什麽這裏現在的行人如此之多，昨晚卻不見人影？“應兄弟，這裏晚上過往的行人多麽？”

“很少，這地上坑坑窪窪的，晚上走就算打了燈籠也容易摔着，我昨天要不是着急看燈會，我也不走這。”

這就更奇怪了，看起來兇手很熟悉這裏的狀況，但是他是怎麽知道我師傅的行程的？應小二說我師傅在被殺當晚臨時決定走這條路線，兇手怎麽可能事先知道？更基礎的問題是，兇手怎麽會知道我師傅的行蹤？即便是我都尚且到昨日上午才知道他晚上要外出。

穆天冥想不通這些問題，他知道這是因爲目前掌握的線索太少。二人沿着空場右側的民居向護城河方向走去，應小二的家就在這裏。此處的民居大多比較簡陋，院牆都剛剛高過人的頭頂，新塗抹的白灰像一塊塊補丁一樣貼在牆上。三條狹窄的胡同從參差不齊的院落中通向這裏，彎彎曲曲，昨晚穆天冥就跟着應小二從其中一條胡同裏逃離現場，當時胡同裏有不少人在放炮竹，如果兇手從這裏出入，一定會有人注意到他。

兩人沿着這片民居走到空場的盡頭，眼前橫亘的就是護城河。初春時節，河面上的冰已經有些融化，就像一面面浮在水上的蟬翼，人無法通過，更何況河邊還有城牆上還有巡夜的兵丁，看來兇手無法從這一側進入空場。

兩人左轉，順着護城河向前走到了廣場左側的倉庫。這些倉庫是京營的兵器庫，灰色的院牆猶如城牆，高大厚實，極難翻越。即便假設兇手武功通神，能翻牆而過，等着他的是一隊隊晝夜巡邏不斷守衛兵器庫的精兵。再假設他能躲過兵丁的眼睛，他也不可能躲過穆天冥剛剛接近高牆，院内就狂吠不已的軍犬。

兩人勘察的最後一側是慈仁寺的北牆，大概有兩人高，對于武功高手來說越過牆頭并非難事。慈仁寺北牆旁邊，就是兩人進入空場的那條土路。

圍着空場走完一圈之後回到了起點，穆天冥和應小二并肩靠在慈仁寺的後牆上說道：“護城河與倉庫兩個方向都是死路，昨晚你家那邊的胡同裏人不少，兇手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飛檐走壁。那麽他隻剩下三條出入這裏的路線可選，民居的胡同、慈仁寺的後牆和這條土路。咱們先從慈仁寺開始查起。”

應小二點了點頭：“好的，我去問。”

兩人來到慈仁寺門口，應小二見有一個小沙彌正拿着大掃帚清掃慈仁寺門前的落葉、炮竹皮和垃圾。應小二快步走上前去，對小沙彌行了個禮問道：“小師傅打擾了，請問你們昨晚燈會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過什麽非常特别的人，比如神色慌張、頭上冒汗、穿個長袍隐藏兵器那種？有沒有什麽人從貴寶刹的後院翻入或翻出過院内？”

這小沙彌長得很醜，腦袋就像核桃一樣。他眉頭一皺，瞪了應小二一眼：“施主，鄙寺上下這兩天幾乎都沒合眼，一直都忙着籌辦燈會和收拾東西，哪有工夫注意到什麽奇怪的人？我看每個人都挺奇怪的。昨晚燈會鄙寺到處都是觀燈的施主，哪會有人翻牆？施主如果你沒有什麽别的事的話，就請離開吧，不要妨礙我們收拾東西。”說罷小沙彌繼續低頭打掃。

兩人聽小沙彌說的很有道理，慈仁寺燈會是北京外城最大規模的燈會，人山人海，兇手翻牆不可能躲開衆人的視線，兇手不會傻到做這種蠢事。

兩人了離開慈仁寺，應小二靈機一動，問穆天冥：“你看有沒有可能是慈仁寺中的高手幹的？”

“我不知道，剛才咱們去的是少林寺麽？不是就沒可能。”

兩人又來到那片民居，一眨眼的功夫應小二就問完了話。不是因爲應小二的問詢技巧高超，也不是因爲這些人都和應小二熟識，而是因爲所有人的答案都一緻：什麽都沒看見。住在胡同西口的大媽一臉茫然地搖頭、身體佝偻的像一張弓的大爺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昨晚的事、幾個小孩子等應小二剛問完迫不及待就一起回答“沒有沒有”，然後就跑到其他地方玩耍去了。

最後他們來到了距離空場最遠的一個院子門前。這裏與其他院子一樣，隻有一圈低矮的灰色圍牆。應小二站在院門前，一臉尴尬，不斷搓着雙手不願叫門。穆天冥看他猶猶豫豫，覺得心煩，從他背後伸出手來敲了三下院門，應小二想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過沒一會，一個臉長得圓圓滿滿的胖大嫂打開大門走了出來。她一見面前的應小二，立刻滿面堆笑。由于臉上太胖，五官都擠成了包子褶。

“張姨，你看見過昨天晚上有什麽可疑的人從咱這路過了麽？”應小二低着頭小聲說道。

胖大嫂搖搖頭。“沒瞧見。”随後一把拉住應小二的手道：“二子啊，你說你老躲着我幹嘛？當年是你親口跟我們家二妮提親的，你們什麽時候來提親啊？”也不等應小二回答，胖大嫂回頭大喊：“二妮，快出來，你應家二哥來了！”

“哎呀媽，讨厭，羞死人了！”一聲嬌哧，跟着從胖大嫂背後閃出一個比胖大嫂還胖一一倍、比應小二矮一頭的十三四歲小姑娘，梳着兩個小辮，滿面通紅、羞羞答答的瞟着應小二。

應小二如同手上被蠍子蟄了一下，飛速把手從胖大嫂的手裏抽出，雙手一起搖擺道：“張姨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了，我倆小時候玩過家家時說的話，不能算是提親！”

胖大嫂一揮手打斷了應小二的話頭：“什麽過家家，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得算話，我看明天就是黃道吉日，咱們就趕緊把事給辦了吧，我這就讓二妮收拾東西，今天晚上就搬到你們家去。”說着胖大嫂又要抓應小二的手。

應小二吓得向後一跳，轉身就向胡同深處飛奔而去，一邊跑一邊喊道：“張姨再見！後邊那個是我朋友，你跟他聊吧！”

胖大嫂見應小二跑了，扭過頭看了看穆天冥，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笑眯眯的問：“呦，這位公子哪裏人啊？結婚了嗎？幹什麽的啊？每月賺多少銀子啊？打算什麽時候要小孩啊？家裏都有誰啊？要不你見見我們家大妮？”

穆天冥哪見過這個陣勢，如臨大敵般的一步一步向後倒退，指着應小二逃跑的方向說：“我就是想說，我那應兄弟非常喜歡你家二小姐，希望你今天就去他家提親，越快越好，我先走了。”說罷穆天冥一轉身也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