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臨近京都長街的百姓們早早地從床上爬起來,将家裏的事情處理一下,便拿着清掃的工具,将街面上的小石子與塵土清除掉,灑上水,中間的青石路便顯得更加幹淨清透。不一會兒,不斷有人從四面八方趕來,有百姓有儒生,有羅衣繡裙的女子,有身着鮮豔胡服的商人,站在青石長街兩旁,翹首看着前方的坊門。
低沉的鼓聲響起,兩旁的人們神情愈加興奮,坊門緩緩打開,一隊人馬出現在衆人面前,一衆侍衛身穿黑紅色禮服,腰佩長刀,頭戴禮冠,神情肅穆,護衛着中間騎着高頭大馬的三名新科進士,後面兩人面色略顯激動,卻也不失風度,儒雅翩翩,微微揚起頭,一身的意氣風發。爲首一人,面帶微笑,目光沉靜,黑色的錦袍襯得少年面色更加白皙,精緻的臉龐在陽光下愈加讓人無法逼視,騎在馬上的動作潇灑優雅,清澈的目光流轉,微微一笑便是絕代風華,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
清脆的鑼聲傳來,前方的儀仗帶着身後的衆人緩緩向皇宮走去,蕭寒看着長街兩旁人頭攢動,接受着各色目光的洗禮,面色絲毫不動,轉眼間,卻看到酒樓窗前那名邪肆的男子。昱泉端起手中的酒杯,輕輕一舉,換來少年燦然的微笑,仿佛所有的陽光都聚集過來,帶着能夠穿透人心的溫暖,讓昱泉心中慕然一動。
其實蕭寒的騎術相當差,之前他從來沒有上過馬背,還好這一路隻要能在馬背上安穩地坐着,會上馬下馬便可以了,蕭楚教了他一個晚上,他的動作才算流暢。
到了皇宮正門前,蕭寒利落地下馬,與其餘兩位進士相視一笑,稍稍整理一?***牛早已等待在宮門前的大太監恭敬地引着三人向内走去?br/>
從正門進入皇宮,視線更加寬廣,玉石而作的階梯,雕欄畫柱,氣勢恢宏,腳下踩着紅色的地毯,拾階而上,從側門而入的甲榜其餘兩名同進士,與三人彙到一處,略略一禮,站到後方。
百官與皇室中人已經入座,瓜果拼盤,零食小點擺滿整個食案,嚴慕辰帶着皇後羅氏坐在台階之上,身後的龍鳳雙椅雕琢華麗,五人走到前方,深深一禮,
“學生等見過聖上。”幾人還沒有在吏部登錄名冊,也就是還沒有具體的職位,所以還要自稱爲學生。
嚴慕辰身着一身吉服,身上的金色祥龍騰雲而起,使得這位天下之主的氣勢更加逼人,看着下方的幾人,嚴慕辰眼中滿是笑意,緩緩開口道“諸位免禮。”
“謝聖上。”幾人站起身,垂首聆聽聖訓。
洪公公拂塵略略一提,立刻有人端上五杯美酒,蕭寒幾人一一接過,羅皇後親自爲嚴慕辰到了一杯酒,
嚴慕辰微微舉杯,五人深深地低下頭,也恭敬地舉起酒杯,下方諸人站起身,同時舉杯。
“共飲此杯,忘諸位爲我大唐效力,匡扶社稷。”
“謝陛下。”
放下酒杯,嚴慕辰繼續說道:“今日乃是瓊林之宴,百官齊聚,更有新科進士在此,諸位盡可欣賞歌舞,品食美酒,便是酒醉失儀,朕也恕你無罪。”
“謝聖上。”衆人齊聲說道。
嚴慕辰朗聲一笑,“如此才對,來人,舞樂起。”
“是。”皇後身旁的一名女官恭敬一禮,吩咐一聲,一衆衣袂飄飄的舞伶便翩然而來,絲竹聲起,衣香鬓影,珠纓旋轉星宿搖,花蔓抖擻龍蛇動,滿目的彩袖旖旎。
瓊林宴是爲了新科進士而開,卻也是每年僅有的幾次君臣盛宴,就像邛親王所說,當今聖上并非拘禮之人,所以宴會之上,到處走動交流敬酒的官員也不在少數,當然官場上自有規則,那些大佬級的人物沒有人敢輕易打擾,不過遠遠的敬杯酒,便是很大的面子了。
蕭寒坐下還沒吃幾口,蕭楚便拿着一壺酒坐在他身旁,宮宴的食案都很長,坐下兩個人綽綽有餘,蕭寒明顯地感到,随着蕭楚的落座,注意這個方向的視線明顯增多,沒有了六号對惡意的敏銳察覺,蕭寒索性直接忽略所有人的目光。
蕭楚今日穿着刑部尚書的官服,配上他冷峻的表情,一身未收斂的寒氣,讓人不敢親近,無人得見他注視着蕭寒時那略略柔和下的目光,隻是看他的動作,便知當今刑部尚書與新科狀元關系不錯。
“今日騎馬怎麽樣?”蕭楚問道,爲兩人到了杯酒。
沒有理會周圍人見尚書大人居然親自給一名進士倒酒的驚訝表情,蕭寒小小地抿了一口,開口道“還算可以,至少沒出醜,大哥教的很好。”
蕭楚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那也是你學得快。”不過一晚就能掌握基本的技巧,自家弟弟過目不忘,快速領悟的天賦,蕭楚真的是見識到了。
“父親也在看你。”蕭楚端起酒杯輕聲說道。
蕭寒一擡頭,正好對上蕭顯的視線,蕭顯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換來少年小小的一舉杯,男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着少年微笑着的精緻臉龐,那從血海中撈出的冷硬之心也不禁多了一絲柔和。
他們并不決定在瓊林宴上公布蕭寒的身份,雖然這的确是完完全全的昭告天下,但是卻會爲蕭寒帶來更多的質疑之聲,而且他們還沒有先将這件事禀明聖上,所以現在并不是最好的時機。
鄭江與淳峰也出席了宮宴,見到蕭楚的舉動,鄭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也擠到蕭寒的食案旁,坐在少年的另一邊,
“守清,好久不見。”
“恩,好久不見。”蕭寒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三人在一同談論,飲酒,雖然蕭楚與鄭江之間總是各種言語上的打壓,但三人之間的氣氛還是很和諧的,淳峰這時也走了過來,聊了講幾句後,蕭寒眨眨眼,輕聲說道:
“好擠。”
四個男人在同一個食案旁,真的好擠,淳峰愣了一下,旋即笑出聲來,蕭寒微微一笑,淡淡地開口
“你們先聊,我也要去敬杯酒。”
他起身,走到兩位正在大笑閑聊的大學士身旁,正是在秦淮春日宴上見到的兩位大人,徐良睿與鄒玮,蕭寒的玉穹公子之名,傳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廣,兩位翰林學士功不可沒。而且這兩位大人的欣賞态度,也使得他在進入官場之前至少在翰林院有了一個好的評價。所以于情于理,蕭寒都應該過來敬一杯酒,徐良睿與鄒玮相視一笑,徐大人站起身,笑道“沒想到今年的狀元居然真的是你,哈哈,看來我和鄒學士也有伯樂之名了。”
鄒玮也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他一向不善言辭,便直接舉起酒杯,
蕭寒微微低下身,雙手舉杯,微微一示意,一飲而盡。
回到食案旁,淳峰已經回到他父親身後,蕭楚與鄭江依舊坐在原位,蕭寒心中無奈一笑,坐回兩人中間。
嚴慕辰高高在上,已經看到了這個角落裏發生的事情,他微微一笑,對着下方的邛親王與鎮南王說道“朕還以爲蕭寒的性子有些偏冷,不善與人交流。”
邛親王微微一笑“阿江與蕭寒也是通過淳尚書之子淳峰相識。”
“淳峰?淳衣的三子是吧,也是個少年英才啊。這也算是另類的物以類聚吧。”嚴慕辰笑道。
“本該如此。”蕭顯開口道。
宴會結束後,蕭寒辭别衆人,一輛馬車開到他的身旁,車夫很臉生。
“上來。”車内傳來男人磁性卻略帶威嚴的聲音。
蕭寒微微一笑,鑽入馬車中,
“父親。”
蕭顯将少年拉到身旁,看着因爲喝酒而微紅的雙頰,撫了撫少年的長發。不知爲何,面對着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他的心中總是多了幾分柔和,就算是對蕭楚這個嫡子,他也沒有這般強烈的想要疼愛保護的感情。或許也是阿楚成熟的比較早,并且一直都比較穩重理智的緣故吧。蕭顯本身就不是什麽感情細膩的人,不知爲何,卻總是想要寵着面前這個少年,他終于知道朝廷那幾個大臣爲什麽總是那麽縱容小兒子了。
想起京都幾個有名的纨绔子弟,在看看身旁乖巧俊俏的兒子,蕭顯心中果斷地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值得疼愛的。
取走骨灰後,蕭寒跟着蕭顯回到鎮南王府,一路上蕭顯與蕭寒都顯得很沉默,蕭顯是因爲去世的玉娘與蕭穹,而蕭寒心中并沒有悲傷這種感情,但畢竟也是與身體血脈相連的人,所以他也不能表現的太冷漠,這一點就算沒有六号的提醒他還是明白的,所以也隻能一同沉默下去。蕭顯卻覺得這種安靜的陪伴反而更好,因爲他的身邊已經失去太多的人,所以言語的安慰對他來說沒有任何作用。
月明星稀,夜風微涼,蕭寒坐在蕭楚的房間中,捧着熱茶,喝了一小口。
“心情很難受吧。”蕭楚輕聲說道。
蕭寒不知道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六号也說過他不善于僞裝,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表現悲傷的樣子,所以隻能保持沉默。
蕭楚看着少年微微垂下頭,長長的睫毛讓人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緒,但蕭楚心中卻滿是憐惜,伸手将少年摟在懷裏,安撫地拍着他的肩膀,嗅着少年秀發上好聞的氣息,蕭楚不禁将少年抱得更緊。
蕭楚也很少與人靠得如此之近,心中卻滿是安甯,緊貼的身體,仿佛連心髒的跳動都是一緻的,這便是兄弟之間的感覺嗎,蕭楚有些僵硬地用下巴蹭了蹭少年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