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環境倒是頂好的,尤其是上房的三樓,雖然客人衆多,卻因爲合理的布局顯得靜谧許多,後院的梨樹幽然開放,鋪下一地落花,中間還有一池碧水,雖不大,卻清澈見底,幾隻魚兒調皮地輕啄一隻烏龜背上的綠藻。房間的布局很是古雅,而且爲了應和這科舉盛世,靠窗處還用四扇屏風隔開了一處學習的靜地,書案上文房四寶樣樣齊全,雖不是最好的樣式,卻也都算是中上品。
蕭寒看着書案上的筆墨紙硯,想起六号告訴自己要參加現在的科舉,不禁微微皺起眉頭,回身對正在整理行李的王伯說道“你可知道參加科舉需要準備什麽?”
王伯一愣,沒想到蕭寒到現在竟然連科舉的條目都不清楚,就這麽一路來到了京都,而且王伯也沒見蕭寒其他學子一般,捧着經籍典書埋頭苦讀,倒是關于奇聞異事的雜書看的比較多。想了想,王伯明智地沒有道出自己的疑問,“公子可是要參加今年的舉人科考?”
蕭寒眉頭一挑
蕭寒對功名沒什麽概念,等到以後他才會明白這個‘年齡最小的秀才’的名聲會帶個他什麽樣的麻煩,“要參加舉人科考都要看什麽書?”
王伯失笑“這個老奴倒是不太清楚,不過京都有幾家大的書行,都會成套出賣這些科考的書籍,雖然價格高昂但是内容非常齊全,其他需要準備的東西,老奴也需要再打聽打聽。”
“好,需要買的東西你就直接置辦,不用和我打招呼,給你的銀兩應該夠了吧?”蕭寒問道。
“夠了,夠了。”出域鎮關的時候,蕭寒便直接扔給他一袋金子,還有一些碎銀,讓王伯安排好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現在王伯身上還有大半的金銀沒有用,除去應該付給他的酬勞,當真是綽綽有餘。
蕭寒點點頭,“你先打理着,我先去書行逛逛。”六号也應該熟悉一下京都裏的情況,最重要的是,确定鎮南王府的地點。
從客棧中走出,整齊繁華的街道上,翩翩儒雅的學子們四處可見,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悄無聲息地在人群中緩緩步行,倒是也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但是一眼望去那清俊的面容,隽永的身姿便讓人無法輕易轉過視線。蕭寒默默地記下路線,偶爾在一些小攤前停下,修長的手指輕盈地劃過那些精巧的小作品,仿佛連空氣中都帶起層層漣漪。
微微擡頭,一家裝飾典雅的店面映入眼簾,門口挂着一塊黝黑的牌匾,上書“文芳齋”三個大字,字體飄逸,别有一番潇灑滋味,蕭寒悠然走進去,四周擺放着各種文房四寶,還有折扇,玉飾等小物件,客人倒是不少,大都是書生,偶爾也有衣袂飄飄的美貌少女,微紅着臉爲情郎挑選扳指,組佩等玉飾。
蕭寒拿起一把紙扇,細細看來,做工倒是不錯,看得出工匠很是用心,扇骨的弧度讓人拿着十分舒适,紙面上的梅花線條流暢卻是少了幾分寒凜的韻味,而且布局不合,右邊有些多餘的留白,一般的人注意不到,但配合六号堪比超級計算機的計算能力,蕭寒還是一眼便看出來了。
“公子眼光真好,這把可是今年最新的蘇扇,雖沒有杭扇的莊雅,卻最是輕盈細膩。”一旁的夥計一看便知眼前這位是個大主顧,介紹起來更是殷勤“您看着扇骨,用的是上好的蘇竹,色正味雅。配上公子的氣質,真的是在适合不過了。”
蕭寒把玩着手上的紙扇,輕聲說道“扇骨倒是不錯,倒是這扇面上的雪梅……風韻稍差些。”
“爲何?”旁邊一位玄衣青年突然出聲問道“我看這雪梅,枝條勁爽有力,朵瓣攢聚合宜,頗有梅花清寒的氣質,畫工應該也配得上這蘇扇。”
蕭寒轉身仔細看了看面前的青年,隻見他面容俊朗,身上帶有淡淡的書卷氣息,眉目之間卻還是有幾分英氣,一看便知不是普通隻知讀書的儒生。蕭寒有些疑惑地開口“我認識你嗎?”
青年一愣,摸摸鼻子“應該是不認識。”
蕭寒點點頭,放下紙扇,向右邊走了幾步,拿起一方硯台仔細地看着。
青年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完全将他撇在一旁的蕭寒,擡了擡手,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撓撓頭,青年直接将那把紙扇買下。
此時,蕭寒正從夥計手中接過那塊剛買過的硯台,青年趕忙上前,将手中的紙扇遞了過去,“這位公子,在下并非存心生事,隻是這把紙扇的畫者與我相識,他最近正在爲畫技毫無進展而苦惱,還請公子指點一二,在下必有重謝。”
蕭寒微微皺起眉頭
六号其實對古代人的這些勾心鬥角也不甚理解,隻是根據系統中的資料得出結論,但至少比蕭寒這個對人心什麽都不明白的人造人強,他們現在也隻能在這個空間不斷摸索。
蕭寒自然是對六号的判斷深信不疑,兩人之間的交流隻是一瞬間,蕭寒微微擡眸,伸手接過紙扇,‘唰’地一聲,潇灑地打開扇面,輕聲說道“重謝倒不必,隻是随意說說罷了”,少年白皙圓潤的指尖輕點扇面上的雪梅“你看這枝條雖勁爽,卻少了幾分蒼健之氣,不夠樸厚,梅花清俊,卻與這雪景分割開來,既然畫的是雪梅,怎能少得了傲雪淩霜的氣韻,清寒倒是夠了,孤傲的意味卻半分未見,你的那位朋友怕是沒經曆過孤立絕處的境況,技巧倒是不錯,就是少了幾分韻味。”
玄衣青年眼中一亮,訝然看着少年,不管少年的畫技如何,這一手鑒賞的功夫卻是讓人驚奇,更何況少年的年歲這般的小,他拱手認真道“在下淳峰,字孑然,多謝公子指點,不知該如何稱呼?”
蕭寒略略回禮“蕭寒,字守清。”
淳峰連聲道“蕭公子,不知現在可有時間,我那朋友就在前方不遠處的玉瀾酒樓,可否共飲一杯,正好也探讨一下畫藝。”
蕭寒稍稍遲疑了一下,他雖然知道現在應該多結識有才華的文人,卻實在是不喜歡多與人深交,而且他更想去書行一趟,搜集資料,還要确定蕭府的位置,于是蕭寒開口道“實在抱歉,我還有事要辦,這樣吧,我在這畫上題首詩,你的朋友應該一看便明白了。”
淳峰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許是蕭寒的神色太過淡漠,他也沒有過多的挽留,淳峰似乎是‘文芳齋’的常客,吩咐下去,片刻後,店内的夥計已經研好墨,蕭寒挽起袖口,輕輕落筆。
一旁觀看的淳峰眼睛越睜越大,隻見扇面右方的字體遒媚勁健,清俊挺拔,卻又法度森嚴,少年運筆時如行雲流水,更是潇灑自如。
“梅雪争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是六号資料庫中古中國宋朝盧梅坡的一首詩,最後一句更是能讓人體會出那種梅雪交融的意境,配上骨力虬勁的柳體,便是再出色不過的作品。
趁着淳峰還怔怔地盯着扇面上的詩作時,蕭寒輕抖寬袖,安靜地轉身離開,完全不理會自己到底給人留下多少震驚。說起來,他這一手文學功底,還是在聯邦學院當卧底的時候學會的,當時他受命探查學院中的反聯邦組織,實驗室爲他輸入了關于琴棋書畫的各種資料,并花費兩個月的時間讓他熟悉各種技能,然後他便成爲學院最冷門的古文系的一名教授,本來這種不起眼的身份最适合探查内部消息,但不知爲何,他當教授的幾個月中,學生竟然不斷增加,他一躍成爲聯邦學院最受歡迎的教授之一,所以任務自然也就失敗了。本來失敗的人造人就應該被銷毀的,但他卻被送入實驗室,成爲卡裏教授的試驗品,這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前的最後一個任務,所以他對扮演儒生這個角色還是蠻有底氣的。
詢問着路人,蕭寒一手提着硯台和剛從書行買回的書籍,剛到北城,各色或富貴或大氣的建築便映入眼簾,略略往裏走去,古樸厚重的蕭府便出現在眼前,暗紅色的大門緊閉,高高的圍牆偶爾可見伸出的枝桠葉梢,但六号明顯地探查出圍牆内至少有十數武功高強的守衛。
六号感歎道。
蕭寒暗暗描繪出蕭府周圍的平面圖,深深地看了一眼蕭府,轉身往客棧走去。
六号開口道
蕭寒聞言微微抿唇
能量最多的自然便是皇宮,在六号的探查中,權貴府中的能量便如同天上的繁星,而皇宮自然如同太陽一般刺眼奪目,看得六号眼饞。
蕭寒露出一絲微笑,來京城的一路上收獲的礦石太少了,都城中既然有礦石,他便不着急了,以他和六号的手段總會弄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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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王府
書房内
蕭顯一臉肅然地看着手上的書信,旁邊一位儒雅的文士候在一旁。蕭顯雖已經年過四十,看起來卻還似三十多歲一般,面容依舊俊美,但比起容貌,更讓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他周身冷然威嚴的氣勢,眼眸中偶爾閃過的寒光讓人不寒而栗,那是從血海中醞釀而出的殺氣,一身錦袍更是将上位者的霸氣顯露無疑,讓人望而生畏。
“王上還是将文楠派到域鎮關了?”蕭顯磁性渾厚的聲音雖沒有任何起伏,卻習慣性地透出一絲寒氣。
“沒錯,随行的還有梁紅幾人。”謀士鮑銘回道,眉頭也不禁皺起,“域鎮關的現任城主林軒昏庸無度,膝下兒子,嫡出的林瑞驕橫無能,庶子林啓倒是可用之才,可惜出身不高,被壓制得太厲害。王爺的舊部薛将軍現在仍在域鎮關鎮守,可惜年事已高,其子薛言慶與林啓交好,智勇雙全。文楠的打算恐怕也是要與薛家合作的。”
“王上太着急了,林家在邊關盤踞多年,貪墨無數,卻沒留下什麽嚴重的把柄,文楠雖能力出衆,想要奪得城主之位怕是機會渺茫。即便是有以梁紅爲首的暗探相助,最後也隻不過能全身而退罷了。”蕭顯淡淡地說道“想要打擊林家還是要從内部入手,王上可不管當上城主的姓甚名誰,隻要有忠君之心且爲他守好邊關便可。”
“王爺的意思是,将林啓推上城主之位?”鮑銘深思片刻“隻是林啓畢竟是林家的人……”
“讓文楠自己斟酌便是,林軒也活不了幾年了,隻不過燕國近幾年不太老實,王上又登基日短,有些不放心罷了,就當是讓年輕人試試手,不會有什麽大事。”蕭顯冷聲說道,目光移到窗外的一片豔紅色花叢上,看着樊花盛開的嬌嫩花瓣,一直帶着冷意的眉頭也不禁微微松開,旋即輕歎一聲“域鎮關……,玉娘去了也有十五年了吧。”
“是,離玉夫人的祭禮還有三個月。”鮑銘聽得蕭顯的感歎,聲音也不禁放低了許多。王爺與王妃是指腹爲婚,雖舉案齊眉,卻少了幾分親昵,反倒是玉夫人,雖與王爺相處時間不及王妃,兩人卻是感情甚笃,雖是妾的名分,在原來的将軍府卻是與王妃一般的地位。好在王妃對王爺還是親情居多,而且玉夫人性格溫婉,府中僅有的兩位夫人感情意外的好,蕭楚少爺對玉夫人也是尊敬有加,當年玉夫人懷孕被診出是雙生子時,王爺被封爲大将軍,正要回京謝恩,府中更是一片歡騰,誰想一夜之間,喜事變悲事。當真是世事無常,可憐那未出世的兩位小少爺,還沒有看到這世間,便與母親葬身崖底。十幾年探尋無果,王爺才無奈撤走人手,但府中每年都不會忘記玉夫人和兩位公子的祭禮,王爺也未在納妾,膝下隻有蕭楚一位世子。
蕭顯沉默片刻,“送些樊花的種子給文楠,讓他種在崖邊,玉娘最喜樊花的嬌美,我倒是忘了讓人種些給她。”
“是。”鮑銘躬身回道。
“下去吧。”
“是,王爺。”鮑銘應聲離開。
蕭顯撫了撫腰間的挂在玉佩之後的黑牌,望向窗外,眼中閃過一絲柔和與思念,房間再次陷入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