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忙碌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一月又一月,轉眼春去冬來,又是一年的春暖花開節。
2003年,這注定是個特别而讓世人難忘的一年。
陽春三月,綠意蔭蔭,繁花盛開。
清晨的錦山公園,随處可見早起鍛煉的人們,或三五成群,或兩人爲伴,各占公園一角,有的打着太極拳,有的跳着健身操,更有繞着圈子慢跑。
平時鮮少晨起動運的青年人也在這段時間越來越多,仿佛一夜之間都增加了對身體健康的重視,健身運動的人也随之增多。
公園的東側是片人造雜木林,在一處稀疏的林木間放置着的一組石木桌椅,此時原木桌上擺放着半導體收音機,三四個老人圍坐在旁,全神貫注的聽着裏面播放的信息。
“……目前爲止,全省統計發現疑似非典病例三十二例,其中死亡二十三例,我市發現疑似非典病例五例,其中死亡兩例……”
聽着播音員播報的内容,老人們臉上表情盡是嚴肅沉重。
“比昨天又多了兩例,這個非典可真是挺兇要啊!”
“我聽說京都那邊兒特别嚴重,外來人員下了飛機就得進行全身檢查,隻要是發燒立馬就給控制起來,家都不讓回。”
“也就得這麽樣兒,這病聽說傳染性可強了,空氣唾沫都能傳上人,說是有發現病例的整個小區都叫人封鎖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還好我們這裏不算嚴重,有的地方走大街上那人全都帶着口罩,光瞅着就覺着滲的慌。”
“現在這時候沒事兒可别瞎亂走,老老實實在家裏呆着,指不定走哪上就叫人給傳染上了,像這樣早晨起來鍛煉鍛煉身體,增加自身免疫力,就是有病菌也不容易得上。”
“還說這個呢,我那孫子擱以前那是不到八點鍾不起床,現在倒是挺好,知道要鍛煉了,這不早上跟我一塊兒過來,現在還在那跑着呢,可是勤快了不少。”
“唉,說你孫子我就想到我外孫子了,他今年高考也不知道會不會受到影響?”
“是啊,這馬上就到四月份了,七月份高考,離現在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也不知道到時候會怎麽樣,這撥兒孩子可是糟心喲。”
幾個老人在這裏閑談,被議論着的高中生們正照例的進行着每天進校門必需要做的一件事——測量體溫。
紀岩停在了校門口,等待着在她前面的同學檢測完體溫放行往裏走。
在她身後簡勳遲遲都沒有轉身,跟以往步行不同,今天他手上拎了車鑰匙,那輛悍馬車就停在道邊兒。
昨天家裏人來了電話催他回去,形式越來越緊張,老老爺子還趕在這時候病了,他這個孫子怎麽樣都得回去看看。
知道他要走,紀岩說:“這是應該的,隻不過京都那邊比這裏要緊一些,你自己多注意些。”
明知道她這樣才是懂事的表現,可他又覺着心裏不太舒服,自相矛盾的更希望她能阻攔一下,别這麽理智懂事。
如果換了平時,他可以報怨上兩句,可這時候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不想走又不能不走。
他以爲自己的爲難已經掩飾的很好,可還是讓紀岩發現了,哪怕什麽都不說,還是在臨出門前塞給了他一包用着黃皮紙包着的東西。
裏面是什麽她沒說,隻是交代了句:“這個給老老爺子吃,泡水熬粥做菜都可以放點兒。”
一路上,簡勳都沒有打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麽,直到回到京都家裏的老宅。
家裏人在電話裏沒說的那麽詳細,隻是說老老爺子病了,究竟什麽情況卻并沒有說。不過,他也能猜想得出,如果隻是一般的小毛病不會特意打電話通知他,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發燒,就算是普通感冒也會被重視起來。
“爺爺呢,他怎麽樣了?”
簡勁提前就接到了簡勳的電話,本來要走又坐着等了這麽長時間,眼見弟弟問起來面色沉重的指了指卧室:“昨天開始昏迷,清醒過來的時間不多。”他是個嚴肅話少的人,簡短的幾句話就把情形介紹了個大概。
老老爺子是三天前開始出現發燒現象,經過了兩天隔離排除了非典的可能性,隻是高燒卻一直反複,時好時壞,挂了幾次水也不見效果,到底什麽病也查不出來。
簡勳放輕了腳步走到了裏間卧室,老老爺子正在打着點滴,剛好清醒過來,瞅見他聲音不大的喚了聲:“臭小子,你回來了——”
“老同志,你怎麽說病倒就病倒了,這麽不頂用,兩萬五千裏長征都走過來了,還能叫個小感冒給打倒了?”
老人嘿嘿低笑,幹瘦的手微微舉起來指着他低低的罵道:“臭小子,激将法用到你爺爺我身上了,能的你。”他哪裏不知道,自己孫子這是在激發他的鬥志呢。
“爺爺一直都念叨你呢,多跟他說說話。”簡勁拍了下簡勳的肩膀,作勢要出去。
“哥,等一下——”簡勳把紀岩送那,小包東西拿出來:“把這個拿給李阿姨,讓她做飯的時候放一些給爺爺吃。”
“……什麽東西?”簡勁低頭打開黃油紙包,裏面是一灘淡紅色的粉沫,聞了聞有股西紅柿的味道,裏頭還摻雜着淡絲的清涼,一時也沒搞明白是什麽。
簡勳搖搖頭,實話實說:“不知道,紀岩給的說是好東西,讓爺爺吃。”
簡勁沒說話,隻是擡着深深的瞅了他兩眼,那意思是說你可真行,不問清楚了就敢給爺爺吃。
知道他對紀岩有點兒成見,簡勳也沒多做解釋,隻說了一句:“你拿不拿,要是不拿我就過去送——”
簡勁瞪他一眼,拿了紙包去找李阿姨。
老爺子瞅着簡勳不改笑面的道:“怎麽是那小丫頭送我東西了?好,還沒登門兒就知道孝順敬我這爺爺了,是個會來事兒的,等見着面兒了可得給個像樣兒的見面禮。”
“這可你說的啊,不能反悔,老同志要說話算數?”
老爺子輕咳了兩聲,道:“算數,肯定算數,有你這臭小子作見證,我還能賴了怎麽地?”
“那行,我可就等着了。”
李阿姨倒是挺麻利,一會兒的工夫就把飯菜給弄好了,晚上這個點兒了其他人都已經回去了,隻簡家兄弟倆在,簡勁還已經吃過了飯,隻簡勳一人沒吃,倒用不着怎麽太花哨,一飯四個菜也就差不離了。
老爺子的飯得單獨給做,生病的人不能吃太油膩,隻煮了簡單的稀粥,額外拌了清淡的小菜,拿了張小床桌端到床前。
可能是這兩天老爺子都胃口不佳,飯菜剛拿進來李阿姨就開始勸說:“首長你好歹也吃兩口,光這麽餓着沒病的人都受不了,打十針趕不上吃一碗飯,湊着熱乎就多——”還不等她把勸解的話說完全,老爺子一個動作就給打斷了。
“小李,你今天做的什麽?”老爺子躺上床上,看不見小桌上的飯菜,抽着鼻子直嗅,絲毫沒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對他來說是件多麽新奇的一件事。
老爺子年青的時候倒是沒少吃苦,可那都是過去了。全國解放以後,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是越來越高,今時不同往日,以前那是有飯吃能添飽肚子就行,現在生活好了,追求的就是物質享受,不單單是能吃飽就行,還得講究着美觀口感。以着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天上飛的水裏遊的,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嘗過呀,就算是真的龍肝鳳髓擺在眼前,也未必就會有這樣的一面。
迫不急待,丢人現眼——在場的其他三個人眼中,老爺子就是這種表情,開始還在東聞西聞,等靠近一些兩眼放光,就差沒往下流口不了。
李阿姨來簡家幫傭也有個十年二十年了,就從來沒見過老爺子有過這種神情,這要是盤子裏是什麽好東西那還好說些,清炒涼拌的兩樣小菜,連個肉星都看不見,她實在是不知道哪裏值得他這麽眼饞的?
還好是身邊的兩孩子都挺了解,不然換個不明狀況的還以爲她平時在飯菜上多糊弄了事呢,老爺子這才逮什麽都覺着饞的慌。
“首長這是、這是兩天沒怎麽吃飯,餓了——”李阿姨初來簡家就這麽叫老爺子,這麽些看也一直都沒變,還是這麽稱呼。即使知道簡勁和簡勳應該不會多想,可她還是覺着該解釋一下的好。
可緊跟着,老爺子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就讓她打了臉。
“我有多少年沒吃着老家地裏長出來的洋柿子了,打從出來的時候算起,大概有——五六十年了吧?”老爺子似乎陷入了回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