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澈,陽光透過樹枝間的縫隙,在水面下留下斑駁的影,偶爾有魚兒遊過,打碎一片靜谧,少年安靜地靠坐在池邊,身形一半藏在樹蔭中,一半暴露在溫暖的陽光中,青色的衣衫仿佛與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精緻的面容,平靜而認真,偶爾有梨花打着旋落到書頁上,被一雙白玉般的手輕柔拂去。
蕭寒翻看着手中的書籍
六号說道。
蕭寒點點頭,旋即問道
六号沉默片刻,
蕭寒點了點下巴說道。
六号應道,
蕭寒合上書,一擡頭便看到走廊處走來的翩翩公子,還是一身玄衣,隻是袖口衣邊多了些花紋,正是前幾天在‘文芳齋’結識的淳峰。
淳峰一眼便看到池邊緩緩站起的隽美少年,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蕭公子,真的是你!”他快走幾步,臉上洋溢着笑容,一把拉住少年的衣袖,口中不停地說道“你也住在這家客棧?真是太巧了,那天我回過神你就離開了,我找了你好久,還好我今天來這裏找人,不然豈不是錯過你了。”
蕭寒安靜地聽淳峰說完,略略擡手,淳峰眨眨眼,看了看被自己緊握的手臂,下意識地捏了捏,柔軟溫熱的感覺讓他心中一跳,立刻松開手,連連道歉“啊,冒犯了,實在是一時間太高興。”略略退後一步,淳峰還是忍不住繼續開口“蕭公子,你不知道昨天我把紙扇給我朋友看的時候,他們有多震驚,屈央抱着那把紙扇一直都沒放手,今天早上還闖進我家裏詢問你的下落呢。”
“對了!”淳峰眼中突然一亮“我來這裏也是見我的一位好友的,屈央也在,啊,屈央就是雪梅的畫者,我看他一定有很多話想要跟公子說呢,蕭公子這回一定不要推辭,我那三位朋友都很好相處,跟我們過來一叙如何?”
蕭寒略略遲疑一下。
淳峰看到蕭寒手中的《詩論集》,心中一動,開口道“一個人悶頭讀書多沒意思,正好我有一位朋友也有要參加今年科考的,你們也可以多多切磋讨論,拓展一下眼界。”
科考嗎,他和六号對書面的資料搜集得差不多了,但是書裏記載的人們心中的認識還是有很大差别,還是跟本空間的人讨論一下更有把握些。
“好,那就打擾了。”蕭寒幹脆地應下。
淳峰立刻眉開眼笑地帶着蕭寒往樓上走去。淳峰的朋友也是住在三樓,距蕭寒的房間隻有幾步遠,淳峰随意地敲了下門,直接推門而入興奮地說道“都到齊了嗎?屈央到沒到,看看我把誰帶來了?”
蕭寒沒有跟着淳峰立刻走進房間,而是安然地站在門口,房間内的擺設倒是沒有什麽特别的,隻是書案上擺滿了宣紙,上面有字也有畫,還有些作廢的紙張被團成一團仍在角落裏。一位青年正站在書案後捧着把紙扇冥思苦想,桌旁站着兩個身姿各異的儒生,聽到淳峰的聲音,書案後的屈央不滿起眉頭“淳峰!你怎麽從來都沒有安靜的時候。”
“呵,淳峰要是能安靜下來,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李皓笑道,本就溫文爾雅的長相,一笑起來,更是讓人心生好感。
“淳猴子。”一旁的鄭江狐狸般的鳳眼一挑,嘴角勾起個狡猾的弧度,他身着紫色錦袍,周身沒有絲毫書墨香,反倒是一身貴氣。
淳峰聞言立刻就炸毛了,“鄭狐狸,你說誰是猴子!”
鄭江嘴角的笑意更濃,一轉眼,卻看到安然站在門口的少年,對上那雙不染塵埃的眼眸,鄭江感到仿佛被看到自己内心最隐秘的地方,不自覺地收起挂在嘴角的調笑。
“這位是……”
淳峰的神色一正,認真地介紹道“這位便是蕭寒,蕭公子。”
屈央神色激動,‘哐’地一聲撞在書案的一角,跌跌撞撞地從書案後面走出,剛想熱情地迎上去,卻被鄭江暗中拉住。隻見門外的少年一身青衣,如同春日剛剛抽芽的柳枝,挺秀華茂,秀美的臉上略顯漠然,緩緩一禮,便是無窮的風雅,清冽的聲音淡淡響起“在下蕭寒,冒昧前來,打擾了。”
“好小……”屈央喃喃地說道,雖然聽淳峰提過那位題詩的公子年齡不大,但是他也沒想到有那等鑒賞能力,且詩書雙絕的公子看起來居然還不及弱冠。“好像還不到十八歲呀…”屈央無意識地說道。
“今年剛滿十五。”蕭寒認真地答道。
李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溫文爾雅地開口“在下尚城李皓,蕭公子,幸會。”
鄭江嘴角一勾,鳳眼盯着門口的少年,卻一句話都不說。
“還站在門口幹什麽?快進來。”淳峰将蕭寒引進來,挂上門,回身對蕭寒說道“這三位都是我的好友,這是屈央,畫癡一個,這是鄭江,和我一樣都是京都本地人,他的性格比較怪,你不用理會。李皓是今年科考的秀才,你們好好親近親近。”
介紹完畢,房間中一時陷入寂靜之中,蕭寒倒是對這種沉默沒什麽感覺,旁邊的淳峰卻感到有些尴尬,他們四人都是在京郊青鹿學院求學時認識的,雖然身份高低不同,卻情志相投自然結成摯友,雖然自己臨時帶來一個人有些突兀,但其他三人不是也對蕭公子的詩作書法贊口不絕嗎,怎麽真見面的時候反倒一句話都不說了。
越來越人性化的六号敏銳地察覺到周圍人的心理波動。
蕭寒對自己的不受歡迎沒有任何想法,他來這裏也不過是爲了加深對這個空間人文情況的了解,既然他們有戒備之心,他也就沒有必要浪費時間。
“幾位似乎不太方便,正好蕭寒也有些事情要辦,就先告辭了。”蕭寒淡淡地說着客氣的辭令,幹脆地轉身離開。剛剛打開房門,一旁的屈央立刻甩開壓制他的鄭江,出聲挽留“蕭公子,留步,留步。”
“爲什麽要留步?”蕭寒略略側轉身,露出半邊如玉的側臉“你們心懷戒備,并非真心與我相交,我爲何要留。”
幾人沒想到眼前的少年說話這麽直白,竟是一點掩飾都沒有,性格比較溫和的李皓臉上不禁浮現一絲尴尬。說到底蕭寒是淳峰請來的,也就是他們的客人,雖說科舉日近,想要接近鄭江的生員越來越多,剛開始的時候,鄭江還會虛與委蛇,但是有些生員爲了讨好鄭江無所不用其極,手段無恥,他們也就越來越不耐煩,結果今天便有些反應過激了。
屈央瞪了鄭江一眼,将蕭寒拉回,“不用管他,他就是副貴公子的脾氣,看誰都像圖謀不軌似的,疑心病這麽重也不怕未老先衰。我自從前日看到公子的詩作可是一直想着親自與你切磋畫藝。”
蕭寒撇了眼笑容略僵的鄭江,點點頭,“我不理他。”說完,當真是與那位錦衣貴公子擦身而過,被屈央拉倒書案旁,連餘光都沒有多浪費一眼。
鄭江對着淳峰翻了個白眼“猴子,你從哪裏找來這麽個小東西,當真是半點不饒人。”
淳峰嘿嘿一笑“誰叫你這幾天跟鬥雞眼似的,遭報應了吧。”
一向溫文的李皓對着蕭寒歉然一笑“是我們失禮了,阿江最近也是煩心事太多,還望蕭公子多包涵。”
“哪來那麽多廢話”屈央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還等着蕭公子幫我看畫呢。”說着,屈央快速地将書案上無關緊要的東西退到一旁,将一幅畫作放在中央,那把題過詩的紙扇放在一旁。
蕭寒走上前,微微俯下身,手指在畫作上虛劃幾下,點點頭“屈央公子還是适合畫紅梅,雪梅雖體蘊些時日也能畫好,到底還是沒有這紅梅與心境契合,畫作說到底還是情畫相合比較好。”
鄭江不知爲何,就是看不得少年将他完全抛在一邊,不禁想要開口引起注意“紅梅雪梅不都是梅花,怎麽就畫不得雪梅了,我看屈央那副扇面就雅緻得很,比那種豔俗的紅梅好多了。”鄭江并不知道蕭寒題詩的具體内容,他這幾日爲了躲清靜,很久沒有出門了,今天是爲了看李皓才從屈央口中聽到關于蕭寒的事,所以雖然知道少年有些才華,卻并不認爲有多高,畢竟蕭寒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
蕭寒擡眸靜靜地看來鄭江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讓鄭江莫名地有些心虛。
蕭寒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道“雪梅太過孤傲冷清,屈央公子怕是體會不出那種寒雪之中孤芳自立的韻味,反倒是這紅梅高雅而熱烈,飄逸而凝重,潇灑而樸茂,枝骨如鐵,筆法清奇,花枝繁盛,自然是比紙扇上強說孤寒的雪梅好得多。”頓了頓,再次擡起頭,眉頭微皺“你對我不滿也就罷了,怎麽能如此輕率随意地評判畫作,這紅梅繁花似火,蓬勃熱烈,怎麽會豔俗?”
屈央對鄭江怒目而視,這個小子,自己心煩便見不得别人好,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位知畫之人,居然被他這般挑三揀四的。
蕭寒心中有些疑惑,開口道“我與你素未相識,你戒心頗重不易信人,我也未想過與你深交,你這般挑剔實在讓人不解。”
六号的語氣有些喜悅,很明顯,人造人一号蕭寒現在已經越來越人性化了。
六号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不過是覺得我對你有所圖,所以才百般爲難,但你身上有什麽是我需要的呢,你或許富可敵國,或許權勢驚人,但與我又有什麽關系,明明是你失禮在先,居然還不依不饒,世間怎麽會有你這麽無聊的人。”蕭寒非常聽話地将自己的不滿都表達出來,然後心氣通順地拿起桌上的紙扇搖了搖。
一旁的李皓失笑一聲,他當真是沒見過邛王府的鄭世子被人噎到說不出話來,那副表情太好笑了,這位小才子的性子真是直白的可愛,李皓心中不禁暗生好感。淳峰則笑的更加猖狂一些,終于有人能收拾那個牙尖嘴利的鄭狐狸了,真是蒼天有眼,能夠結識蕭寒真的是太好了。
“行,小東西,你厲害。”鄭江無奈地聳聳肩“是我小心眼,疑心病重,話說,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想他堂堂邛王府世子,今年舉人科舉主考官的嫡子,居然還有位秀才不認識,甚至還訓了他一頓,看着眼前鍾靈毓秀的隽美少年,鄭江心裏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