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跟别的行業不同,天氣越是不好生意反倒越是紅火。晴天時空車滿大街的跑,雨天路邊兒站着多長時間打不到輛空車。這種情況也是稀松平常,城市裏住着的人們大都有類似的經曆。
大劉剛送完一趟乘客,剛想挑個頭就看見前面有人在招手。幹這行業的人,時間長了都煉就了火眼金睛,什麽樣人好打車,什麽樣的人不差錢兒,掃過去一眼就能猜測個八九不離十。
招手的這男人一身牌子裝,舉手投足都帶着派,明顯屬于這類人群。
事實證明他的這種猜測完全正确,男人上了車報完了地址後,就問他:“你一天能掙多少錢?”
跑出租車的成天跟不同類型的人打交道,遇着那自來熟的乘客總是會搭話聊上幾句,這習慣大劉也有,不相熟的兩個人聊的話題也是比較有限,其中被問及最多的就屬于這類,諸如‘出租好不好幹’‘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像是這樣的問題,差不多每天都能遇到,回答起來也算是駕輕就熟。
“現在生意也不好幹,每天也跑不出多少錢,也就這樣的天兒客好,三五百塊的毛收入是能掙。”大劉覺着這男人冷頭冷臉,瞅着就不像是會跟陌生人聊天的那種人,主動問起這個鬧不好是打着别的主意,于是他就多長了個心眼兒,把收入有意的往上擡了擡。
出租車有時候也能碰到過等人包車的現象,開頭也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問話,大劉幹了二十多年,這方面也有些經驗。
果不其然,他再一次的猜中了。
男人掏出錢夾打裏頭抽了幾百大紅票,道:“你下午就别做生意了,等會兒接了人,負責接送她就可以了。”
大劉瞄了眼,心中一陣暗喜,很是痛快的應道:“行,沒問題。”這可是好事兒,省精力還不費車油,都沒地兒找去。
男人報的地址大劉熟悉,一趟過去計價器都不帶跳字兒的很近,三五分鍾就到了地方。
實驗小學馬路對過的一排門頭房,名目繁多的輔導班穿插其中。出租車停在了其中一間的門口,大劉轉頭打算确認一下是不是這裏,卻看見男人皺緊了眉頭,仰頭靠在車座背椅上,閉了眼睛臉色煞白。
“哥們兒,你怎麽了?”大劉關心的問了句。
男人動了下眼皮,沉聲道:“沒事,你等下看見人出來就叫我。”
“……那行。”大劉拿人錢也就是主雇關系,也不好幹涉太多。隻是提醒自己得多留意一下。
這時候醞釀了一個上午的雲層終于發威,陰暗的天空劃過微亮,緊跟着響起悶沉的雷聲‘轟隆—’
大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雷聲響起的那刹那,男人縮了下肩膀,像是有所畏懼。一個大男人會害怕打雷,這種事情光是想着就覺着挺可笑,也就那些娘們兮兮的小男人做得出來,眼前這男人硬冷的氣質怎麽看怎麽都不像那号人。
隻是這麽稍微恍神兒的工夫,輔導班的門開了,碌續有學生往外走。
大劉一直都盯着呢,見狀趕緊提醒男人:“嗨,哥們兒,下課了,你快瞅瞅哪個是要接的人?”這些學生都在十七八歲的年紀,有的身上還穿着高中的校服,估計都是些高一二年級的學生。
一個輔導班人數也不太多,莫約二三十個人,沒兩分鍾就都出來了,大劉挨個都瞅了一遍,就不知道目标是誰?
男人聽見他提醒動了動,撩開眼皮硬擠出句:“是個女生,最好看的那個——”忍不住似的又閉上眼睛。
車窗外閃電雷聲不斷交替,天色暗下來的速度相當之快,眼見風雨将至。
大劉到這時候也看出來了,男人估計是病了,可爲了接學生硬挺着過來,瞅他的情形好像還挺嚴重,竟然連認人的力氣都沒了。
這雨馬上就要下了,他也不敢再耽擱,推開車門下了車,打眼望過去,馬路牙子上等車的十幾号,女生占了一多半兒,他就挑着那長相好的瞅,打量了一圈兒,最終落在了其中一個頭上。
大劉有些猶豫自己猜的對不對,十幾個學生裏頭就這個長得最好,可以說是一眼就定上了。讓他拿不太準是這個學生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
這個年紀的小男生,有不少還沒有完全長開,尤其是長的偏女相的那些,乍一眼看去,很容易混淆性别。
他盯上的這個就屬于這種雌雄莫辨的類型的,隻不過比他見過的所有男生女生都還要耀眼,這種氣質也更加的突出。削薄的短發,清透白淨皮膚,混和了隽秀細緻的五官,真是怎麽瞅着怎麽的舒服。
這是誰家的孩子,長得可真是好!
大劉直覺着認爲就是他了,定睛的再仔細辨别了下,哦,是個小女生。
“小姑娘,我是司機,有人叫我來接你。”大劉指了指自己的出租車,道:“他好像有些不舒服,在車裏沒下來,你要不過去瞅瞅?”他倒是挺相信自己的眼光,可也得确認好了,别接錯了人,那些錢可就飛了。
彭萱站在紀岩身邊,伸手扯了下她,小聲的道:“小心點兒,現在騙子這麽多,誰知道他是不是在诳你?”
從安全角度來說,她這句話并沒有錯,對于陌生人保持應該有的警惕相當有必要。如果這是在平時,紀岩還真的會猶豫要不要聽,可是今天這情形有些特别,眼看着馬上就要下雨了,出租車生意正好的時候,完全沒有必要用這種方式來搭客兒。
排除了這種可能性,那他說的八成就是真的了。有人叫出租車來接她,知道這個時間下課,那肯定是個熟悉人。
按照平時這個點兒簡勳早就已經過來等他了,可今天到現在也沒見着車影兒,而且連個電話都沒有。
紀岩想到了早晨簡勳的異樣,再跟眼前這人的話聯系起來,心中一動,隻遲疑了兩秒鍾就擡腳跟着走了過去。
大劉在前頭走,先把駕駛座這邊的車門打開,閃到一邊兒讓紀岩認一認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是不是認識她。
隻掃過去一眼看着個側臉兒就已經認了出來确實是簡勳,他怎麽打着出租車過來,這點紀岩倒不是太在意,此刻她最關心的是他蒼白的臉色和明顯痛苦的表情。哪怕開車門的響動都沒讓他從這種情緒中醒過神兒來,雙眉皺的死緊,額頭上隐見汗珠,似在極力的克制。
見此情形,紀岩二話沒說,回頭沖着彭萱打了聲招呼,讓她自己找地兒吃飯去,抹身坐上車,直接叫司機開車。
大劉沒尋思這小姑娘挺麻溜,看這情形是認識了,按照常理不得先該問一問坐上的男人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這之類的話嗎?這怎麽啥都沒說就上了車,是不是她跟這男的不太熟悉,可就算是見過一兩次面,這客氣話還是要說說的,這人都帶病打車來接你了,咋地也是個人情不是?要不說現在這學生呀,可真是沒有人情味兒,不懂得關心人,隻知道自己特别自私。
說到底也隻是别人的閑事,他個臨時司機也管不了那麽多,頂多吐個槽而已。大劉搖搖頭坐上了位置,一腳油門車竄了出去。
“司機大叔,去最近的醫院。”紀岩坐在車後座,冷靜的沖着前面的司機道。
簡勳是誰,特部裏撥尖兒的人物,各種艱苦訓練是日常,槍林彈雨中摸爬過來的人,什麽樣的傷痛沒經曆過,哪怕身上被槍釘了兩個洞,還能面色如常的開玩笑,這号人要是五感都變得遲鈍,連話都沒辦法說一句,隻能說明情況已經相當的嚴重。這種時候,說多少話都是多餘,抓緊時間送去就醫才是關鍵。
出租車司機大劉當然不明白這裏頭的道道兒,可聽見紀岩說的這一聲,先前的印象立馬完全轉變,這小姑娘可不是不懂事,是太過懂事了。
就近的醫院離的并不算遠,五分鍾之内就到了地方,紀岩先跳下車,開了車門就去扶人:“簡勳,你醒醒,我們來醫院看大夫——”
簡勳今天穿了件深色的衣服,光看着不知道,這一上手才發現他整個後背都已經被汗打透了,渾身竟是不住的在發抖,臉色白的不像話,整個人完全沉浸在了某種痛苦中,牙齒磨咬的‘咯咯’響。
“簡勳,簡勳——”紀岩硬是重複喚了好幾聲,他才勉強的支起眼皮,虛弱的沖她笑了笑:“我沒事。”
沒事個大頭鬼啊,這都什麽樣兒了還在硬撐,紀岩真想痛罵他一頓,可是他根本就不給她機會,說完這句話緊跟着就又閉上了眼睛,再一次的深陷痛苦之中。
“小姑娘,這不行啊,得想辦法把人弄進去?”大劉也沒尋思到,就這麽會兒工夫,這男的就這麽嚴重了。還以爲他就是個感冒難受,現在看起來完全不是。
這時候,轟隆隆的雷聲響過去,豆大的雨點兒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