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相處的這一年多,或許她還被他溫和的表相所蒙蔽。事實證明,看着斯文的人未必真的斯文。瞧着和氣的人,興許骨子裏特别陰險。
不管吳七出于怎麽樣的目地,紀岩的意思是一次性的氣這些錢債還了,周淑蘭說的她并不以爲意。
兩人的意見有所不同,目前來說倒不大緊要,必竟還沒真的到那時候,先把紀紅的婚事業了再來考慮。
第二天早上,吳七按照約定提前十分鍾開着車到了紀家大門外。紀岩早就收拾妥當,聽見車響就出去了。
鎮上的醫院七點半醫護人院上班,兩人到了地方先挂了号,外科換藥室在二樓,老舊的四層樓,根本就沒有電梯。
早上來看病的人比較多,兩米多寬的樓梯上上下下人流不斷。紀岩考慮到自己腳殘,貼靠在樓梯扶手一邊,慢騰騰的一步步搗騰,跟在她旁邊的吳七隻能走兩階停下來等上一會兒,還得注意着别再有人撞到她。
如此反複了幾次,吳七可能也覺着太磨叽了,下了現步台階道:“行了,别自己走了,還是我來吧——”直接抓起紀岩胳膊,不容拒絕的就背上了身,‘噔噔噔’接連一氣兒就把人給背到了二樓。
換藥的地方隻有一個護士在,手上正忙活着個病号,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沖着紀岩裹着的腳瞅瞅,道:“自己先把紗布都給解開。”
這樣的比較節省時間,她就是不細說紀岩也能明白。聽話的坐到了長椅上,開始動手解紗布。
吳七倒是一點兒也不避閑,坐在旁邊幫忙解着另外一隻腳。
“七哥,不用,我自己來吧?”紀岩倒不是說害羞,隻要是覺着這都幾天沒沾水了,又裹的這麽嚴實,待會兒打開了肯定得特味兒,讓人聞大臭腳,就算她再豁達也還是放不開。
“沒關系,我幫着解能快些。”吳七低頭解的相當認真,并沒有因爲她的推辭而有所停頓。
“你們動作快些,後面還有人在排隊呢?”護士已經處理好了前一個病人,拿出鑷子正等着去夾藥布。
這一催促,紀岩也不好再跟吳七磨叽了,加快手上的動作,裹腳的紗布已經全都解開了。
傷口都在腳底下,腳背上幹幹淨淨,隻偶爾滲了小塊兒黃色藥漬,大部分都沒沾着。
紀岩的腳跟她整個人一樣,纖巧白皙,薄薄的皮肉層下裹着淡清色的血管。光是看這兩隻腳,給人種相當病态的美。
“你說你多不小心,瞧瞧這麽多的傷口?”吳七握着另隻腳,對着腳底下大大小小十幾處傷,不無責備的道。
皮膚上傳來的不同于自身的溫度讓紀岩覺着有些尴尬,縮着腳就要下去以掙開他的掌握,不想吳七卻先一步察覺她的意圖,拍了下她的腳背:“小岩,别亂動,讓我看看——”又往前湊了幾厘米,目不轉睛的盯着最深那道傷,呼出的鼻息都盡數噴在腳心處。
他都聞不到味兒嗎?紀岩越發的尴尬,眼見護士端着藥盤過來,如蒙大赧的暗自松了口氣:“七哥,你松開吧,護士過來了。”她還真是不擅長處理這種情形,可能真的是獨立慣了,凡事都靠自己,對于别人過度的關心,總覺着不适應。
護士的動作麻利,清除傷口殘餘,重新換藥裹紗布一氣呵成,前後統共用時也不動五分鍾。處理完畢,直接喊下一個人。
也是因爲腳上的傷好了大半兒的關系,這次紗布裹的并沒有之前那麽厚實,紀岩重新換的大号鞋子明顯更寬松了些,輕易的就把腳放了進去。
吳七小聲的跟她說:“小岩,是不是處理的太簡單了些,怎麽這麽快就完了?”
“換個藥,又不是什麽手術,當然快了。”紀岩覺着他這樣子挺好,比起笑着臉想着各種陰險手段的時候可愛多了。
“可也是,那些傷口已經看不出任何紅腫了,等到了你二姐結婚那天,估計不裹着也沒什麽大問題了。”
“希望是吧,不然的話,我二姐肯定得埋怨我。”結婚這麽重樣的場合,親妹不給力肯定得郁悶了。
“所以啊,以後一定得當心了,不能誰的飯都吃,一起的人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不靠譜就直接踢了。真找不着人的話就給七哥打電話,出人還出錢,保準貼心加可靠。”
“七哥,你可以改行做推銷了,保準能幹好。”
吳七輕敲了下她腦袋瓜兒:“小丫頭,知道取笑你七哥了是吧?我就是給你提個醒,要學會看人,表面長得人高馬大,指不定就是繡花枕頭一個,根本不經事兒,也靠不住。有了這次的事,想必你也有了教訓,以後哪些人該離遠些,你也心裏頭有個數。”
他這話裏說的是誰,紀岩相當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簡勳他大哥對外封鎖了消息,這麽大的事件整個d市都傳的沸沸揚揚,就連四中都因此受了牽連,可大衆議論的卻隻有安廣偉、魚頭店老闆他們這些個行兇者,甚至連那幾個幫兇都一一被掀了個底兒掉,可偏偏她和簡勳兩個受害者卻隻字沒提,不管是報紙還是新聞,隻強調了那些人如何的行兇,說到兩人時隻拿甲乙代替,甚至性别都一概而過。
顯然,這是有人對他們進行了穩私保護,而且做的相當到位,就連吳七這樣d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不知道這裏頭的具體情形,對于簡勳中槍昏迷更是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紀岩也不會主動提起,隻是把那天的大緻經過說了一遍,像是這些個細節并沒有說明。
認真說起來,紀岩對吳七充其量隻是志不同不相爲謀也,不過是看不上他的爲人和處事方式,遠遠沒有達到她對簡勳的那種恨意。如果忽略掉上輩子那些個記憶,兩人一個是相識了近二十年的同村人,别一個卻是認識不過短短一年的生人,光從遠近親疏上來看,吳七顯然比簡勳更要近面一些。
按理來說,吳七這些話也也沒太超格,可是這一刻紀岩卻覺着相當的反感,在爲他一再的貶低某人而覺着不爽。這種情緒生出的同時,連她自己都挺驚訝。什麽時候開始,對于簡勳她竟然這樣維護了?
吳七自然不知道她内心裏的糾結,背她下樓竟然沒有試圖任何的拒絕,私心裏還有些小小的喜悅,以爲自己的那些話是不是起了什麽作用?
回過的路上紀岩始終在沉默,吳七隻當她在認真思考着他說的那些話,隻要是她往心裏進了那就好,他倒是挺高興,心情堪稱愉快的把人給送回了家。
紀岩也在确是在爲簡勳的事在沉思,隻不過不是吳七想的那樣,她在想的是這都過了好幾天了,始終都沒收到簡勁的電話,是不是簡勳一直都沒脫離危險,還是說已經由危轉安,隻不過是對方家人不想再讓他跟自己有什麽牽扯了?
可是,簡勁當時明明已經答應好了的,他看起來并不像是個反複反常的小人啊?還是說有别的什麽情形,難道是——
紀岩幾乎是強硬的截斷了繼續下去不好的猜想,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那樣的可能。
當時那種情況根本不可能讓她留下簡勁的電話,而她又不願意再這麽懸着心漫無邊際的等下去,所能夠做的就隻有撥打簡勳的電話,但願這時候能有人接聽。
盡管紀岩自己不想去承認,可當她極爲熟練的按完了腦子裏出現的那一連串的号碼時,還是小小的怔愣了下,哪怕是把他的電話号碼從電話薄裏徹底删除了,可是記憶卻不會這麽輕易的抹去。
自嘲的搖了搖頭,按開了撥打鍵,電話那頭響了好幾聲,最後因爲無人接聽而自行挂斷。
紀岩想了想,緊跟着給丁宇晨打了個電話,他算是幾個爲數不多知道真識情況的人之一,加上丁子浩跟簡勳是發小,興許他能聽說一些也說不定。
丁宇晨很快就接了電話:“紀岩,你那肉粽腳好了沒有,好了就早點兒回來上課,你已經拉了不少進度了?”
紀岩也不瞞他,把自己的情形直接說了:“還不行,我姐這個周末結婚,最快也得下個星期一才能回去。”她請了一個星期假這件事隻班主任鄭秋燕知道,别的人都不知道具體的天數。
“哦,那你打電話來是不是有什麽事啊?”丁宇晨也不笨,知道紀岩不會閑着沒事隻打電話來閑聊天兒。
“我是想問問你,聽沒聽你小叔說簡叔叔他現在醒沒醒?我一直都很擔心,怎麽說他有一半兒是爲了我才受的傷。”
丁宇晨道:“我明白你的心情,紀岩。”說完這句停頓了兩秒鍾,才又低聲的道:“那個,我聽說簡叔叔他的情況不是太好,好像是現在都還沒醒過來,我小叔昨天還來電話了,說弄不好得要參加葬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