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宇晨在那頭又說了什麽,她已經聽不清了,滿腦子都是簡勳會死不會死,怎麽挂斷的電話都不知道。
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鞭炮,這才把她從恍神中給驚醒過來。
“這是誰家啊,不年不節的放什麽鞭?”周淑蘭正在淘米準備做中午飯,聞聲放下手裏的飯鍋,推開房門走出去察看動靜。
這要是平時,紀岩惹不住好奇也就跟着出去看了,可是這會兒卻全然沒有那個興頭兒,丁宇晨的話到現在還讓她這心口堵的難受,有種莫名想要痛哭的沖動,懶懶的坐在炕裏哪都不想動彈。
大約過了能有二十分鍾,周淑蘭打外頭回來,剛進屋就氣不忿的直叨叨:“這老吳家可真是夠有病,相個親也值得放鞭放炮,不知道的還當是成婚娶媳婦兒呢?”
紀岩聽了挺愣:“媽,怎麽回事兒,剛才那鞭炮是老吳家放的啊,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還能什麽意思,窮作妖呗!”周淑蘭不屑的道:“說是這回親相成了,老吳太太高興的現上小店買了串鞭放,也不知道那腦子是怎麽想的,可能就怕堡子裏的人再不知道似的,不就是個有錢大款嗎,至于這麽得瑟嗎?”
“什麽有錢大款?媽,你倒是說清楚了啊?”紀岩更是一頭霧水了。
周淑蘭擦了把手上的水,進了東屋裏道:“這回給吳老七介紹這對象家裏特别有錢,說是買賣幹的挺大,家裏有酒店、商店、理發店,好幾個産業,這姑娘自己也挺能行,在縣裏頭開了兩個服裝店,可能掙錢了。而且人長得也好,嘴甜會來事兒,不光是吳老七看好了,老吳太太也挺滿意,這不就把鞭都給放了嗎?”
“哦,那這可挺好,說不上很快就能随禮了。”紀岩說的是欠吳七那錢的事兒。他要真的結婚,那這錢也能早點兒給了。
“哎呀老閨女,你說你這心可真大!”周淑蘭一副恨鐵不成鐵鋼的樣子。
“啊?”紀岩眨巴眨巴眼睛沒明白什麽意思。
周淑蘭直瞪她:“你都不生氣啊?”
“我生什麽氣?”紀岩道:“媽,你是不是以爲我使小性子,故意說要跟吳七分手,實際上對他還沒死心?要是那樣的話,那你真是想多了,我完全是出自真心實意的希望他早點兒結婚,早點兒把那錢還上,也早點兒了份心思。對他,我是真的沒意思。”她再 三強調,就怕自己媽再想把他們兩個往一塊兒搓和。
周淑蘭白了她一眼:“你不用解釋,這個媽知道,保證書都寫了還能懷疑你嗎?我是說那老吳太太,她大過年的就找上門兒來,當時她怎麽說的,你還記得吧?不就嫌你會做買賣,得得瑟瑟的到處跑不文靜嗎?可這回呢,她還不是看上個做生意的,說你不文靜,我就不信了那女的能有多文靜?”能開服裝店的人,要文靜能文靜到哪去,整天不說個話還能做成生意了,誰也不是冤大頭,進了店什麽話都不用說就直接買衣服啊?
“……”紀岩:“所以說,媽你是在生氣這個?”
“我不氣這個氣哪個?難道你一點兒都不生氣嗎,這老吳太太擺明了就是嫌棄你,随便找個借口,虧得我當時還挺後悔不該讓你抛頭露面做生意,把好好的名聲毀了。”
紀岩很是無奈:“媽,你看你都說她那是借口了,那你還較個什麽勁?一個人看不上一個人,她就是再好再出色,那也還是沒用。老吳太太看不上我,就是對也是錯,所以你就别往這上面想了。”
“我不就是覺着憋氣嗎?我老閨女這麽好,怎麽就入不了那老死太太的眼了,我怎麽都想不明白。”
對于鑽進牛角尖兒的老媽,紀岩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媽,你該換個方式想一下,我跟吳老七沒有緣份未必就是件壞事,興許我以後找的對象比他強上百倍呢,有失就有得,誰也說不準以後的事情,對不對?”
周淑蘭頓了下,點點頭:“可也是,就憑我老閨女這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要腦子有腦子,要文憑有文憑,他吳老七不就是個坐辦公室的嗎,算個屁啊,還有更好的等着我閨女呢,她老吳太太看不上你那是眼睛瘸,等你以後找着好的就故意帶她面前多轉悠兩圈兒,氣不死她個老死太太。”
行,能這麽想可也行。不用再接着勸了,紀岩松了口氣。可緊跟着就又想到了先前憂郁的問題,将開了些的心情又沉重下來。
或許是白天想的過多,到了晚上紀岩睡着就做了個噩夢。
夢裏她又回到了那間低矮的小平房,簡勳穿着那件洗舊了破了兩個洞的大白背心在門口生爐子,木柴棍淋了雨有點兒濕,着起來濃濃的黑煙直外冒,嗆得他直咳嗽。
夏天屋子裏悶熱,土石炕根本燒不了,稍微燒點兒火,到了晚上就睡不住人。沒辦法,她就從舊貨市場淘來個鐵皮爐子放到外頭,平時拿來燒水做飯也很方便。
剛開始爐子拿回來的時候,他覺着挺新奇,可試了兩回都不得要領,把自己弄得一頭一臉黑灰,嗆的鼻涕眼淚一把,也沒能把飯做熟。
看他那樣子她也是挺心疼,打那以後這些活兒都是她來,再沒讓他沾過手。
許是已經習慣了,看見這樣的情形,她又成了那時候的她,想要過去幫忙。
學了多少次都學不會,你就别折磨這爐子了。她應該這麽說,然後拿起爐鈎子,把他推開到一邊去。
一如記憶中的做法,可當她伸出手,卻發現他的身體就這樣穿過她的手掌心,虛化的手掌在半空中重新又凝聚成形。
原來,不光是手掌,她的整個身體都是透明的,他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亦聽不見她的聲音。任憑她怎麽叫喊,都毫無所覺。
就這樣,她眼看着他繼續在黑煙裏一次一次升火,一次次的熄滅,不知試了多少次,爐子裏終于竄起了火苗,柴禾‘噼啪’的燃燒了起來。
他喜極耐泣,蹲在地上嚎淘大哭,煙灰落在他的頭發上身上,硬朗有型的臉讓眼淚沖涮出一道一道的淚溝兒,而這樣的狼狽卻無法阻止他的傷心一樣。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像是哭累了,起身踉跄的回到悶熱的屋子裏,而他像感覺不到這些一樣,蜷縮着身體倒在了破舊的被子上,臨睡之前嘴裏似乎在喃喃自語,不斷重重的兩個字,像是個人名,又或者是某種事物。
她聽不見聲音,無從猜測他說的是什麽。
屋外爐火燃燒的正旺,不知道哪裏吹來了一陣風,卷起了火星落在了屋門口的那把蒲扇上,瞬時間燃起的火苗将垂挂着的布簾燒着,火借風勢眨眼就竄到了棚頂。
着火了,别睡了,快起來——
她焦急的大聲叫喊,可是屋子裏人卻半點聽不見,濃煙很快就把他包圍了。
眼見大火沖天而起,她心急不已,任其聲嘶力竭卻又喊不出聲音來,硬生生的把自己給憋醒了。
黑暗裏,紀岩猛的坐起來,捂着胸口惶惶的心跳,大力的喘着氣,額頭鼻尖背心都密密布了層細汗,夢裏的無助慌恐是那麽的真實,險些以爲自己會窒息而亡。
對于簡勳說不恨那是假話,畢竟曾經她因他而死。重新活過來,她告訴自己遺忘是最好報複的方法,此生陌路再不相幹。隻是這樣的願望注定無法實現,又再次的同他有了交集。
哪怕她一而再的拒絕他的追求,看着他一次次露出挫敗的神情,私心裏覺着報複了回去而暗爽,卻沒料到在這樣的過程裏,最初的情緒在一點點的改變。
沒錯,上輩子簡勳是對不起她,欺騙了她的感情,也因此害得她橫死街頭。可是,這一輩子他卻是什麽都沒有做,隻是很認真的在追求她,以着他獨特的方式,各種的讨好,接連兩次的出手相救,最後這次還生死不明。
世人都說冤有頭,債有主,曾經的他害了她,而如今的他卻救了她,這樣的仇怨恩情其實認真想起來真的很好區分。
如果,隻是如果,他真的、真的再也醒不過來,那她是不是會覺得後悔莫及?對于這世的他,真的很不公平,不是嗎?
深夜裏,紀岩驚醒後再也沒睡着,就坐在那裏一直呆呆的想到天亮……
紀紅和翟順波的婚禮是定在了周六,前一天是娘家這邊侍候客兒。紀香出面提前就在鎮街上找了家擺桌宴的飯店,定了一百桌的酒席。
現今的老紀家跟兩年前那是沒法比,單就從交際面兒來說就不知道擴大了多少。紀香、紀紅、紀岩,這三姐妹經營生意認識的這些商戶,加起來就有百來号,更不用說相關連的各界友朋,隻他們就放了五十桌。再就是堡子裏的鄰居,家人親戚,這些人加一塊又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