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别扭了兩秒鍾，羞赧的擡起了頭，沖着兩人小聲道：“姐姐們好——”
鳳萍：“……”
紀岩：“……哦，你也好！”
老太太把男子勸到了另一間屋子裏，回頭跟兩人解釋道：“你們别在意，我兒子腦袋受了點兒傷，智力倒退。”頓了頓，歎口氣又道：“要不是因爲這個，我也不能着急賣這房子，就打算找個好醫院把他這毛病給治好了。誰知道——唉！”
誰知道也一直賣不出去，後面的話就算她不說，紀岩她們倆也都明白。
隻這一會兒倆人算是明白了老太太那麽固執的跑到售樓處搶客源的原因，母愛的偉大從這一方面也能體現出來，爲了兒子當媽的再兇悍的事情都能做出來，更何況被人罵上兩句，根本就不在乎。
辛苦的帶着腦子受傷的兒子，又得考慮怎麽生活下去，老太太可能也是壓抑了太久，逮着兩個人就把怎麽要賣房子的經過給絮叨了一遍。
老太太姓何，全名叫何慧賢。嫁的夫家姓李，十幾年前丈夫就死了。眼前這個男子是她的老來子，叫李慶源，從小到大都很聰明，特别有繪畫天賦。二十出頭的時候，跟同學院裏的一個女生談戀愛，兩人每到休息天就會跑到街邊兒上給人畫素描掙零花錢。有一回，兩人收了攤兒往學校裏走，半路上遇着個酒駕，這李慶源爲了救自己女朋友讓車給撞倒了。
當時肇事的司機逃逸，爲了救兒子何慧賢掏出全部家底兒好不容易把兒子給搶救了回來，隻是卻一直昏迷不醒，他的那個女朋友開始還經常去醫院照顧，可是時間一長也就慢慢的不再來了。
道德上而言，李慶源是爲了救人才弄成這樣，于情于理作爲被救的女朋友是不應該抛下他不管。可是換個角度來說，兩人并沒有任何的名份。加上女方家庭也并不富裕，要是李慶源一直沒辦法醒過來，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個太過沉重的負擔。
女孩子倒也算是有良心，從親戚朋友手裏湊了兩萬塊錢交給了何慧賢，不長時間就退了學。
老太太起初挺怨恨，到後來也能理解這樣的做法，一門心思的照顧兒子。老天不負慈母心，李慶源在昏迷了一年半後終于醒了過來。
可是這人是醒了，腦子卻是沒有完全好利索，智力倒退回了五六歲的樣子。
老太太這幾年爲這兒子也是累的夠嗆，一心就指望着把這毛病給治好了。她找人打聽了，說是京都有這方面的專家權威，隻是光是手術費就得三萬，還不包括後期的各種費用，這些年能借的親戚朋友也都借便了，賣房子是她能夠想到唯一的解決辦法。
這些遭遇聽着卻實挺讓人覺着可憐，可是這房價現在來說也确實是高了些。
“姑娘，你就當是做做好事，把我這房子買了吧？”老太太說到動情處也是眼圈直泛紅，這些年都這麽挺過來了，不知道今天怎麽就有些控制不住。可能是覺着到了這個年紀還要去央求二十左右歲的小姑娘，特别丢臉吧。
“姐姐，你看——？”鳳萍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脾氣不好心眼兒卻好用，先前還嫌要價太貴，這會兒又覺着老太太挺可憐，紀岩一直都沒出聲，也拿不準她是怎麽想。
不管是老太太何慧賢還是鳳萍，兩個人誰都沒注意到，剛才提到李慶源名字的時候，紀岩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雖然表示出來卻是一副深思的模樣。
直到聽見鳳萍喊她紀岩才擡起頭，沖着何慧賢道：“其實也不一定非要這時候賣房子，或許過兩年這裏也會統一規劃，到時候開發商占地補償款應該就有不小一筆，現在把房子賣了不會覺着吃虧嗎？”這誰都不傻，明擺着的事情就算是不提醒也都能想的到。
鳳萍訝異于她的這番話，可不是嗎，這一片兒都是老房子，政府遲早都要規劃，到時候補償款肯定有不小的一筆，這要不說她還真沒往這方面想。不僅暗自佩服紀岩冷靜，沒像她一樣讓同情占據了過多的理智，這時候想到這種問題。
何慧賢被問的歎了口氣：“這個我也知道，可是話雖這麽說着，誰知道什麽時候動遷哪，一年兩年是它，三年五年的也是它，别人可以繼續等着，可是我們慶源耗不起啊。人大夫說了，越早動手術越好，年紀再大了各方面條件都不利，要真是确準了哪天動可也行，這誰都沒數的事兒是真沒法等啊。”通過這來回的交談觀察，她也看出來了，兩個姑娘裏是這數歲小的說了算，比較側重于跟紀岩解釋：“要不是因爲我兒子這病，也不能急着賣房子，我也知道要這個價錢能稍高了一點兒，可就沖着以後這裏多半兒能被占用這點，真就是不多。相信我，姑娘你買了這房子準賠不着。”
紀岩垂下眼簾道：“如果我買下房子，那你們打算以後住在哪裏？”
古稀之年卻還在奔走，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對誰來說都是件不太幸運的事。何慧賢神情明顯黯然，沉默了兩秒鍾，道：“還能住哪兒，随便找個房子住，先把慶源的病治好了再說吧。”
“那好，這房子我買了。”沒再繼續拖延下去，紀岩點點頭從兜裏掏出張小飯館的訂餐卡片遞給何慧賢：“這上面有我的手機号，要是改變主意了随時聯系我。如果沒什麽意見，那三天後我們去房交所辦手續。”
“真的嗎？”何慧賢簡直快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怎麽會這麽痛快？這房子賣了可是有段時間了，來看的人倒也有那麽幾個，都覺着價錢太貴，将來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形呢，萬一這裏遲遲沒動靜，房子可就砸手裏了。即便真的能動遷，開出的錢不定多少，興許還未必有這麽多，對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紀岩點點頭‘嗯’了聲：“我不光同意買，價錢再給你漲兩萬，這個錢足夠你們母子這兩年的吃住花用了，到時候等得你兒子病好了能掙錢了，再買新房子住。”
何慧賢：“……”
鳳萍：“……”
竟然還有這種事兒呢？買家非但不砍價，反而主動給加價，兩萬塊張口就來，這腦了沒燒壞吧？
兩人疑惑莫名的表情紀岩看在眼裏，卻是絲毫不去在意，直到何慧賢從驚詫中反應過來，道：“這怎麽好意思，本來我就已經要貴了，哪還能再讓你多加錢呢？”她覺着紀岩這是出于憐憫，同情他們母子倆，可是這兩萬塊并不是個小數目，差不多是房子一半兒的價錢，哪能說要就要。
是，她現在确實缺錢，可也不能臉皮厚的把别人的好意當做應當應份，何慧賢拒絕紀岩的這筆錢，隻道：“你能這麽痛快的把房子買下來我就已經相當感謝了，決不能再讓你花費了，誰掙錢也都不容易，沒有平白無故大風刮錢來的說道兒，姑娘，你就别費心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聽這番話就知道老太太不是個貪得無厭的人，哪怕是這種境遇仍然有着自己的做人準則。
紀岩微笑着搖頭直擺手道：“奶奶你别誤會，我給你的這錢可不是白給的，其實我也是想要你幫個忙，就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何慧賢稍愣了下：“什麽忙，姑娘你說？”什麽樣的忙能值兩萬塊，這讓她覺着很是奇怪。
不光是老太太弄不明白，就連旁邊鳳萍也是一頭霧水，這到底是有什麽打算，半點兒也猜不着。
紀岩不急不徐的道：“是這樣，我打算在這片兒收一些房子，隻是一直也沒個中間人，今天這事兒正好算是趕上了。奶奶要是覺着不太麻煩那就幫着給我問一問，有誰想賣就知會我一聲，至于價錢方面，當然不可能按奶奶這房子算了，就比現在市場價高出兩成吧。剛才說多出的那兩萬塊錢就當是給奶奶的辛苦費了。”
“哦，原來是這麽個事兒啊。”何慧賢了然的點了點頭，随即又拒絕道：“那我也不能收這個錢，也就是幫着問個話打聽打聽，也費不了多少事，左右我沒事兒的時候也得帶着慶源四處溜達，這一片兒的人也大都熟悉，多句嘴就能辦的事，費不了多少工夫。”
紀岩笑笑，沒再繼續堅持下去，這時候說再多都是空話，真正辦手續的時候再說。
兩方面敲定了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定在了三天後去房産局辦過戶。
離開平房區後，鳳萍把車子一開上了主道就忍不住問紀岩，真就看好了這片房子了，萬一就像老太太說的那樣遲遲不動遷，那不是甘往裏頭押錢了嗎？更何況開出的價格還不便宜，最主要的是額外多付那兩萬塊錢，就打是讓着幫忙，那也用不了那麽多啊？這些錢可都頂得上普通工人四五年的工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