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到别人家串門兒，不管好賴空着手來總歸是好說不好聽。這不僅是當地人的風俗，華國大部分地方都是如此。即使她是吳七的媽，想借着他的光省去這個禮數，那也顯的有些小氣不會處事兒。
更何況是上門求親的，這成于不成倒是兩說着，可最起碼該表現了個‘求’的姿态，就是這樣也不能兩手空空，稍微懂點兒事的就應該想到這一層。
吳老太太生了九個兒子，八個兒子結了婚，全賴她張羅着。這要是個苟氣人哪能把吳家的日子過成現在這樣，這八個兒媳婦哪還能娶進門。
認真說起來，姜家堡子裏同齡的這些個老頭老太太，就屬吳老太太最會爲人處事，紀香退親的事情上也就是走不上面兒了，老兒子死活不樂意，她也是真沒辦法了。
紀家也算是姜家堡子裏的老戶了，尤其是當家的周淑蘭相當清楚吳老太太的爲人，不然當初也不會同意紀香和吳老九的婚事。
正是因爲知道這是個會處事的老太太，所以在一番熱情寒暄之後，看見她空空的兩手，心裏就覺着有些不太對勁兒。
吳老太太被讓着坐到了炕上，沖着紀家姐妹道：“你們繼續玩兒，我跟你們媽說說話，不礙事兒。”
“沒關系，吳老大娘，我們也玩兒累了，中場休息一會兒。”紀果接過話道。她也是看的明白，眼前這情形，紀香曾被退親，紀岩又是當事人，紀紅常年在外，回來的時間不長，三個人都不太合适接話。也就是她還行。
吳老太太盤着腿笑眯眯的道：“這是老三紀果，幾年就長成大姑娘了，走在道上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淑蘭兒啊，你有福啊，這年頭養姑娘都比養兒子強，我要是有你一半兒舒心就樂不得了。”
“哎，姑娘有姑娘的好，兒子有兒子的好，吳嫂子羨慕我，我還羨慕你呢，那麽老多兒子個個都能行，可堡子裏數誰家也比不過你們家啊。”
“是比不過，比不過我操心。”吳老太太唉聲歎氣道：“你是不知道，爲了這幫孩子我這心操的都沒邊兒了。孩子小的時候，屎一把尿一把的拉扯着。渴了餓了冷了熱了，哪一塊兒不得去操心？等到他們一個個都大了，又得挨個的給說親。尋思着結了婚生了孩子這任務就算完成了，可又得挂着他們打沒打架，拌沒拌嘴，孩子有沒有人帶。這亂七八糟的事是沒完沒了，真是操不完的心。有時候我都尋思找個地方躲起來，省得再去煩了。”
“吳嫂子說的可不是嗎，當媽的什麽時候都把這孩子放在心裏頭記挂着，除非是閉上眼睛那天才能歇歇。我這四個都覺着挺累，哪個沒挂記到都是心思，更何況你那九個，可不是操碎了心嗎？”周淑蘭笑笑道：“要我說啊，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自己看着來吧，吳嫂子你也受了一輩子的累操了一輩子心，也該享享清福了。”
“我倒是想了，可是這不還有個老七嗎，他要是定下來我也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說了這麽半天，終于說到正題上了。
周淑蘭沒再接話，隻笑不語。她是厚憨可不代表着彪傻，男方不提，女方還會自己主動說嗎？
吳老太太看她沒接話，頓了下，又自顧自的往下說：“我這些兒子裏頭就屬老七最有出息了，人長得俊，工作也穩定，有房子有車，又住在城裏頭，可堡子裏也是頭一份兒。”
“是啊，老七現在可是出息了，誰都沒尋思到他讓學校開除了還能混到今天。”周淑蘭不緊不慢的揭起了以前的老底兒。
言外之意就是你别再吹了，都一個堡子裏住着，誰還不知道誰啊，真當你那兒子是偶像明星，天神下凡哪，當初叫學校開除了也不是别人，吹這些牛逼有毛用啊？
吳老太太誇獎完了自己兒子，伸手拍了拍周淑蘭大腿：“淑蘭哪，現在你們家可不比從前了，幾個姑娘也都挺有出息，特别是紀香和紀紅，都有了自己的買賣兒，當起了老闆，日子指定是越過越紅火。我尋思着她們倆個這做生意人面也廣，認識的人多，看看有沒有條件好的姑娘給我們老七介紹介紹，要是能成了這當媒人的肯定得重謝。”
紀家人想到她是爲了吳七的婚事來的，可沒想到她不是上門求親，是上門求媒的，一個個聽完後都覺着胸口憋了股火，恨不能立馬朝她狂噴出來。
你兒子大年三十上門求情，你大年初三上門求媒，對紀岩連個字都不提一個，這是幾個意思？明顯的打臉哪，這是！
周淑蘭也是氣的不行，本來對吳家就有底火，這會兒全都加在一塊兒了，沖着吳老太太冷笑了聲，道：“吳老太太你可真是會找人，我大閨女、二閨女是做買賣的不假，可不是給人保媒拉線兒的，你大年初三就上門來說這件事，是這世上的媒人都死絕了，還是真當我們家都是一堆傻瓜蛋好欺負？你那小九九打的可是挺響，真以爲誰都看不出來？你們家吳老七别說就是有幾個臭錢，有份好工作，那就是真做了這d市的市長，我們老紀家姑娘都未必看得上眼，你現在跟這裏窮吧吧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吳老太太也拉下臉，道：“哎周淑蘭，我可是什麽都沒說，你覺什麽警啊？我們家老七就是條件好，可不是個女的就能嫁的。”有意無意拿眼瞄了下紀岩，撇撇嘴：“有些小姑娘光長了張好臉蛋兒，就得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以爲自己多能行似的，别人當個寶兒，我還真就沒看上。娶媳婦那就得娶個賢慧穩當的，成天東跑西跑的不着家，要不要的也沒什麽用。”
這話雖然沒指名道姓，可是誰都能聽出來在說的是誰。
一直在旁邊聽聲沒吭氣兒的紀岩，這時候接過話茬兒，微微笑着沖吳老太太道：“吳大娘這話說的可真是對，婚姻大事那就得慎重，相看相看就得多相多看，要不怎麽能比起好賴，是不是？這人和人的觀念不同，别人眼裏的好姑娘，大娘還未必看得上。”
“那是啊。”吳老太太以爲這是在奉承她，不覺着揚了揚下巴，不無得意。
紀岩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換上冷然的語氣，道：“可這話又說回來了，吳七哥讓吳大娘你這當媽的誇獎的跟朵花兒似的，像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可在别人眼裏或許連個屁都不是。别說争着搶着了，那就是八擡大嬌找上門，人家姑娘都未必會稀得瞄上一眼梢子。要我說呀，吳大娘你也先别想得這麽美，還是先拿面鏡子照照自己，是不是真有那麽大張臉？”
“哎，你這小丫頭片了怎麽說話呢？”
“我怎麽說話了，我這可全都是照着吳大娘你的意思來的呀，哪裏說的不對嗎？”紀岩一臉的無辜。
吳老太太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堵在那裏把臉憋的通紅，氣的手都有些發抖了似的。
見狀紀以田蔫蔫兒的接過話，道：“吳嫂子你也别生氣，本來我和淑蘭都看好你們家老七了，就尋思着他能和我們小岩在一塊兒，先前我都打算好了，今年養上兩頭豬，等到他們結婚了就殺一頭——”
“什麽，結婚？”吳老太太都沒讓他把話說完，拔高了嗓門兒就打斷道：“想那美事兒吧，你們家的姑娘我們老吳家可不敢要，一個比一個厲害，誰敢往家娶？真是的誰娶了誰倒黴。别以爲老七年前說那些話就認爲這是闆上釘釘的事，他那就是一時沖動，根本就不算數。”
“吳老太太，你既然把話說到這份兒上，那我也沒什麽好客氣的了。”周淑蘭眼見她是越說越上瘾似的一再的貶低自家，這火也是早就按捺不住了：“先前對你客氣那是看在老七的面子上，你給臉不要臉，那我也沒有辦法。我的姑娘就是再不好，也用不着你來說三道四，真當你們老吳家是香香窩棚了，誰都稀得往裏頭鑽？别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吳老七不也就是這兩年混出了點兒出息嗎，看把你給能耐的整個天都裝不下了似的。告訴你吳老太太，我們家還真就沒太把他放在眼裏，你也不用在這裏拐彎抹角了，說了這麽些帶屁味兒的話，不就是想要我們一句話嗎？行，我現在就告訴你，就是天下這男人都死絕了，我們家紀岩也嫁不到你們老吳家去，你盡管的放心。”
“哎，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逼着你們。”吳老太太伸出手指頭指着周淑蘭，生怕她反悔一樣。
紀紅哼了聲，道：“放心，我們紀家人說話算數，一口唾沫一個釘兒，可不像你們老吳家，說出的話那就跟放屁一個樣兒，吐噜了反，反了吐噜。”紀香說親退親在前，紀岩這求婚求媒在後。隻這兩件事就說明了吳家人都是個什麽德性。
紀岩撇了眼窗外，道：“吳大娘，時間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黑天路滑，可得小心了好生走着，千萬别摔倒骨了折，來個腦震蕩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