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岩事先并不知情，直到早上依舊拎飯過來，看見病房裏沒人，問到護士那裏才知道。
“簡先生昨天晚上走的時候也沒有跟我們打招呼，直到早上交班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離開了。後來還是那個李營長叫當兵的過來辦的出院手續，怎麽，他也沒跟你說嗎？”
“是沒說。”紀岩舉了下手裏的保溫桶，要是說了她也犯不上跑過來這一趟了。
護士笑笑沒說什麽就走了，可能她認爲隻是對象兩個吵架抖了幾句嘴，那個堵氣出了院，故意沒告訴這個。
紀岩因爲有所顧慮，并沒有急着離開，而是找到了負責的那位醫生，特意的問了下簡勳的情況，這樣提前出院要不要緊？别到時候又有個什麽後遺症之類的倒是麻煩了。
那個醫生可能是沒想到人都辦完出院了還有人過來問病情的，等他看見是紀岩時，露出類似‘哦是你啊’這樣恍然大悟的表情，倒也沒說隐瞞，張口說道簡勳已經沒事了，讓她放心。肯定的态度就差沒拍着胸脯保證了。
要說也是事有湊巧，紀岩聽完這話算是徹底放了心，隻要是他沒事那些個顧慮就全都不做數了。可她剛走出辦公室，還沒有十米遠就發現手裏的保溫桶落在了屋裏，這就抹身又回去拿。
哪知道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那醫生在裏頭跟人打電話呢：“那個叫紀岩的小姑娘剛剛離開，她問我簡隊長的病情，我告訴她沒問題了。像這麽騙一個小姑娘，我還是頭一回，差點兒就露陷兒了。回頭你也跟那邊說一聲，讓簡隊長他自己别說漏嘴了。不過，說實話，他還真是挺會演戲的，裝腦震蕩裝得還挺像……”
聽到這裏的紀岩已經什麽都明白了，簡勳壓根兒就沒傷着頭，什麽輕微腦震蕩，都他們合起夥來作的戲。這又是惡心又是想吐又是健忘的，全都是演給她看呢。
鬧了半天被當猴兒耍了的是她呀！
紀岩自嘲的苦笑了下，竟然沒感到太過憤怒，好像在她的潛識裏已經預料到這點了一樣。又或者說，她原本就沒對簡勳這号人報太大的期望。
骨子裏東西想要改變又怎麽會那麽容易，要不怎麽說狗改不了吃屎呢，這人的本性擺在那裏，就算是換過一世，他還是那個他，根本就沒有變。
一旦知道了這些，紀岩反倒是輕松了許多，至少在這件事情她不會再覺着欠了他的，被耍了這幾天也算是還上了。
打醫院回去的當天，紀岩就接到了銀行王主任的電話，讓她過去一趟，貸款的事情妥了。
出了這樣的事，紀岩對貸款早就不報有任何希望了，原本還打算着打私人那裏擡錢先把鋪面的錢付了，擴大養殖場和投喂空間的錢往後稍拖廷些時間，到時候再來想辦法。她是真沒想到竟然還能峰回路轉。
紀岩到了銀行見了王主任，聽他這一說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紀科長這次算是碰着喇子了，對方可是大有來頭，他不是找關系把人給打了嗎？那人家哪能就這麽算了，我聽說不光他讓行裏給辭了，他爸的林業科長也給拿下了，又做回了原來的組員。不光是他們爺倆，還有派出所那幾個動手的連他們所長一起都給打發回了家，縣裏頭聽說也給撸了好幾個，具體都有誰就不太清楚了。總之是這事兒鬧的挺大，不過對你來說是好事兒，紀濤這也走，沒人再卡着了，新上來的科長人和氣，特别交代了要把你這筆業務加急辦。這不，行裏還給了個特批，要不也不能下來的這麽快。”
“這麽說我還是因禍得福了？”
“可不就是嗎，你該謝謝那兩人，特别那姓簡的，你不是說你們不太熟嗎，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拉拉關系，做生意的得有個硬實的後台，有事兒的時候才能找着人幫忙。你看這次，不就是個例子嗎？”
紀岩也知道他這是出于好意，心裏雖然反感跟簡勳他們搭在一起來說，卻也沒有直接反駁，到底隻是個外人，犯不上說的太多。隻是笑笑的敷衍了兩句，把剩下的手續辦完。有了這筆錢先前的問題就都解決了，怎麽說都是件高興的事。
離開了銀行紀岩叫了輛車直接開去了山林養殖場，剛下了公路進山的土道上就看見有來往車輛通行，往前就隻有一家山場，想也知道都是自己家買賣的主顧。
山林養殖場這塊兒的生意打從開張就一直不錯，不管是山林肉蛋都呈穩步上升趨勢，不時可以聽到斷貨的消息，可以說現在市場的知名度已經完全打開，貨源的供應就成了主要解決問題，這也是紀岩爲什麽想進一步擴大養殖範圍的原因所在。
土路隻有一段，七八分鍾的路程沒一會兒就到了。紀岩下了車，大老張正帶着工人給進山的幾輛車配貨，看見她來忙交代了工人幾句，拉着她就進了旁邊的房子裏。
“小岩，怎麽想着這時候過來，十一假沒放完嗎？”大老張站在土道上指揮沾了一身的灰塵，洗了毛巾擦了把臉道。
“正好有點兒事，多請了幾天假沒走。”
兩個人唠扯了幾句，大老張就開始說起現在這裏的情形。
“現在客戶是不少，東西也不愁着賣，相反有時候老是供應不上，我一早就想跟你說說這事兒了，看看能不能地方再擴大擴大，牛羊多進些，山上的雞鴨鵝也再加個萬把隻的，省得老是有人跟我要貨要不着直急眼，艮艮脖兒。”大老張學的挺誇張逗笑兒。
紀岩道：“買賣好是件好事兒，我正想說的就是這個。”跟着把貸下款要擴大養殖場的事說了出來。
“哎呀，那可好了。”大老張道：“那什麽時候開始幹？”
“當然是越快越好了，再過一兩個月天氣冷了地就凍硬了，最好是現在就動工。”
“那行，等我跟他們說一聲，看看招幾個人合适，把正先前都有經驗了，這回再幹也快。”
“嗯，大張嬸在這管着我就放心了。”紀岩微笑着把幾個重點說了下：“這次要加蓋豬圈，先按照三百頭數量來，牛羊那邊也各加兩倍，我們手裏的錢有限，不能鋪得太大，先就這些。另外山林裏再投兩萬隻進去。人手方面要是不夠就再招兩個，你看着來就行了。”
大老張點頭都記了下來，兩人又說了挺長時間，跟着紀岩又進山裏轉了轉。
“山林裏空氣環境好，咱們這些雞鴨鵝長的都挺壯實，就連老王都說幹了這麽時間這還是頭回碰到這麽好的雞苗，生病的都少，更不用說死的了。”老王是這裏的工人，學過兩天獸醫，之前在兩家養雞廠幹過，算是挺有經驗。
“那也别大意了，該預防還是好好預防。”紀岩雖然對空間出品比較有相信，可到底是拿出來飼養，不能完全保證會像在裏面時一樣健康。
大老張邊走邊道：“是，這個我懂，每天都會讓他們固定的給窩棚消毒消菌，不讓它發生那種事。”大批飼養家禽家畜的就怕得瘟病，真要來了那都是一窩窩的死，多少人就因爲這個幹不下去，錢沒掙着還賠個底兒朝天。
紀岩明白她這是犯忌諱，不願意提那個兩字，怕再給招惹來。當地人都講究這個，尤其是在堡子裏，誰家要是雞鴨鵝狗的趟上了瘟病，那都是禁止說這個。明知道怎麽回事兒就得了，誰也不許去主動提。
在辦養殖場之前，紀以田和周淑蘭最擔心的也是這個，紀岩心裏頭也清楚，所以打從開始在這方面要求的就比較嚴格。今天過來看了這一圈兒，山上山下衛生都搞的挺不錯。
這老闆滿意了，幹活的人就自然就高興了。臨走之前，大老張再次保證，一定把這裏管理好，讓她盡可以放心。
養殖場這邊一安排好，接下來就該是育種苗了，前提基礎是得先擴充好空間，有了一定的場地才能繼續往下進行。
七天病假雖然隻是用掉了五天，可剩下的兩天卻正趕上周末，即使回到學校也上不了課。不過，家裏這邊大體上都已經安排妥當，即使還有問題電話裏也可以解決。
紀岩決定第二天就返回市裏，趁着這兩天的時間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一辦，怎麽着也不能再接着請假了，班主任那邊都已經瘋了，要真是再開口都擔心鄭秋燕把她給滅喽。
當天晚上她就跟家裏打了招呼，說明天要走。
“你這也休了半個月了，确實該早點兒回去學習了。”周淑蘭和紀以田到現在都不是很主張她幹山林養殖場的買賣，覺着她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弄這些風險還是太大。
紀果聽說她要走，趕緊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兒走，店裏的事大姐也都成手了，大事小事的都能自己解決，也用不着我再跟着了。還有那幾個服務員在，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
紀岩點點頭：“大姐性格雖然柔和，可是腦子不笨。相反，咱們姊妹四個裏就屬她最心靈手巧，學什麽東西也快。水果店裏的大多是些鎖碎的事，她心細也正合适。隻是管理上可能會欠缺一些，慢慢磨練出來就好了，倒沒什麽可擔心的。”
“二姐打電話來說她這幾天就回來了，也知道那美容技術學的怎麽樣了？有時間得讓她給做做這張臉，我都好好保養保養了，你看，眼角都長皺紋兒了。”紀岩往上擠着臉頰上的肉，在眼角上堆出幾道細紋兒來。
“少年不識愁滋味，爲賦新詞強說愁。說的就是你這号人，年紀青青的就吵吵着老了，等你真的老的時候我看你怎麽辦？給你特瑟的！”紀岩要笑不笑的白了她一眼。
周淑蘭道：“小丫頭片子直吵吵着老，那我們這些土埋半截的人怎麽弄？你們現在年青，正是好時候，可得好好珍惜了。老姑娘有對像了，吳七對她也好，我不擔心。老三你得抓點兒緊了，轉過年可就二十一了，該找個對象了？”
“找什麽找，你們剛才還說我年青呢，才二十歲不着急。也就是咱們這小地方結婚早，你看城裏頭那些大姑娘一個個那都二十七八都不着急呢。”
“那是城裏頭，你能跟人家一樣嗎？找對象就得替着年紀好的時候，要等到那麽大好小夥都讓人給挑走了，要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還不得讓堡子裏的人講究翻天了啊，你可别等到那麽大，那我愁都得愁死了。”
“你說咱媽，真是老古董，老思想。”紀果碰了下紀岩，後者明顯一愣，讓她挺好奇道：“想什麽呢，都想出神兒了，沒聽我們說話呢？”
“哦，沒想什麽，昨天晚上沒怎麽睡好，有點兒犯困了。”紀岩找了個借口道。
“困了啊，那你們就都過去睡覺吧。東西不都收拾好了嗎，差什麽明天早晨起來再補一補。”周淑蘭沖着紀果道：“你也别在那裏太久了，待個幾天就回來，姑娘家不能老在外頭跑，你也到年紀了，等過了這陣兒就張羅張羅讓人給介紹個對象，先處着要真覺着行了就結婚，你們嫁出去一個也少我一份心思。”
“行行，我知道了媽，睡覺，睡覺。”紀果怕周淑蘭再唠叨下去，趕緊要求打住，扯着紀岩回了西屋去。
“咱媽可真是受不了，就怕咱們嫁不出似的，張嘴閉嘴的就是結婚找對象兒的事，聽的頭的大了。”紀岩坐炕上直吐苦水。
紀岩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簾，不動聲色的道：“那你是怎麽想的，要不要明天找個人嫁了？”
紀岩瞪大眼睛道：“你開玩笑呢？我嫁什麽嫁，這才想要出去見見世面，你們就都催着我找人，還能不能幹點兒事業了？不是我說你小四，怎麽動不動的老氣橫秋就算了，現在還學咱媽那一套了，都城市裏待過的人了，怎麽還這老腦筋？”
“你沒那麽想，那我就放心了。”紀岩嘻嘻玩笑道：“主要是你有前科，記錄不良，誰知道你什麽心思，整天喊着嚷着要跟男人跑的也不是别人？”
紀果被說的臉直發紅：“那不是歲數小，不懂事兒嗎？誰還不允許犯個錯啊？”
“可也是，這都長了一歲了，難能再像小屁孩兒那麽不懂事是吧？”紀岩忍着笑道：“你都不知道那時候你多幼稚，多招人煩，真想好好揍你一頓了。還好你自己能想明白，省了我不少事兒，這一年多的大米飯沒白吃，可是長大了。”
“得了，還說呢，你沒煽我巴掌啊？”紀果道：“不過，也多虧你把我給打醒了，現在想想要不是你，我還犯混呢，說不定跟那小子跑回家現在連孩子都生了。有時候我都挺後怕，要真那樣這一輩子是不是交代了，跟那麽個二混屁，整天不着個調，什麽本事沒有連自己都有了上頓沒下頓，還怎麽養活老婆孩兒，指不定我得多鬧心呢？”
“老三，不得不說你覺悟提高了，超出了一般的水平線，繼續保持。”
紀岩是真心覺着欣慰，剛才周淑蘭說起的那些話讓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上輩子紀果就是二十一歲上結的婚，嫁給了那麽個混蛋。如果沒有這一段婚姻，那後來也不會鬧出那樣的醜聞來，全家不也因此擡不起頭，被堡子裏的人議論取笑。
有一陣子紀岩都覺着周淑蘭的病情加重，跟心情郁結難解有很大程度的關系，直到臨死前她最耿耿于懷的就是這件事，在她來說，這也是一生難以抹去的污點和心病。
重新回來後，紀岩就一直在試圖做着改變，不光是家裏的經濟情況，還有盡可能去挽回親人之間的溫情，變化着前進的軌迹。可即使如此，有些事還是無能爲力，依舊同前世一樣。
紀香的婚事就是現在的例子，紀岩不知道紀果會不會也是如此？所以在聽到二十一歲這幾個字眼兒時，她才會愣怔的出神，完全是想到從前那些個糟心事的原因。
而她的這份擔憂在聽見紀果說的這番話時起就全都消散了，她這個姐姐的的确确是長大了，再不似那個愛記仇不懂事的紀家老三了。
既然紀紅都能踹掉王利子那個渣渣，自力自強的去學習美容要開店，那紀果不再重走老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完全不必要太過的憂慮，就沖着剛才的這些感慨和自省，她就應該放下心來。
雖然說不能做到一點兒都不擔心，可是同周淑蘭的那種不放心相比，紀岩倒是更希望這次紀果出去開眼界，能夠長些時間再回來，最好是過個明年二十一歲，那樣的話她就更放心了。
紀果當然不可能知道她的這些念頭，隻有對未來的期許憧憬和一往無前的奔勁兒。隻要想到明天就能離開青山鎮，到外頭去看一看開眼界，她幾乎就興奮的睡不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