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蘭怔了怔,張嘴咬了一大口苞米餅,像跟誰賭氣郁悶的道:“憑什麽他們家就能相親,咱們就得幹看着?老閨女,你等着,媽明天就找人也給你安排,就不信那個邪了,這小子有打光棍兒的,姑娘還有剩家頭的?就我老閨女這樣兒,要長相有長相,要腦子有腦子,還特别會賺錢養家,哪個小子不得上趕着追求,真要放出話去,恐怕過來的人都得排到街裏去。”
“既然你都知道這個,那你着什麽急?”紀以田就着酒,小口的咬了點兒餅鍋巴,細細嚼着,特别有滋味兒。“吳老七年紀大了,眼瞅着快三十了,再不找可就真找不着好的了,可小岩才多大小,都沒到二十,有的是時間慢慢挑,你别急三忙四的就爲了争口氣,也犯不上。”
别看平時紀以田話少缺心存在感,關鍵時刻還挺能說到點子上。
紀岩點頭如搗蒜:“對對,我爸說的對,媽,你可别爲這事兒上火,多不值當?這誰愛相親誰相去,他要真的相成了,反倒是好了,這也證明我那保證書沒白寫。”興許那頭真就是爲了這個,不想讓他們家給看扁了,也做出姿态來顯擺顯擺,還真就是像老吳太太的作事風格。
父女倆個這一唱一和的倒是把周淑蘭這相親的心思給說消停了,不是很情願的嘟囔了嘴:“你們都這麽說了,那就算了吧。”想到回來的時候看見紀岩坐在大門口,就忍不住好奇的問:“我聽他們說來的是輛小轎車,你那會兒也在大街上坐着吧,看沒看見那女的長什麽樣兒?”
“看見了。”紀岩不緊不慢的夾了塊兒肉進嘴裏,才溫吞吞的道:“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
周淑蘭還等着聽下去,後頭竟然沒動靜了:“……你這熊孩子,逗你媽玩兒是吧?”
紀岩牙龇龇的傻笑,腦袋上挨了不輕不重的一筷子頭兒。
堡子裏統共就幾十戶的人家,誰家有個風吹草動的立馬就都能知道。吳家老七相親這件事,隻一頓中午飯的工夫就傳遍了整個堡子。
紀岩吃了飯,又睡了一個來小時的中午覺,醒了沒事兒可幹,又到外頭曬太陽。
這回閑聊的隊伍壯大了不少,上午隻四五個人,這會兒硬是多出了四五倍去。周淑蘭也停止了去小賣店兒打麻将,搬了兩個小闆凳,跟着一起過來湊趣兒。
堡子裏的人都知道周淑蘭跟老吳太太不對付,可能也是帶着點兒讨好的意味兒,看她們娘倆出來,就有人主動靠過來道:“淑蘭兒,你聽說了沒有,上午去老吳家相親那家姑娘,飯都沒吃就哭眼抹淚兒的走了?”
周淑蘭一聽這個可來勁了,趕緊問:“怎麽地了,怎麽還給整哭了,不成就不成呗,這是幹什麽?”
“聽說那姑娘這塊兒長了個痦子。”說話的人比劃了下自己嘴邊兒。
周淑蘭道:“那不挺好的嗎,說明人家有口頭福。”嘴邊兒長痦子比較有口頭福,當地人都是這麽認爲的。
“可不就是說呢,咱們不都這麽覺着嗎?可人吳老七倒好,硬是當着所有人面兒跟那姑娘說,看見她這個痦子就覺着惡心的吃不下飯,天天對着她影響食欲。”
“……他真這麽說了?”
“可不是真的嗎?姜老四現趴在牆頭聽聲兒,一字兒都沒漏下。”
姜老四家跟老吳家緊挨緊住,兩家隻隔了道牆,吳家東屋外牆離這道間隔牆統共不到兩米遠,細心些還真就能聽見。
“那可就是這吳老七的不是了,不就是個痦子嗎,至于把話說的這麽難聽嗎?不過,瞅着他平時斯斯文文,不像是說這種話的人哪?”
“那是咱們都不了解他。不都說嗎,這男的女的歲數大了要不找對象結婚,那肯定都有點兒特性。要不是姜四出來說,我也不相信。”
“那這麽說這親是相黃了?”
“可不黃了呗,姑娘都給氣跑了還能不黃啊?”
“黃了就黃了,反正老吳太太有能耐,再給看兩個。”周淑蘭嘴上這麽說,心裏那可真是樂開花了,完全是那種知道你不好過,那我就開心了這種心态。不過就是沒把這種興災樂禍表現在臉上而已。
“你還真是說對了,老吳太太後來跟吳老七說了,下午還叫了個姑娘過來,咱們等着吧,待會兒肯定能瞅見。”
這條路是主道,生人進堡子裏準得走這裏。
難怪這麽多人都待在這,原來是等着看姑娘啊,一直悄沒聲坐在旁邊當聽衆的紀岩頓時覺着自己真相了。
平時見慣的盡是堡子裏的這些老面孔,熟悉的家長裏短,難得有件新鮮事兒可以關注,自然是不能輕易放過,反正這時候也是閑着沒事兒可幹,過來瞅瞅也挺有意思。
紀岩并不知道,自己蔬菜基地的這一蓋建,倒是間接的給了這些人閑瑕多餘的時間來八卦。
這個季節正是備春耕該到農忙的時候了,卻因爲那百畝地的租用,大部分人少了耕種面積,餘下的土地沒有多少了,倒也不用太急着來,抽出一兩天的時間種上即可。
這些人把話題轉到即将要來到的春耕,你家地還有多少,他家地得種幾天,諸如這些個事兒。聊着聊着,個把小時也就過去了。
“唉,你們瞅瞅,那幾個人像不像是過來相親的?”有人眼睛尖,先發現主道那頭從坡下将将露頭的一行人。
那是兩女三男,走在前頭的是兩個中年男女,女的邊走還邊對着四周指指點點,像是在解說着什麽。
後頭跟着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另外兩個男的像是年長個幾歲,都五大三粗,膀大腰圓,都挺壯實的模樣。
統共也就幾十米的路,五個人很快就走到了跟前兒,坐着聊天的這些人全都停住了嘴,一個個看着幾個生面孔打眼前經過。走在最前頭的那中年女人,似乎挺自來熟,還沖着坐着的人群笑笑點了點頭。
那中年男人則沒什麽表情,研究似的掃過來一眼,後頭的兩年青小子則瞪圓了眼睛,帶着無聲警告一樣。在他們旁邊的姑娘倒是挺羞赧的微垂了頭,快步的朝前走去。
直等着五人走遠些了,才有人舒了口氣,開口道:“我怎麽覺着這幾個人挺兇啊,不像是來相親的,倒像是來尋釁生事的?”
“這你就老外了不是,人這是想來個吓馬威,要好怎麽都行,要是不好直接就幹架,過來就是起保護作用的。”
“看來這家還挺厲害,吳老七要是再像上午那樣兒,那八成就得幹架。唉,要不跟過去看看,指不定還能有熱鬧可瞧?”
“是啊,反正也是閑着,走走——”
這一呼悠還真就有人活了心兒,跟着起身好幾個,脫離了閑聊的隊伍,找到了新的目标。
剩下的這些人有跟這兒繼續聊等着聽信兒的,也有不待着回家的,更有像紀岩這樣什麽話都不說光蹭聽的。
午後的陽光大好,本來還可以再接着蹭下去,可是老二紀紅突然回來了。
自從這美容院開業以後,紀紅那是一天都沒落下,自己是老闆卻比打工的更積極準時,早上八點鍾開門,晚上不到六點鍾不回家,那是相當的敬業。
這時候回來還真就是頭一次,周淑蘭見老翟的車停在大門口還直愣,直到紀紅從車上下來,才徹底相信自己眼睛沒看錯。
“怎麽這時候就回來了?”
“當然是有事兒了呗。”紀紅跟坐在一起的堡子裏人示意的點點頭,招呼着周淑蘭和紀岩回家。
這時候老翟也把車停好,拿了鑰匙跟在她們身後進了大門。
讓紀紅給弄的一頭霧水的周淑蘭,将進了東屋裏就忍不住開口問:“到底什麽事兒把我們都叫回來了?”她還尋思着再聽聽老吳家那邊兒相親的消息呢,這樣倒是聽不成了。
紀岩也覺着挺好奇,坐下來也一起看了過去。
“媽,小岩,我要結婚。”
周淑蘭:“……”
紀岩:“……”
母女倆一起都愣了下,倒不是說這句話的内容有多稀奇,關鍵是說的方式太直接,什麽鋪墊都沒有,上來就直奔主題,半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一時真是消化不了。
還是周淑蘭先反應過來,道:“結婚當然好了,早就讓你們抓點兒緊,就你一直說不着急,又是美容院剛開沒多長時間,得保持正常營業,反正就是借口不想結婚。怎麽突然自己想明白了?”
紀紅臉紅了紅瞅了老翟一眼,道:“反正就是要結了,媽你問那麽多幹嘛?”
“結婚這麽大個事兒,還不興我多問兩句?”周淑蘭指着紀紅,跟老翟笑罵道:“瞅瞅,這叫什麽姑娘,我這當媽的哪還有什麽權力了?”
老翟呵呵的傻笑,看着紀紅那眼睛裏都快流出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