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各家也都什麽活,唯一的任務就是吃喝玩兒。整個屯子前面是條三四米寬的老土路,很多半大孩子穿着一身新衣服三五一夥,四六成群的湊付成堆兒,點個小鞭兒放個二踢腳,沖着路過的行人扔個摔炮兒,嘻嘻哈哈笑鬧一陣兒,從另一種方式上多增添些看年味兒。
兩千年初,同地區的山鄉生活水準大同小異,跟姜家堡子的情形差不太多,能買的起小轎車的人普通會被人所關注。
老周家位于屯子最東頭,車子延着土道一路開進來,吸引了很多人注意,有那好事兒的就問這是誰家來客兒了?
倒是有那眼睛尖的,車子一停下來,打遠兒就瞅見下車來吐那倆人兒是老周家的外孫女。
紀岩來的次數少,紀果倒是在這裏呆過一陣子,沒少跟這裏的人接觸,認識她的人比較多。
這些半大小子姑娘、小年青裏頭就有對她比較了解的,想起來之前的事兒就好趣的說個兩句:“唉,那個不是紀果嗎,她過來了啊,何三兒好樂了。”
“這跟何三兒有什麽關系?”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們倆還處過對象呢,何三兒那陣子出手老大方了,都是紀果給的錢。”
“哦,是這回事兒啊。可我看這紀果像是出息了,還能瞅上何三兒嗎?”
“這我可就說不準了,反正這兩年沒見過他們倆再在一起,還有沒有聯系可就不知道了。不過怎麽說那都處過,多少總有些感情在,現在何三兒也過的挺慘,紀果要真念情份,也應該幫一把。”
“得了吧,幫什麽幫,就他那号人還值得人幫啊?又不是手腳殘疾,身強力壯的也不說幹點活兒,成天就知道瞎混,沒什麽能耐還淨能吹牛逼,最瞧不上的就是他。”
“咱們跟這說什麽都不頂用,人家那是舊情人,幫不幫的人家說的算。等會兒跟何三兒通個氣兒,到時候咱們就看個熱鬧就行了。”
“可也是,那咱們這就去告訴聲呗?”
“走走走——”
屯子裏的小年青們正愁着沒事兒可幹,巴不得有這麽個熱鬧可看,摟肩搭背的傳話去了。
紀岩和紀果兩人吐巴完,跟着自家姥姥進了屋,吳七鎖上車跟随在後。對于先前的誤解沒試圖解釋半句,隻面帶微笑的任紀岩怎麽說怎麽是。
無行之中,周家姥姥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一些。反倒覺着是自己外孫女對人家太過苛刻。
飯桌了紀岩充分見識了下血緣關系存在的學說,自己老媽完全是遺傳了自家姥姥熱情待客的精髓,打從上桌開始,手裏的筷子就沒停過,不斷的往吳七碗裏夾菜,生怕他再吃不飽一樣,把她和紀果這兩個親外孫女視之不見,完全當了隐形人一樣。還是自家舅舅實在看不過眼兒去,招呼着她們倆個吃菜。
一頓飯吃下來,越發堅定了攤牌的決心,吳七這城府之深,作戲能力之足,哪怕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超乎了她的預料,這樣的人在身邊,她都怕哪天自己的親人再被他同化了。
預定的打算是吃完了中午就往回返,自駕車可以省去中間去客運站的時間,倒是可以多留上一會兒。
趁着紀果幫着收拾洗涮碗筷的工夫,紀岩把吳七叫到外面,跟他開門見山的把兩人之間的事說了。
“七哥,想必你也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麽,其實我們彼此心裏也都清楚,不過我覺着還是說明白了的好。這世上大都事都是如此,合成聚,不合則散。你我隻适合做朋友,再近一步顯然是不可能了,年前我想我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可是看情形七哥你卻沒怎麽在意。昨天吳家大娘過來,說的那些話卻又跟我理解的恰恰相反,這讓我覺着挺困惑,實在不知道七哥你是怎麽想的,今天正好家裏人都不在跟前,咱們就把事情給說清楚了,這樣對誰都好。”
紀岩這一長串話說出來,中間沒有半點的疑和停頓,顯而易見是早就在心裏打好了草稿,事先就想的很明白了。
吳七越聽心裏越沉,隻等她說完,沉默了小會兒,這才擡頭沉聲道:“小岩,我知道我做錯了一些事,這讓你對我心生了芥蒂。可是不管怎樣,我對你的心意始終都沒有變過。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你。邱老大的事,可能我的方式讓你不太認同,可那不代表着我就做錯了。即使再選一次,我還是會那麽做,就算被你誤解,至少你是安全的。至于超市的事,我也承認我确實欠考慮,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可你也應該體諒下當時我的心情,你跟我疏遠了,跟那個姓簡的倒是越來越近,這讓我心裏很不好受,也是一念之差才做出的錯誤決定。小岩,我們在一起一直都很好,難道你就不能看在我們認識這麽長時間的份兒上,原諒我這一次嗎?”
喜歡一個人,再不好也是好的。不喜歡一個人,再好也是不好的。
紀岩此刻的心情不外乎是後者,吳七這種種理由在她聽起來無一不是在狡辯,爲自己的行爲找各種的借口,這隻能讓她更增反感。
“七哥,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發生的事情如何也無法挽回了,說得再多也是沒用。還是那句話,我們倆個不合适,也就不要再強求下去了,這樣也能讓家裏的老人跟着省省心,是不是?”紀岩也就是沒說的太白,你媽都那麽費心思的拐彎抹角的讓我别再‘高攀’,你還在這裏磨叽個什麽勁,有意思嗎?
吳七心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卻一直避而不談,就是不想把最後一條路也給堵死了,可這一再的聽她提到,也隻能問了:“我媽她昨天是不是跟你們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如果是的話,那我真的很報歉。”
紀岩猜就知道吳老太太肯定是自作主張了,隻是這種話她卻不好明着指責,換了一種方式道:“其實吳大娘說的也沒錯,七哥的條件這麽好,想找什麽樣的女朋友找不着,我個小丫頭整天東跑西颠的确實挺得瑟,根本不适全你們吳家的門風,勉強湊在一起也确實沒意思。”
“我媽她說了這些?”吳七低垂着眼,神色黯然,心中對吳老太太無比的失望。
紀岩昨天晚上吳老太太進家門以後的行徑詳詳細細又很有技巧的對吳七說了一遍,末了加了句:“七哥你也别在意,當時我說那話也隻是個比喻,确實是讓你媽給逼到份兒上了,并沒有别的意思。即便我們做不成朋友,我也不會否認你的能力,這點還請你不要誤會。”她也不傻,吳老太太那樣的态度,回去以後怎麽可能不跟兒子學說那些話,尤其是最後她抛出來的那句‘你眼中神一樣的兒子,别人看來或許連屁也不是’,她敢打保票老太太肯定得添油加醋的說一遍。于其被她黑,還不如自己跳出來主動坦白,解釋清楚一些。不想跟吳七交往,當普通朋友相處還是可能有的。
其實,紀岩在這裏是使了些小壞的,吳老太太上門把她貶了那一通,她心裏頭可記着仇呢,正好有這機會就給她上點兒眼藥,讓吳七回去埋怨她一頓,也能解解氣。換句話說,這也本來就是事實,她不過就是實話實說,悶聲不響幹受氣這事兒她可是不幹。
吳七想到吳老太太可能是陰奉陽違了,可具體怎麽做的又說了什麽他不知道,這下聽紀岩這麽一說,心裏這氣啊,就别提了。
“小岩,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會這樣。本來我是讓她幫我上門說親的,沒想到她會這麽做。”
這就是所謂的豬隊友吧?
紀岩道:“既然說開了,也沒什麽的。七哥,就這樣算了吧。”這不是征詢的疑問句,而是認準的肯定句。
吳七慘然苦笑的點點頭:“好,既然這是你最好的決定,那七哥尊重你的選擇。不過,小岩,我們說好還做朋友,你不能拒我于千裏之外,還把我當成哥哥親近,這點可以吧?”
“那是當然。”多條朋友多條路,紀岩也不想因此跟他結仇,這是最好的結果。
吳七笑笑的伸手過來搓弄了下她的頭,紀岩站着沒動地方,坦然的接受了這大哥哥式行爲動作。
“七哥,我們回去吧,天不好還是早點往回走。”自家姥姥也看過了,順帶着自己的問題也解決了,紀岩覺着挺輕松,先一步抹身往回走。
“好。”吳七回應的聲音不失溫和,隻是那真誠的笑容卻迅速的從臉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來陰雲密布。
然而,這些變化走在前面的紀岩卻絲毫未曾察覺,依然故我的朝前走着。
“哎,你們倆個,幫我進去叫一下紀果——”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一前一後的兩人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