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二哥他頂得住,我們先走。”林芹作勢要牽住她繼續往外跑。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快走就行了。”不容許她再拒絕,林芹拽着她,腳踩着細高根兒鞋,跑起來還倒挺快。
沒一會兒工夫兩人就沖出了會所,到了院子裏,林芹讓紀岩等着她過去開車。
紀岩是越想越覺着不對勁兒,抹身就往回跑。
今天的事她雖然生了吳氣的一肚子氣,可到底是同個堡子裏長大,又處了這麽長時間,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友情在,怎麽着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而不去管。
這時候是人命關天,時間緊迫也容不得多想,她也忘記了這一跑回去是不是重新陷入了危險之中。
重新進入大堂裏的紀岩等不及再去乘坐電梯,一步多跨,二十多層台階都沒用上十秒鍾就跑完了,半點都不敢停的延着走廊往前跑,路上撞了兩個公主,碰倒了一個端酒的少爺,這些她都已經無暇去顧及,隻想早一秒鍾跑回包房。
一顆心髒狂亂跳動的都不成個兒了,等到終于奔到了地方,推開沉重的門喊了聲‘七哥’就沖了進去。
紀岩很害怕,害怕推開門撞見的就是吳七的屍體,這樣的畫面不斷在她腦海裏閃現,飛奔這一路她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不會,不會發生這種事。現在是法治社會,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是她想的太多了。
沖進房裏的刹那,也是神經繃的最緊的時刻,稍微觸動心弦都能‘铮’聲斷裂。
值得慶幸的是腦海裏浮現的畫面并沒有出現,紀岩第一眼就看見了吳七站立的背影,聽見她的叫聲似乎怔愣了下,随即回過頭來沖她笑了:“小岩,我真的不想讓你看到這一幕。可惜啊,還是沒能避開。”
在紀岩驚愕中吳七往後倒退了兩步,‘撲通’一聲,他身前的什麽東西倒下了。
包房裏的燈光依舊昏暗,卻足夠紀岩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暗紅色火焰蔓藤花的地毯上趴倒着一個男,整張臉都埋在下面看不見任何長相,單從身形衣着卻不難判斷他是誰。
就在十幾分鍾前還被他騷擾過,紀岩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地上的人就是邱老大。走的時候包房裏是三個人,現吳七站着,邱老大躺着,那個同姓的矮挫子卻不見了蹤影。
紀岩看着地上的人怔愣的當口,吳七慢慢轉過身來。
從背後看他隻是左手微擡,右手肘半曲,倒也瞧不出所以然來,他這一回身,前面的情形盡數暴露無疑。
兩尺來長的尖刀就擎在吳七手上,半截銀白半截暗紅,暗紅色的液體正延着刀身不住的往下滴淌。邱老大就趴倒在他腳邊不過半米遠的地方,胸口的位置慢慢朝外暈開一圈兒的濕迹,轉瞬就漫延過了頭頂。
“他、他死了?”紀岩已經駭到語不成聲,重活過一次的人膽子已經不能算小了,可是親眼看見有人死在她眼前,還是無法做到冷靜,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嗯,死了。”吳七朝前走過來,想要安慰一下紀岩,卻見她目光裏流露出的驚駭的盯着他手裏的尖刀,随手丢棄,伸手把她摟入懷裏,柔聲道:“别怕,小岩,他再也别想碰你了。”眼中透出森冷寒意,暗忖可惜了,沒先把他那兩隻髒手給剁下來。
濃濃的血腥味沖入鼻腔,紀岩推開吳七,扶着旁邊的牆壁一陣幹嘔,渾身忍不住戰栗不已,免強找到聲音顫抖道:“七哥——你殺人了——”
在她知道吳七是幹哪行的時候,就想到過這種情形。可是想像是一回事,眼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做一個安份守己、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紀岩真的覺着此時此刻腦袋都快要爆炸了一樣,隻要想到可能會有的後果,就無法抑制的腿軟身抖。
這一刻,時間就像停止下來了一樣,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她闖進來看到的那一幕,像是放慢了速度,那條曲起的手肘後撤向前,再後撤再向前,被她直覺忽略掉的動作,卻原來是是緻人死命的最後一擊。
邱老大被捅了多少刀不知道,反正是死的透透的了,紀岩覺着再待下去她非得窒息而死,心髒慌的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突然闖進殺人現場,沒被吓的失常大喊大叫,還能站住沒倒下,這已經是相當有膽量了。
吳七眼見她硬挺着卻抑不住顫抖的小身闆,心軟的都快能化成一窪水了,甩手脫掉身上沾着血漬外衣,重新把她又摟進了懷裏,緊緊擁着不再讓她掙脫,低聲道:“小岩,答應我,不要怕我好不好?”
脫去外衣的他,身上隻穿了件白色的襯衫,幹淨斯文的一如大學裏的講師教授。如果忽略他剛才都做了什麽,或許會安心的享受着這樣的溫柔。可是,人類的大腦構造正常情況下是不會這麽快就忘記發生在幾分鍾前的事。
紀岩強行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抵着他的胸前深吸了兩口氣,擡起頭看向他:“七哥,你打算怎麽辦?”
“你不用擔心,七哥會處理好的。”吳七攬着她走出包房,走廊裏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剛才還是人來人往,音樂聲不斷,轉眼間就冷清成這樣。
紀岩心裏頭也明白,這是清場了,不用問都知道是爲什麽。
直到這時林芹才發現紀岩不見,急沖沖的跑上來,在走廊裏撞見了他們,光看倆人的表現就知道壞了菜了,後悔沒把紀岩拉着一起去開車,跺腳埋怨了聲:“我說小二嫂啊,你怎麽不等我呢?”
紀岩皺着眉不說話,吳七朝她擺了擺手道:“你去告訴郭鵬,事情完了就讓他們自己領罰去。”
林芹朝他身後看過去,這才發現郭鵬和孫剛遠遠的跟在後頭,做錯了事情似的小心翼翼的不敢接近,見她看過來還直擺手,示意她别出聲。
整個過程林芹都清楚,看他們兩個這個情形,紀岩又是副驚吓過度的模樣,再加上吳七剛才又冒出那麽句話,瞬間就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估計是這倆小子沒把好風,不小心把人給放了進去,這才有了這樣的後果。
吳七向來不是個慣把情緒表現在臉上的人,哪怕他再生氣看起來都是笑微微的,要不然怎麽得了個笑面狐狸的外号。身邊的這些人都知道他的習慣,往往做錯了事,要是看他在笑那就是完蛋了,意味着他是真的發了火,不知道得怎麽狠了處罰。相反,要是不笑反倒是件好事,興許還有回轉的餘地從輕發落。眼前的情形顯然就是後者,林芹暗暗替那兩小子松了口氣。
吳七摟着紀岩進了電梯,門還處于等待狀态時,樓梯方向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緊跟着一堆黑衣人跑了上來,領頭是個黃毛,還沒完全上來就開始喊起來:“快點快點兒,你們t的都快點兒,大哥現在有危險——”
還處于恍恍惚惚狀态的紀岩讓這聲喊給完全震清醒了,電梯門合上的刹那,她認出了那黃毛就是那天鼓動曼姐去店裏找茬兒的黃悅,這幫人應該是邱老大的手下。
“七哥,他們會發現的?”紀岩緊張的抓住了吳七的手臂,包房裏人還橫躺在那呢,這些人一進去那不就看見了嗎?剛才真是被吓傻了,就這麽走出來了,怎麽也該提醒下處理現場呀?
這時候紀岩隻想着幫忙,能瞞一時是一時,至于法制啊道德啊全都被她抛到了腦後,正直無私那向來都是英雄們幹的事兒,她隻是個小人物所能想到的隻是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兒。
或者換種說法就是她相當的護短,吳七是她男朋友,而那個邱老大算老幾啊,比起來狗屁都不是,他就算是死了那也是這世上少了個禍害,活該倒黴。
爲了這個人要是搭上自個兒,怎麽都是不值得。紀岩此刻的表情有些過于激動,就差沒告訴吳七,你趕緊跑路吧,千萬不能讓人把你給逮着。
“小岩,讓我抱抱!”
紀岩:“……都這時候了,七哥你倒是緊張起來啊,萬一、萬一他們再報了警,那、那可怎麽辦?”
吳七眼裏的紀岩從來都是聰明懂事、自強自立的小姑娘,遇事總是穩穩當當,不慌不亂的模樣,什麽時候也沒見她似這麽樣的慌張,甚至連話都說不連貫。
可是她這樣的語結在他看來是那麽的可愛,可麽的可親,忍不住在她臉上重重的親了口。
紀岩都讓他給親愣了,皺起的眉頭都能夾死隻蒼蠅:“七哥,你怎麽還能有心思笑呢?你殺了,你犯法了,警察會抓你的知道嗎?”
“知道啊,所以才要親你,怕以後再沒機會了。”
“哎呀,我也是真服了你!”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她都要急死了,他倒好這都火上房子了,還有心思想别的,不是抱就是親,這心得多大呀!
就在紀岩急的不行的時候,黃毛兒小子黃悅帶着一撥黑人沖進了那間包房,眼前的一幕出乎意料。
房間裏的燈全部亮開,近百坪的地方亮如白晝,每個角落都清清楚的映入衆人的眼中。
邱老大還是分開時的那身裝束,頭頸低垂,背抵着一張沙發底座,兩腿平伸的坐在了地毯上,胸口插了把尖刀,半截露在外面,刀柄正攥在了一個人的手裏。
黃悅最先反應過來,怒吼了聲:“紀挫子,你t的竟然敢對大哥下手?”朝着那人就撲了過去。
身後跟着的那些個黑人們也都醒過了腔兒,立時把人給圍了起來。黃悅的拳頭已經噼哩啪啦砸下去,挨揍的挫男嗷嗷直叫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可是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見了,他再喊冤那也是無計于事,隻換來更多的拳腳。
這些人怎麽憤怒,怎麽拳打腳踢的暫且不說,且說紀岩被吳七帶出了柒柒會所,外面的車子早就等好在那裏,兩人上一車,一路駛出停車場,直奔着新城區駛去。
晚上十一點二十分,新城區的某小區的一幢躍層内燈光通明,透過拉起的墜地窗簾可以看見屋裏影影綽綽,不時有人在來回的穿行走動。
外面的人看不清裏頭的情形,起初還以爲是這家人打算來個晚上聚餐或是宵夜之類,十分八分鍾也就結束掉了,這都已經是夜深人靜,馬上就該到淩晨了,怎麽着也不能把這頓飯當成正餐來吃。
可是等了半天,裏面的人仍然沒有要去睡覺的意思,人影不時印在窗簾上,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這個時間段,紀岩應該早就躺在床上睡覺了,可是此時她卻哪裏還有半點的困意。
黃達包抱着胳膊坐在真皮沙發上,旁邊坐着他的老婆林芹,夫妻倆正看着對面的吳七,試圖從他的表情裏判斷出他的情緒。看習慣了他的笑,突然嚴肅起來還真是有點不适應。
郭鵬挂斷電話走過來,道:“二哥,那頭都已經處理好了,黃毛兒他們那幫人把紀挫子給打殘了,條子接到報警把人和屍體全都帶走了。”
黃達包道:“二哥,這件事估計現在已經傳開了,幫裏頭還有三兩個老大的死忠,要不要趁着這個機會一并給辦了?”
吳七略微思考了下,道:“還不是時候,過一陣子再說。讓人先盯着他們,有什麽不對趕緊報信。”
林芹點點頭:“現在确實也說不準,邱老大這回算是犯了衆怒,那幾個未必會替他出頭。最主要的是曼姐終于松口了,比我們事先預想的效果好的太多了。隻是這事兒吧,有些對不住小二嫂。”
黃達包道:“都說明白了我想小二嫂她會理解的,我覺着小姑娘她挺心軟的,上次我讓小芹揍了她還直說我可憐,特意配了藥給我塗傷口,還真别說那藥真挺好使,用完第二天就消腫了。就是當時抹的時候太疼了——”
‘撲哧’——林芹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他還敢提那天的事,紀岩特意使壞不知道打哪弄來的傷藥,上完後他疼的像殺豬了一樣,捧着臉可屋了裏亂跑,都趕上澆了開水掉了吐尾巴毛的老母雞,滑稽的樣子讓所有人都笑噴了。
等到過後紀岩才透露出來,那藥是不假,可是裏頭的成份比較猛烈,以前她受傷的時候村裏赤腳大夫給開的,因爲太刺激了沒用收了起來。正好這次拿出來,就是要讓他遭遭罪,看他再敢不敢當花心大蘿蔔。
當時她還覺着挺可惜,沒在他褲裆裏踹上兩腳,要不然那才好看了,指不定得嚎成什麽熊樣了呢?
這事兒别人都知道,就他一個人蒙在谷裏,動不動就說紀岩這小姑娘善良,特别心軟有同情心,這會兒又把口頭禅給拎出來說。
林芹也懶得跟他去辯解,好笑完了後不無擔憂的對吳七道:“小二嫂那裏你想好了該怎麽說了嗎?萬一她要是不諒解呢?”她可不像黃大炮那樣光長膽子不長腦子,紀岩可不是那一般的小姑娘,三兩句甜言蜜語就能哄好的,就沖着包房裏一再的隐忍,沒有半點哭鬧就可以看出來,絕對是有城府的一個姑娘。
現在她是沒有意識到,等到反應過來了,指不定得怎麽火人呢?被人利用了半天,對方還是自己的男朋友,擱了誰身上都不能太好受了,換了别的女孩子,哭鬧多半兒是免不了的,可她到底會是個什麽反應還真就是不知道?
邱老大也是棋差一招,原本是打算好了,原本是想利用紀岩逼着吳七跟他動手,然後當着幫裏兄弟的面兒給他扣個不敬大哥的罪名,立馬讓安排好的手下把他給辦了,可沒想到反讓吳七給将了一軍。
這中間紀岩這個小二嫂的身份起了決定性作用,如果不是因爲這個,也不會犯了大忌,被人所不恥。
林芹倒是不怎麽擔心幫會裏這些人,跟邱老大比起來,二哥吳七更得人心。這次的事件依她來看,多半兒掀不起什麽風浪,二哥做上大哥的位置應該沒什麽懸念。倒是小二嫂那邊,要多費點心思解釋。
吳七心裏其實也清楚,這次的事是他做的理虧,紀岩的性子他怎麽會不清楚,當初費了多大的勁才讓她點了頭,承諾好會好好呵護,到頭來卻是利用了她,真不知道該怎麽張嘴跟她解釋?
“已經很晚了,你們自己找房間睡吧,我去看看她。”吳七起身跟幾個人招呼了聲,跟着去了二樓的客房。
紀岩躺在床上怎麽都睡不着,是越想越不對勁兒,幹脆打床上坐了起來,從頭到尾的把今天發生的這件事給捋了一遍。先是從郭鵬和孫剛到店裏頭接她時言詞閃爍開始,跟着是林芹的一再拖延,邱老大又是拿名字作文章,又是跟她動手動腳,吳七一直都沒出聲,曼姐的撕破臉皮憤然大罵,零零總總加起來都在說明着一個問題——她被人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