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結束的鍾聲響起,蕭寒将東西裝進箱子中,擡起頭,下面的生員們依舊在非常認真地聯系握筆,懸起的手腕已經僵硬,卻沒有人敢說一句累。
“今天就到這裏,下課。”蕭寒幹脆利落地說道,提起箱子走出書房。
身後傳來集體舒了一口氣的聲音。
在太學,無論是先生還是學員都是有午膳供應的,與隸屬與李仆射的其他學正與博士見了一面後,蕭寒便讓劉珝帶他去自己的書房中。每位學正的房間都是大同小異,一張書案,小榻,書櫃等基本家居,沒有任何裝飾品。劉珝已經将房間打掃完畢,并且已經将午膳端進來,
“小王爺,您用過膳後休息一下吧,下午的策論開始前我會來找您。”
“恩,去吧。”蕭寒微微一笑道。
劉珝離開後,蕭寒坐到書案前。太學準備的午膳還是比較豐盛的,雖然少了些精緻的味道,當然,隻要能填飽肚子,蕭寒是不會介意的,周圍沒有人,也沒有六号一直提醒他要注意禮儀,所以蕭寒吃飯的速度幾乎是把飯倒進胃裏,一粒都不剩。用輕柔的絲絹擦擦嘴,蕭寒脫下外衣,躺在小榻上,稍稍伸展一□體,閉上眼小憩起來。
太學府
鹹風亭
一群學生正聚集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讨論着第一天在太學的生活。貧寒子弟子自然是從來沒有接受過這樣高水平的系統教育,那些貴族子弟對這樣的群體學習生活也覺得非常新鮮,而且在太學的一部分先生,即使是皇室子弟也沒有資格成爲他們的學生呢。
“今天你們上書法課了嗎?”一位貴族子弟問道“怎麽樣?那名蕭家小王爺?”
一部分學生對視幾眼,目光中有幾分心有餘悸,
“該怎麽說呢,真讓人自愧不如啊。”
“是吧,雖然語氣都很平淡,但讓人感覺無地自容,從沒發現書法原來是那麽難的東西。”一名生員感歎道。
“沒想到這麽多年,我們的握筆姿勢居然都不對。慚愧啊。”一名年紀比較大的生員說道。
“不知道蕭學正的策論課是什麽樣的?”
“到時候就知道了。”
聽到衆人對蕭寒的好感與崇拜,端坐在一個角落中的幾名貴族子弟,卻反常地保持沉默。爲首一人把玩着手裏的核桃,俊秀的面容第一眼看去讓人感覺是位翩翩公子,眼中偶爾閃過的一抹邪氣卻破壞了周身的儒雅之氣,口中喃喃地說道,
“新科狀元,鎮南王府小王爺,最近是不是太嚣張了一些。”
左右兩旁的人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李紳手指輕輕用力,核桃瞬間被捏碎,将外殼剝去,裏面的果實完好無損,優雅地掰下一塊放進嘴裏,然後微微皺起眉頭,将剩下的扔到一旁,
右方的生員冷冷一笑,“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子,說不定當京都是多麽好待的地方。”
“乳臭未幹的小子,也敢妄爲人師。”李紳不屑一笑。最關鍵的是,他是鎮南王的兒子,有一個蕭楚已經夠了,居然又冒出來一個蕭寒,真是,那幾次刺殺怎麽就沒把蕭楚和蕭寒一起除掉。
午後的陽光反而更加灼熱,陰涼的地方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劉珝來到蕭寒的書房,輕輕敲了敲門,
“小王爺,時間到了。”
屋内傳來窸窸窣窣地穿衣服的聲音,然後蕭寒提着箱子走出房間,
“在太學叫我先生或者學正。”蕭寒淡淡地說道。
“是,先生。”劉珝微笑着接過蕭寒手中的箱子。
策論課的房間在南一房,是所有課堂中環境最清幽的,天氣很熱,所以房間内的窗戶與門都打開了,外面種着幾簇月季花,淡淡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下方的人坐得比上午還要端正,一雙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前方風姿卓越的少年。
等蕭寒将書案整理完畢,衆位學生直起身,恭敬地一禮“先生有禮。”
蕭寒微微一愣,旋即點點頭“衆位有禮。”
所以說,原來上課之前是要相互問候的嗎,上午是因爲沒有承認他有能力教導他們吧,嘴角微微勾起,蕭寒發現被别人承認的感覺還是挺讓人愉悅的。
掃視下方,蕭寒收起眼中的笑意,淡淡地說道“策論作爲科舉最終要的一個環節,你們可知道何爲策論?”
“策爲策問,論爲議論,策論便是以問題書之于策,令應試者加以議論。”一名學生答道。
蕭寒微微一笑,點點頭“沒錯。”
“策論不同于詩賦,不需要華麗的辭藻,缤紛的文采,而是要語句通順,邏輯清晰,将一個問題論述清楚明了才是策論的主要目的。”
下方的人面面相觑,一名生員開口問道“先生,請問何爲邏輯?”
“邏輯就是一種解釋說明的順序,思維的規律,分析,歸類,總結的關系。簡單一點來說,可以理解爲因爲與所以的關系。”
看着下方依舊有些疑惑的生員們,蕭寒心中略顯懊惱,一不注意把這個空間的生詞帶出來了,心中一歎,蕭寒站到墨闆前,提筆畫出清晰明了的關系圖,邊畫邊說開口道“不用太在意邏輯這個詞語,你們可以直接把邏輯當成經籍中的‘理’,我在殿試的那篇策論大家都看過了吧。”
“看過了。”下方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那就好。”蕭寒點點頭繼續說道“拿西戎的情況爲例,第一點便是分析,分析西戎地區的特點,人們性情的不同,民俗的特殊性,然後進行歸類,最後得出結論。也就是因爲西戎人居城野之地,所以米糧很少,金貝多,因爲西戎地廣形險,資源缺少,所以人們的性格善勇好鬥,以強者爲尊,所以想要破西戎,應該從内部下手,配合外部的挑釁攻擊,如此便可以打敗西戎,也就是得出結論。”淡淡地看着下方的衆人,蕭寒放下毛筆,擡頭說道“如此,便是符合‘理’的解釋說明,你們可明白了?”
“明白。”這回衆人聽明白了。
蕭寒點點頭,暗道以後絕對要用這個空間的人能夠理解的詞語,剛才隻是一個不小心,“我們繼續講策論,大家都知道想要寫好策論,一定要對現今的情況有所了解,才能提出言之有理的觀點。這個了解,一定要真實可靠,不能道聽途說,更不能憑借自己的想象來回答問題。”
下方的學生們若有所思,蕭寒繼續開口道“策論的答案沒有正确與錯誤之分,隻有言之有理無理之分,主要是爲了體現你思維的獨特觀點,處理問題的能力,所以策論時不要糾結于對錯之分,隻要你覺得自己言之有理,并且能提出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的觀點,便是一篇成功的策論。”
“不論對錯?”門外傳來青年的聲音,李紳站在門口拱手一禮,開口問道“先生,那如果上位者真的使用了我們的策論,造成嚴重的後果,那麽這個責任是上位者的還是……寫這篇策論的人?”
“如果真出現這種後果,就不應該先追究是誰的責任,而是盡快地解決問題。”蕭寒回身淡淡地說道,“你是誰?這裏正在教學中,有事的話請下課再說。”
“抱歉了,先生,”李紳俊秀的臉上挂着一絲微笑“從今天開始,我也是先生的學生了,我是李紳。”李紳上前一步,身後的另外兩個人也露出身形,
“這兩個是瞿榮和魏真。”
“每位學正隻有八位學生,”蕭寒淡淡地說道“沒有人說過要我負責更多的生員,請你離開。”雖然沒有了六号探查惡意的能力,但是蕭寒在李紳的身上沒有感受到他對老師的一絲尊敬之意。
雖然他的表現的彬彬有禮,面帶微笑,但是蕭寒卻可以觀察出青年眼底沒有一絲笑意,臉部的肌肉其實十分僵硬。
“原來先生不知道這件事啊,”李紳面帶驚訝地說道,旋即又微笑着開口“可能是今天我們來的太突然了,這樣的話明天上課的時候我們再過來,放心吧,先生,每位學正确實是隻負責八個人的,不會少……也不會多。不過還是希望先生能考慮一下我剛才的問題,如果一位将領在沒有與下屬溝通的時候,采用了下屬的策論,卻産生了非常嚴重的後果,那麽,責任到底是那名将領的,還是那名下屬的?請先生仔細想一想。”帶着三人微微一禮,李紳轉身離開。
所以說,他到底是來幹嗎的?!歪歪頭,蕭寒完全不在意地回過頭,
“我們繼續,關于策論……”
沒等蕭寒說完,低沉的鍾聲響起,少年停住話頭,淡淡地說道“今天就到這裏吧。”提着箱子,蕭寒直起身,
“先生,慢走。”
“恩。”蕭寒點點頭,轉身離開,門外劉珝已經等在那裏,接過少年的箱子,劉珝沉吟片刻,開口道“剛才的事情要不要禀明王爺和世子?”
“爲什麽要告訴他們?”蕭寒疑惑地問道。
“那名李紳是現任翊軍左衛統領李匡的小兒子,李匡與他的大兒子李青原本都是王爺在域鎮關的舊部,但後來李匡先被調入京都任職,而李青卻被發配邊西,具體的原因誰也不清楚,隻知道是跟域鎮關發生的一場戰事有關,那是王爺唯一的一次敗績,雖然死傷并不多,卻對士氣産生了極大的影響。所以,大家都猜測李青的發配是因爲他造成了戰局的失敗。”
所以,李紳想要加入他的班級,絕對不會是因爲仰慕他的學問,而是來者不善。蕭寒微微皺起眉頭,真是麻煩,還是回府向父親問一下具體情況比較好。走出太學,坐上馬車,蕭寒一行快速地向鎮南王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