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紀岩不自覺的動了憐憫之心,在他靠過來的那一刻,渾身僵了下,但卻沒有躲開。
肩膀上沉重的份量壓的骨頭有些生疼,遲遲不見他再出聲,紀岩閃過腦海裏個念頭,這家夥該不會是讓人給打傻了吧,能不能是削出了腦震蕩啊?
“你——還難受嗎?”那些叔叔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可是清楚啊,雖然說當時從他的那幾個豬朋狗友口中聽見簡家小少爺的稱呼,哪怕是現在她也并不是那麽了解這幾個字究竟有多少份量,可是從那些人的口氣中不難判别,他們家在京都那是相當的有根基,有地位。這樣個豪門家的少爺,要是真的在這裏出了什麽事,那這一幹相關人等還能落着好了嗎?最首當其沖的就應該是她這個‘禍頭’吧?她個小老百姓,可是真沒膽量去應付這個。
想到這個,紀岩覺着還是應該積極些關心下趴在她肩膀上的某人。争取做到早發現、早治療、不遭罪、代價小。
簡勳又哪裏知道她心裏頭想的是什麽呀,聽見她主動關心,心裏頓時春風一吹,百花齊放。這頓揍真是沒白挨,效果是立竿見影啊。
“嗯——”簡勳有氣無力的拖了個長音,強自忍耐似的吐出三個字:“你别動,唔!”即刻閉上了嘴,就好像再說下去随時都可能嘔吐的一樣。
紀岩這回可是真覺着出問題了,以前她就聽過有人進了趟局子讓把腦袋給打傻了的事,事後雖然做了補救措施,可到底還是留了後遺症,時不時的在村裏頭耍彪。
陌生人的事情就當是故事聽了,也沒關緊要,可是論到自己頭上那就不一樣了。紀岩有點兒着急,沖着坐在辦公桌後頭低頭寫字的女警叫了聲:“警察姐姐,他頭疼不舒服,你看能不能先送去醫院檢查一下啊?”要真是打出了腦震蕩,照個片子就知道了。
那女警并沒接到消息,還不知道省廳電話的事,冷着臉喝斥道:“别裝像,到了這裏什麽花招都不好使,老實待着。”
紀岩一聽這可怎麽辦好,電話不讓打,也不說放人,就這麽幹耗着,弄不好還得拘留。本來可能隻是小傷,這麽拖也給拖出問題來了。
“這可怎麽辦?”紀岩喃喃道,推了下貼靠在自己身的簡勳:“哎,你清醒清醒,我問你,這地方你們就沒有認識能說得上話的人嗎,想辦法聯系聯系啊?”這倒不是她對兩人的身份能力感到質疑,有句話叫強龍不壓地頭舌,任你再厲害,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環境,總會束手束腳的施展不開。
簡勳趴在她肩膀上有氣無力的道:“要是有,我早就想辦法了,還能挨他們打?”咳嗽了兩聲,震得他直難受的皺眉頭:“不過,你不用太擔心,我沒事兒的,唔——”
可能是湧上來的嘔吐感太過強烈了,他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反射性的摟住紀岩脖子,整個身體壓在前面,把她當成了支撐的護闆,腦袋貼着她的肩背,朝着後頭幹嘔。
“唉唉,你怎麽回事兒,可别吐屋裏了?”女警站起來這聲喊,立時驚動了外頭聚一堆兒到現在都沒商議出結果的幾個男警,發現了屋裏的情況,全都沖了進來。
“怎麽回事?”
“他好像是惡心想吐。”女警驚訝于幾人臉上過于驚慌的表情,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那、那就趕緊送醫院吧?唉,那誰,小高啊,快去告訴所長一聲,咱們幾個快救人。”
女警:“……”
幾個人稀裏糊隆的把簡勳給弄上警車,連帶着他緊抓住不放的紀岩,還是同夥的丁子浩也一塊給請了上去,差不多所裏的這些人全都出動了。
樓上的某所長,看着院子裏忙活的這些人,站在窗口憂心忡忡的直來回的跺步,打從他接着電話開始,他已經走了不下幾百趟了,到現在也沒能想出個好辦法,該怎麽樣把今天這件事給好生解決了。
他現在是真的恨死縣局的那位領導了,要不是他打來電話要求關照,現在他也不至于像熱鍋裏的螞蟻,誰能想到就這麽兩個年青人竟然有這麽大的來頭,連省廳的人都給驚動了。這事兒要是解決不好,恐怕就不光是他頭上這頂烏紗帽保不住,連帶所裏這些人都得受牽連。
弄好處了是全都打發回家,弄不好就得翻小腸兒,人家要是成心不放過,把這幾年的事要都搗騰出來,挨個查一查,那可就真慘了。
正在這糾結着到底是下去道歉,還是不下去留在這裏繼續想辦法的當口,就聽見外頭一陣車輛響,再擡頭往外瞅,我地個老天兒,差點兒沒把他給吓坐上去。
鎮政府的大院兒裏開進來輛軍車,緊跟着車上真槍荷彈的兩三百号人跳下來,把将要開出去的警車給團團包圍住。
幾個叔叔都傻了,一個個愣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好了。
這時候某所長已經手腳并用的打二樓跑下來,人還沒等站穩當,就先開腔了:“我是所長,我是所長,有什麽事找我說。”搶先的表明身份,他也是剛才想到,手底下還有兩個剛分來的小年青,他怕再一個激動幹上了,那可就更糟糕了。
兩位青年警這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要是知道了,那肯定會說,所長,你真心是想多了。就眼前這陣仗,再愣頭青也知道三多兩少啊,隻要腦子不犯抽,都不會幹那種彪事兒。
一群大兵裏走出來個營級軍官,上前打了招呼,報出自己部隊番号和職位姓名,從級别來講兩人都屬副科級,級别對等,交涉起來也相對要輕松些。
可這也隻是相對而言,面對這種陣勢的某所長,那也是傻眼哪。
這時候警車門已經被兩個大兵拉開,丁子浩先冒了頭,跟着簡勳挂在紀岩身上慢慢走了出來。
“哪位是簡大隊?”
“我是。”簡勳軟塌的像是被熱汽哈過的鍋貼,完全軟骨頭的依在紀岩身上,一米八幾的大個,愣壓着足足矮他一個腦袋體型修長纖細的小姑娘身上,半點都沒覺着羞臊,很是理所當然的架勢讓在場很多男同胞都替他感到臉紅。
可緊跟着在他擡起頭的下一秒鍾,又都覺着釋然了。
來的這位李姓營長在看清楚了簡勳那張被濃墨重彩覆蓋的臉孔時,臉色微變,回頭沖着某所長不無控訴的道:“x所長,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性質非常的嚴重?”先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哪怕是真的有錯,地方警察都隻能是糾正,而無權處置在役軍人。這個所長是不是腦袋進水了,竟然犯了這種錯誤?
某所長被他過于嚴肅的表情給驚着了,他接到省廳的電話不假,知道這兩位的來頭不小也是真,可到底是個什麽身份還是沒弄清楚。可看眼前這陣勢,加上剛才對方叫的那聲‘簡大隊’,這讓他心裏已經有了大緻的猜測。
可能是看出他在想什麽,李姓營長道:“你該不會是連簡大隊是軍人這件事都不知道吧?”
果然是這樣,某所長苦着臉看向簡勳:“簡大隊,你怎麽也不表明下身份呢?”要是知道他是幹嘛的,誰閑着沒事幹了找那麻煩?光是大隊的稱呼,就知道這銜兒不能低了。這要是軍方不肯善了,光是毆打軍官這一項,就夠他喝上一壺的了,到時候别說他個小所長了,就是縣局出面解不解決得了還在兩說着呢,弄不好市局都得出面。
等到他真的弄清楚了簡勳的身份的時候才知道,現在他想的這些結果還是太輕了。
簡勳揉着腦袋,淡淡的道:“我以爲隻是出手幫着個小姑娘教訓下流氓,這種小事犯不上表明身份,可是沒想到地方所裏頭這麽多規矩,辦理案子的程序也真是夠簡化的,隻聽一面之詞,連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意有所指的把所裏這幾頭蒜挨個都看了一遍。
某所長道:“真是對不起,是我們工作失誤,沒把事情調查清楚,讓簡大隊受委屈了。”
“現在道歉是不是晚點兒,這人讓你們打了打了,罵了罵了,就差沒關起來了。得了,幹脆就來個全套吧,反正也不差個十天半月的,正好也讓我們嘗嘗拘留所的飯是什麽味兒?”丁子浩适時的插話道。
“哎喲,可别,這飯可給不起。”
李營長算聽明白了,原來這是見義勇爲啊,沖着簡勳道:“簡大隊,我接到上頭命令是過來接你,可是并不知道你受了傷。憑你的身手,不應該會出這種事。”
簡勳沒出聲,丁子浩代他答道:“确實是不該出這種事,要不是想着軍地兩方關系,不願意把事情弄大,他能幹忍着不還手嗎?”指了指那三個出手的叔叔,道:“真以爲你們厲害啊,就是再來幾個你們這号的加起來也不夠他打的呀?”
幾人雖然還是不知道簡勳的真正身份,可到了這步也都明白他是手下留情了。這時候才想起來,在小屋裏爲什麽他隻打掉棍子而不還手了。
院子裏鬧出這麽大動靜,大樓裏的鎮政府領導也都給驚動了,鎮上的一把手并不在,二把手和三把手,還有各部門的一些主管領導工作人員也都相繼跑了出來,問明了情況雖然不知道該怎麽解決,卻是表明态度,要好好查辦此事。
這說着慢,其實現場也就是十分八分鍾的時間,簡勳在表述完該表述的話之後,就完全趴在了紀岩身上,直嚷着頭疼、惡心,表現出相當的虛弱感。
李營長一看這哪行,别再耽擱了,得趕緊送醫院。這鎮上的醫療條件有限,當即決定回縣裏去。大手一揮,幾個底下的兵就把簡勳給扶上了車用吉普車後座上,紀岩被要求上去照顧。丁子浩去開他那輛停在銀行門口的路虎。
二三百号大兵迅速的都上了軍車,車隊浩浩蕩蕩的開出了鎮政府大院。
“哎呀我的媽,可算是把這尊大神送走了。”年青警松口氣。
“高興早了,你以爲這事兒就這麽算了,說你年青沒經驗還不服勁。”中年警道。
“那怎麽地,還沒完沒了啊,不就是打了兩下嗎,随便找個借口說明下不就行了嗎?”到時候就給他扣個襲警的大帽子,他又沒有表明身份,怎麽都可以解釋。
“你以爲打的是誰,要是那麽簡單就好了。”地方和部隊之間的糾紛可不是那麽好處理的,更何況對方的身份又很不簡單,“這次弄不好咱們就都得回家吃自己了。”
“真有那麽嚴重嗎?”
“這還是輕的呢,你看着吧。”
“真是夠點背的,怎麽忍着這麽個瘟神,早知道今天請假不來了。”
“你再後悔也沒有所長後悔,你看他現在臉都綠了。要是我的話都得恨死姓紀那小子,要不是爲了他,咱們也惹不了這事兒。”
不管這些人再怎麽議論說後悔,事情出了就是出了,想當沒發生那也不可能,現在就等着聽上頭是意思,怎麽解決都得有個結果。
去往縣城的車隊,紀岩坐在車後座,大腿上墊着軍用毛毯,簡勳仰躺着把腦袋放在上面,副駕駛上的李營長回頭問:“簡大隊現在好點嗎,不行的話再加床軍被?”
“不用,這樣剛好。”簡勳目光朝上看了眼紀岩,嘴角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李營長又不傻,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他的心思。打從見面開始就是頭疼惡心,巴着這叫紀岩的小姑娘不放,長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出來,這是怎麽回事兒。
他就不相信了,堂堂特種部隊的上校,就算是讓人給打了,皮肉那點兒疼還能讓他虛弱到必需靠人支撐才能走路的地步?那他就真的懷疑這身份是真是假了?
不過,看這情形這簡大隊是一頭熱啊,人家小姑娘看樣子不是沒明白,就是沒動心,始終不冷不熱的話很少的樣子。
紀岩這一路上都沒什麽表情,除了簡勳表示頭疼不能靠着太硬,要求躺她腿上時皺了皺眉之外,幾乎都是一臉的木然,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麽。
“我渴了,想喝水?”簡勳現在可真是美的直冒鼻涕泡兒,越發覺着先前挨打的決定偉大英明,要不然哪能享到這等待遇?
也是氣順心裏美,那麽大的塊頭蜷縮在車後座上一點兒都沒覺着不舒服,相當惬意的等着身邊人投喂。
“喲,車上也沒備水杯熱水,簡大隊先将就着用下這個吧。”李營長把個軍用水壺遞了過來。
紀岩接過來遞給簡勳,卻見他眼巴巴瞅着她。
“你喂我喝。”
“你腦袋傷了,手還瘸了嗎?自己不會拿啊,喝不喝,不喝拉倒。”紀岩忍了一道兒了,如果不是有那些顧慮早就甩手走人了,哪還能讓他這麽占便宜?
簡勳也知道自己得見好就收,逼的太緊再所人給吓跑了就不劃算了。既然逗她開了口說話,目地已經達到了,那就行了。老實的坐起來擰開了水壺蓋兒,‘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小岩,你渴不渴,要不要也喝點兒?”
也就是這一道兒,滿打滿算不過二十多分鍾,他就把全名改成了小名,由紀岩換成了小岩,而且喊的那叫個親切順口。紀岩都想問他了,打哪來那麽大的臉,
前面的李營長見紀岩沒吱聲,還直擔心簡勳再面子上不好看,十分貼心的給搭了個台階讓他下:“那什麽簡大隊,我渴了,把水給我吧?”
“營長你渴了啊,那我這有水。”開車的小兵是個二兒,愣沒覺察出他家營長的苦心,主動的奉獻出了自己的水壺。
“開你的車吧。”李營長打後視鏡裏瞅了眼,後面倆人像串糖葫蘆,一個望着窗外,一個望着望窗外的人,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笑的傻乎乎。
雖說是不一樣的态度,可是就這麽看着,兩人是男的酷帥,女的漂亮,十分的相配,超級的養眼。
李營長突然有些想自己的老婆了,當初追人那會兒不也是這樣嗎。這男人想要找老婆,那就得臉皮放厚,有看上的姑娘就得玩命的追,就像簡大隊這樣的把自己弄個慘兮兮,才有借口留住人。打從心底裏他還是挺贊同簡勳的這種行爲。
當然了,這種話是不好直接挑明了說出來,名義上這是所裏那些人給教育留下來的證據,可能到時候還得拿這個做文章,心知肚明的就行了。
紀岩不是沒瞅見這個李營長時不時露出的暧昧眼神,可既然知道對方有所誤會,她也不能去解釋。如果她真的跟他說,自己跟簡勳什麽關系都沒有,那不成了此地無銀,不打自招了嗎?
沒辦法,隻能是幹忍着。不過,這種被人把她和簡勳看作一對兒的感覺相當的糟糕,這讓她煩燥的直想罵人。
好在是路程不長,又挨了十多分鍾,就進入到了縣城範圍之内。
縣中心醫院就中鎮中心,車隊沒全進主街道,在外圍時就分開了,大兵們完全任務都坐着軍車回了駐地,隻李營長這輛吉普送着簡勳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