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場這一趟的安排,除了中午的農家飯以外,主要就是采摘活動,草莓棚這邊大概用了四十多分鍾,摘完果子過了手瘾和眼瘾後,剩下的就該把成果上交了。隻是還差了個嘴瘾,一時倒有些難辦了。
進棚裏的門票是每人四塊錢,可是每斤草莓出棚價就在十五六塊左右,這個差距想要随便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有的同學采摘過程中耐不住誘惑吃上一個兩個,看棚的人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到底還有四塊票錢在呢,白得了這麽些個勞力,怎麽着也不能太狠了。
這有一就能有二,有人看别的同學吃了,也就跟着也摘了嘗嘗,沒在這個季節吃過草莓的同學沒有比較,哪怕嘴裏吃的味道遠遠不如應季的時候甜美可口,光沖着那超貴的價格也認爲就應該是這味兒。
可是,有人吃過味道好的再來比較,就格外的覺着不好了。
“這草莓看着挺紅的怎麽這難吃,咬一口牙都要酸倒了,就這還賣十五呢,有人買嗎?”佟玲酸的整張臉都皺巴了起來,捏着咬了一半兒的草莓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很是糾結。
“是啊,簡直跟紀岩家賣的都沒法比了。”彭萱那是紀家水果攤兒的老客戶了,彭家姑姑做建材生意收入不錯,吃的方面很是舍得花錢。加上關系好,每次去買都給優惠價,像是這樣的反季水果也是沒少的吃。
李佳和汪淼兩家的經濟條件都很一般,普通工人家庭,這方面比
較節省一些,平時也就是吃些當季水果,偶爾紀岩帶到學校的水果她們也能跟着吃吃,也算是有些經驗。
四個人都吃過紀家的草莓,再跟這裏的一比,那簡直就是天差地了,對比實在是太明顯了。
有的同學還想着湊付一起買個合夥買個一斤二斤也奢侈回,聽見幾個人跟這議論,也都猶豫了。
“紀岩店裏還賣水果呢,我都不知道。”
“她那的水果好不好,新鮮嗎,怎麽樣,你們都吃過了,貴不貴啊?”
對于這樣的同學,佟玲她們幾個都比較鄙視,紀岩不是那摳嗖人,平時總也拿水果,班上幾乎沒有誰沒吃過,這時候問這話不明顯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嗎?
其實幾人也都明白,這些人最想問的是店裏賣的草莓怎麽樣,畢竟現在有對比的就是這個,不過那麽貴的水果就算紀岩拿到班裏也不可能每個人都給吃到。這裏不無羨慕妒忌成份在裏面。
“紀岩那店裏出來的東西不好的嗎?”彭萱道:“這裏草莓出棚價還十五六呢,她店裏對外賣是一斤十八塊,認識人買十六,像咱們班同學過去就隻收成本價十二塊錢,不光是便宜好幾塊錢,那味道也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傻子才從這裏往回買,采摘過過手瘾就得了呗,還真的舍近求遠,有好的不要偏要次的啊,那不傻了嗎?”
她這一通說,有那個心思的同學也都打消了念頭。
看棚子的人本來還打算借着這個機會往外賣些草莓呢,哪知道這些學生都摳門兒死了,這麽些人竟然連一斤都沒賣出去。隔壁棚子生意倒是挺好,賣了兩百塊錢出去,兩相一比較,得出結論,這個班的學生比那個班的學生窮。
殊不知,這其中還另有原因。
草莓棚出來後,跟着就是桃子棚,這也是‘豆溪農場’最新引進的品種項目,油桃這種水果還沒有走進大衆視野中,長久以來的觀念裏桃子那就是帶毛兒,吃着好吃,就是洗的時候比較麻煩。毛沾身上還會刺癢,也是這種水果的缺點。
突然出現一種不帶毛的桃子,味道不相上下,表皮處理起爲卻很簡單,尤其是過敏體質的人再不用擔心毛毛沾手會癢了。這自然會大受歡迎。隻是這相應而生的價格卻是讓人望而卻步。
反季水果本身就不便宜,再加上又是新品種,可想而知了那都不是一星半點兒的貴。好在是桃子硬爽,不會像草莓那樣嬌貴,摘采時并不需要特别小心,正常對待就可以了。
采摘的過程裏,看着挂在枝頭紅紅綠綠的桃子,賞欣悅目之餘,也能體會到收獲成果的喜悅,即而聯想到整個過程中的辛苦和付出,正所謂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愉快的同時也兼俱了教育意義。這也算是兩個班主任老師的良苦用心吧。
棚果采摘完畢,大家出來時已經傍近十一點鍾,自由活動了一會兒就到了中午飯時間,一百多号人進了飯莊的宴席大廳,平均八人一桌,共計放了十五六桌。
飯菜早一步都擺上了桌,主食是碴子粥,切片的苞米面餅子,九菜一湯,都是些農家菜,油煎土豆餅、小雞炖蘑菇、豬肉炖粉條、大蔥炒雞蛋、蝦皮蘿蔔絲湯、大白菜五花肉炖豆腐、紅燒小河魚兒、肉炒山野菜、胡蘿蔔香菜肉丸子湯,額外還有個大雜燴沾醬菜——茄子、黃瓜、小蔥、苦菊切了段,配了炸好的雞蛋醬,全都用了大盤子大碗擺了滿滿一桌子。
早就盼着這頓飯了,大家一入座悶頭的就開始猛吃,人多在一起吃飯格外的香,飯莊的廚師也是地道的大鍋菜師傅,炒出來的菜都是家常味兒,跟大飯店裏的濃油重醬截然不同,帶着特有的農家口味。
一頓飯吃下來,大家也都覺着挺滿意,各自分幫成夥的溜達出去消化食兒了。
農場地方很大,從這頭望不見那頭,飯莊周圍都是些葡萄園,這時候遠沒有夏秋時的繁茂,落了枝葉的葡萄隻剩下幹枯的滕蔓還留在搭建的木架子上,整片看過去盡是入冬時節的蕭瑟清冷。
隔了飯莊百來米遠的地方是片小土山,這時候也全是枯黃沒有半點的綠意。山坡下蓋了幾間瓦棚,裏頭養了十幾頭豬。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一撥外地遊客,正圍在豬圈前挑選着要宰殺的肥豬。
飯莊裏的人那可都是這方面的老手,擺桌案,燒開水,脫豬毛,烀肉灌血腸,那都幹了多少回了,簡直就是信手拈來。從進圈抓豬開始,到全套程序結束,就等着肉熟出鍋,都算在一起統共也沒花上一個小時。
城市裏長大的孩子哪見過這種場面,不少人都好奇的跑過來圍觀。對于那些第一次看殺豬現場的同學來說,有不少人适應不了,男生們膽子大還好些,就算是膽怵怕被别人說沒膽,硬着頭皮也繼續往下看。女生們就不行了,膽子小的看見這種血淋淋的場面,當時就忍不住叫出來跑掉了。
像紀岩這樣農村裏出來的那幾乎是年年都看的場面,早就已經習慣了,倒是饒有興緻的站在旁邊看着人家灌血腸。當初她跟堡子裏的老人學了灌血腸的手藝,一直也沒有機會親自嘗試。這會兒看着别人動手倒是動起了些念頭。
北方人大多喜歡吃殺豬菜,天氣漸漸冷了,支起了熱鍋子,下些酸菜血腸五花肉,想必很是受歡迎。這些個外地遊客顯然就好這一口,别說他們了,就連班上這些同學都算上,明明剛剛才吃飽飯出來沒多大會工夫,這聞着鍋裏的豬肉酸菜味兒都覺着饞了。
有人忍不住就說:“怎麽咱們都沒有吃着殺豬菜啊,要是吃這個多好啊?”
“你想吃,那得有錢算。沒看見這是人自己選的豬嗎,要是飯莊裏殺的那倒是行,可惜啊咱們沒趕上好時候,要是再晚些天過來就肯定能吃着,那時候這裏好天天殺豬賣了。”這是個冬天來過這裏的同學,相對有些經驗。
“啊,早知道的話就讓老師往後拖一拖了,來早了。”
“你想拖就拖啊,又不是咱們老師一個人說了算,學校都有規
定,就限這個星期,再晚了就更天冷道滑了,萬一道上出點兒什麽事兒,學校也不想承擔那樣的風險。再說了,不就是個殺豬菜嗎,到時候哪個飯店都能上,你随便找家吃不就行了嗎,整得像八百年都吃不着似的。”
“那能一樣嗎,市裏頭那些都是養殖豬,跟這裏的農家豬壓根兒就不是一個味兒好嗎?”
“可也是。哎,對了,我聽說紀岩他們小飯館裏的豬肉特别香,你去吃過沒,是不是農家豬啊?”
“是啊,我怎麽把她給忘了,問一下不就知道了嗎?哎紀岩,你們飯館用那豬肉是不是農家豬,過一陣子能上殺豬菜嗎?”
紀岩離着不遠,兩人剛開始議論的時候她就聽見了,一直老實聽着沒吭聲兒,這一被點名問起來才回道:“上啊,怎麽能不上,咱們北方人不就喜歡吃這口嗎?豬肉大家也都吃過了,正了八經的地道的山林豬,比起農家豬還要好,你們要是沒吃過可以去飯館先嘗嘗,覺着好了上殺豬菜的時候你們再來吃?”
“倒是聽說你們家的東西好,一直都沒去過,這次回去有空了怎麽着也得過去吃一回,看看大家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非常歡迎啊!”紀岩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不過份熱情,也不顯得生疏冷淡。
兩個男生是二十三班的學生,像他們一樣隻聽過小飯館的名聲,卻沒真正走進去的人還有不少,每當有人問起類似的話題,紀岩都這樣溫和以待,讓人覺着她很真誠實在,不去弄那些虛浮表皮,倒是實讓人很生好感,店老闆是個實打實的實惠人兒,那小飯館做出來的東西肯定也差不了。
這樣的态度倒是給她增加了不少的人氣,也替小飯館帶來了更多的生意。
眼前這兩男生就是個例子,一聽她說了這些話,當即就表示肯定得過去。那個對殺豬菜感興趣的男生還直追問到底哪天能上,他提前知道了好過去搶座。
老紀家小飯館生意好,中午經常需要等位置這事兒他們也都聽說過,要是這殺豬菜一上,這種情況不就會更嚴重嗎?
紀岩半真半假的開玩笑道:“那行,要上的時候我先拿張大紅紙寫上提前通知下,讓大家好把自己的肚子空出來,好給殺豬菜騰地方。”
兩男生聽了直樂。
中午休點時間是一個小時,完了後集體出發又到農場周邊轉了轉,有幾處小規模的廣場,土山腳下也建了些别緻的亭子,大家聚到一起拍照留影紀念。
這一連串下來就是兩個多小時,眼瞅着太陽往西沉,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少了,該玩的玩了,該吃的也都吃了,鄭秋燕和秦然兩人揮裏手上小旗兒,臨時當了回導遊,召喚大家過去集合。
可能這一天下來也都累着了,回去的途中車裏的氣氛明顯沒有來時候的活躍,一個個空調暖風吹着蔫了吧叽的直打嗑睡。
大巴車開的穩當,将近一個半小時才進回了學校。很多同學半路就都下了車,到最後車裏也沒剩下幾個人了,全都是家在市中心的。
紀岩也迷糊了一小覺,車停前兩分鍾才醒過來,還沒怎麽完全清醒就被司機召喚着下車。
傍晚的氣溫低,車門一打開往外走,迎面就被冷風吹的渾身打了個激淩,縮着脖子躬躬着身就跳下了車。
丁宇晨跟在紀岩身後,看她冷成這樣還直提醒:“你可别吹感冒了,回去後叫他們給你熬碗姜湯喝,去去寒氣。”
小樣兒,整得像是半個大夫似的,紀岩擺了下手:“沒關系,咱身體好,強壯寶寶牌兒,這點兒小風都不叫個事兒。”
“别得瑟了,到時候感冒就知道後悔了,趕緊回去弄了喝吧。”
别看紀岩拒絕了丁宇晨,可他沒說記仇,該什麽樣還什麽樣,别人面前依舊傲氣十足,可跟她那就是話海海的來,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麽多話題可聊?
不過,紀岩倒是挺高興,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強。雖然偶爾會覺着有點兒煩,但總體來說還是不錯。
可能就是被這陣給吹着了,紀岩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紀果半夜起來上廁所,聽見她在房間裏難受的直哼哼,連打了三遍電話才把她叫起來開門。
鳳萍聽見動靜也跑了過來,拿水遞藥量體溫好一頓折騰,紀岩燒得犯迷糊直說胡話,把紀果和鳳萍兩人吓提夠嗆,連忙叫了出租車送她去了醫院挂了夜間急診。
等到一系列常規化驗完,把點滴挂上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兩個人一人一面守着病床,看着紀岩漸漸穩定下來睡着了,這時候才都松了口氣兒。
鳳萍遲疑的問紀果:“三姐,你說剛才姐姐說的那些胡話是什麽意思啊?又是雷擊又是欺騙的聽着怎麽覺着滲得慌啊?”
紀果也是直皺眉:“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燒糊塗了亂說一氣,長這麽大小她也沒出過遠門兒,又怎麽能跑去京都住,燒大發了作夢夢着的這是。”先前紀岩說了不少的胡話,雖然不是那麽完全,可是一些地名什麽的還挺清楚。
“哎,那你說她叫了兩遍簡勳,她是不是心裏裝着什麽事兒是咱們不知道的啊?”
“我也聽見她喊這名字了,就你說那追小四兒的暴發戶吧?不是說小四兒她沒同意嗎?這怎麽還一直惦記着,發燒說胡話都能把他帶
出來?”
“所以我說啊,姐姐這心裏頭估計還是有他的,我們都讓表面給騙了。”鳳萍覺着自己真相了。
“那等她好了我問問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吳老七那邊怎麽辦?”紀果也看出來這陣子紀岩對吳七的态度不一樣了,倒也沒說故意去冷淡,說笑也都挺正常,可就是不像男女朋友那麽親近。
誰也都不傻,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鳳萍也覺着吳七跟紀岩的關系淡了。如果沒聽見她說的這些胡話也就算了,可是全都聽見了,要是裝作不知道,一點兒都不往那邊透露似乎還有些說不過去。
怎麽地吳七都是孫剛的老大,就沖着這層關系也得給提個醒不是,究竟要怎麽做那可就看他自己的了。不過,跟那姓簡的相比,她還是更看好他一些,到底是有了先前處過的一段兒,想分開也不就是那麽容易。
紀岩迷迷糊糊的做了很多夢,有上輩子的那些糟心事,也有這輩子的不痛快,夢裏她倒是徹底放開了,好一頓的發洩。不管是那些欺負過她的人,還是欺騙過她的渣,全都在夢裏一一報複了回去。
有人說夢是人心底裏隐藏最深秘密的表現,夢裏她歇斯底裏的痛罵怒喊,那就是她一直壓積在心頭的郁結,哪怕現實生活中她掩飾的再好,再不想去觸碰,那也無法改變最真實的想法。
說好要忘記那些過去,重新好好的活,可是她非聖賢,那樣的重的傷痛她又怎麽可能半點都不恨?
恨着那些人,卻無法真正的給以報複,所以隻能選擇漠視。
然而,當這種态度再不起任何作用時,隐藏在表相下的恨意就全都浮出了水面。越發認識到自己内心的她,隻會是更加的冷漠。
吳七坐在病床前削蘋果,察覺到紀岩醒來的第一時間擡頭看過去,剛好捕捉到她眼中呈現出來的冷然,沒來由的心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