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子裏私家車少,好的私有車就更少了。好幾十萬的車平常一天也看不着個一輛,現在就大咧咧的開到了農行的門口,立馬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大堂裏還沒辦上業務的客戶有發現的就招呼身邊人:“唉唉,快看哪,外面那車肯定挺老貴,怎麽還不得值個十幾萬?”
“什麽呀,别沒眼光了,那車可不隻這個價錢,往六上數那還差不多。”
“哎呀,六十多萬哪?我的媽呀,這得多有錢才能開得起這麽好的車。估計是那些煤礦大老闆吧?”
“瞅着可不像啊!”
車上下來兩個青年,都是二十六七左右,兩個人長的都挺高,前面這個身形稍壯些,寸頭冷臉,一看就不是善茬兒。後面的那個皮膚白淨些,嘴角上翹,帶着副痞像。
兩人氣質不一樣,可是長的都挺不錯,加上穿着的一身行頭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青山鎮這種小地方可出不了這麽有氣場的人。
就連大堂裏來回溜達的保安都意識到了這一點,趕忙過去幫着拉開門,把這兩位極有派頭的男人迎了進來。
紀岩坐在那裏,先前有人開始議論的時候她就跟着朝外頭看了,隔着玻璃當她看清楚了路虎車裏下來的兩個人是誰的時候,本來就不太美妙的心情,越發堵的慌。
這可真是不想看到誰還單就能遇着,這又是剪子又是釘子倆不老實跟他們窩裏待着,跑這來幹嗎?市裏頭的銀行都倒閉光了啊,怎麽就鎮上的好啊?
保安去拉門的同一時刻,紀岩就轉過了頭,不去看也不想被他們看到,按開手機低頭打俄羅斯方塊兒。
她這種消極躲避的行徑顯然沒湊效,銀行大廳裏關注着的那些人眼睜睜看着前頭進來的冷臉酷男眼角餘光都沒說斜上一下,進來了後就直接朝着那排坐椅走過去,一屁股就坐到了深綠連帽衣女孩兒的旁邊。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兒,沖人女孩子來的呀!有人恍然大悟。
開門的保安挺郁悶,把希望放在了後頭的那個,興許他才是辦業務的那個,前頭那位隻負責陪同等待。可緊跟着,後面的那個也走了過去,他這才明白,這門算白給開了。
紀岩低頭打遊戲,就覺着身邊的坐椅陡的沉了下,手上頓住往旁邊瞅了眼,還真就是過來了。
也就在她側目的下一秒,坐在他旁邊的人突然伸出了手捂住了她光潔的腦門兒,兩隻大手一前一後,幾乎把她整個腦袋都按在懷裏。
“你幹什麽?”這二話不說上來就動手,紀岩由最初的兩秒鍾愣怔後,開始劇烈的掙紮。
她這一喊,本來已經撤走的目光又都被吸引了過來。
“噓,小聲點兒,美女,大家可都看着呢?”另一邊的座椅上又坐下個人來,對着她笑眯眯的比劃手指頭。
紀岩瞪了他一眼,伸手朝上連抓帶撓的好不容易掙脫出魔掌,或者說是對方主動松開了手。
“你果然是在撒謊,爲什麽不去學校?”簡勳在确認她并沒有任何高熱的情況下,沉着臉一副控訴狀。
紀岩這時候才意識他剛才的動作是爲了測試她的體溫,微微恍神兒後低斥道:“你有病啊,我上沒上學跟你有一毛錢關系,你哪根蔥哪個蒜,跑這裏發神經?”好說好商議的不行,非得拉下臉來罵他才能知道什麽叫拒絕嗎?
她并不知道,這副發怒的樣子落在對方的眼裏,又增添了魅力指數。簡勳看着她眼睛因爲怒火燃燒而更加黑亮,兩頰氣血不湧而微微發紅,就像是素淨的一朵雪蓮被塗抹上了顔色,豔美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女孩子少發火,容易長皺紋。”簡勳伸出手就去撫摸她的眼角。
這回紀岩有了心理準備,一巴掌揮開他的胳膊,壓下升騰起的怒火,冷聲道:“簡先生,請自重,我們不熟。”不想跟他多廢話,站起身就要走,惹不起,總還躲的起吧?
“唉,别急着走啊,跟簡勳再坐着聊會兒呗?”丁子浩适時的伸出了大長腿堵住了去路。
怎麽忘了,這還有隻招人惡心的蒼蠅,紀岩真想上去一腳把他腿給踩吧折了,可還是忍住了:“請讓開!”好狗不擋道兒,後面那句放在心裏頭默念,沒有說出來。
身後簡勳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這回沒讓她再掙脫,硬是逼着她重新坐了回去:“跟我說,爲什麽沒去上學,遇到困難了?”以他的了解,她不可能會無緣無故的請假,現在又出現這裏,錢方面出問題的可能性較大。
“簡先生這愛調查人的習慣還真是保持的良好,連我上不上學這樣的小事都這麽關心,還真是夠清閑的。”言外之意你吃飽了撐的閑着沒事兒幹了。
這樣的譏諷對簡勳那就是小菜一碟,全當是沒聽見,直直的望着她,大有不給答案就死賴着不走,也不讓你走的架勢。
那邊的丁子浩翹個二啷腿兒,邊看着兩人的熱鬧,邊朝着銀行櫃台裏的漂亮女職員直抛飛眼兒,把對方看的直臉紅,辦理業務錯誤頻出。
紀岩也看出來了,現在這簡勳就像是貼賴皮膏藥,粘身上就甩不開了。可問題是她沒病沒災,聞着膏藥味還直惡心,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說像這樣近距離接觸了。
“簡先生,我覺着先前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你現在這樣難道不覺着有些不合适了嗎?”
“叫我名字,簡先生太生份了,我不喜歡。”
這絕對是命令的語态,一下子就顯出了他性格裏霸道的那面,哪怕此刻的情形是他巴巴上趕着,也改變不了本質裏子的東西。
這點紀岩并不陌生,怎麽說曾經都那樣親密過,雖說當時他的動機不純,可其他的還都挺真實,一個人可以改變相貌,隐藏起身份,可是脾氣性格骨子裏的東西卻是變不了多少。
深沉而強勢,骨子裏的那份霸道總會不時的顯露出來,不管是白日裏的相處,還是晚上的相伴,都是他在主導着一切。那時她隻想着能跟他過日子,有些事也是盡可能的遷就,先前他可能還會有些克制,後來就真正放開了,這也讓她近一步對他性格有所了解。
那時候的她打着過一輩的念頭,自然不會去在意,喜歡他的人,這些缺點就變得無足輕重了。可當她重新再活過來,再來看這樣的他,就會覺着那時候的自己真是腦袋讓門給夾了,純粹的找虐。
紀岩嘴角泛起微淡冷笑:“我和簡先生還沒有熟悉到可以相互叫名字的程度,聽不習慣那也沒辦法。”說完這句,不再去理會他,按開了手機低頭繼續完她的遊戲。
既然是不讓走,那就坐着好了,反正她本來就是要等人,倒也不耽誤,全當是辦業務的人多,身邊坐着的是不認識的人。
這麽一想,倒也沒有了先前的憤怒和急燥,很快就靜了下來。
這樣的不理不睬,還趕不上跟他怒目相向,那樣的話至少她眼睛裏還有他,現在這種情形則是完全把他摒除在外,當他不存在一樣,這種被忽視感讓簡勳覺着相當的不舒服。
兩個人就這麽一個低頭打遊戲,一個悶聲不響在旁邊看,誰都不說話,丁子浩也就坐在那裏幹陪,沒見半點不耐。
這種情形維持了能有十多分鍾,大堂裏人來人走都換了好幾撥了,這時候就聽見樓梯那裏傳來一陣腳步聲,跟着信貸王主任從二樓下來,推開了連着大堂的側門,往裏頭掃了兩眼,跟着就把視線鎖定在了紀岩身上,微揚了聲音道:“紀岩,縣裏的紀科長馬上就到了,你起來跟我出去迎迎他?”
想要做好一個合格的信貸部主任,除了要有過硬的業務水平,适當的時候這馬屁功也得好好修煉,不光是對應大額客戶,對待上級領導也是相同。
哪怕兩個人屬于同級别,可人家是縣行,他是鎮行,還是有些差距,再說自己手上的業務還在他手裏頭卡着呢,怎麽着應酬下也是有好處的。
本着這樣的念頭,王主任叫上紀岩,就想着能給對方留個好印象,即而手上松松,把這筆業務給順利過了。
紀岩本身那是不情願的,可是誰讓現在這紀濤手上有這個權力呢,她就是想不妥協也得尋思尋思。再者說,身旁邊還坐着這麽兩個惹人厭的家夥,正好可以借機會走開。
“讓一讓,我得出去。”
剛才王主任的那聲喊,簡勳當然都聽見了,他倒是可以堵着紀岩不放,可也知道她是真的有事要辦,要真那麽做肯定得把她惹火了,那一切想要親近的打算就全都成了泡影。
所以這回他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把腿側斜讓她過去。隻是跟着站起了身,視線一直尾随着她。
紀岩和王主任剛走出門,下了銀行前面的台階,都沒用上半分鍾,縣行的公車就現身開進了門前的停車區域,跟着車門打開,紀濤拎了個公文包從駕駛坐上走下來。
“紀科長,你好,你好!”王主任上前打招呼握手,跟着往旁邊一引:“這是我那位貸款的客戶,她姓紀——”
紀岩不想張嘴也得張了,笑了笑道:“大哥,你過來了!”連她自己都覺着臉皮繃的慌,估計這笑也是夠僵硬的。
紀濤倒是長了副好皮相,面白長方臉,穿着西服襯衫往那一站挺潇灑,隻是此刻卻讓他臉上的不耐的表情大打了折扣:“紀岩,你回去跟你媽說,有事就來銀行辦理,别閑着沒事往家裏打電話,她那公鴨嗓子聽了就嫌煩。”撂下話後就把人一甩,率先往銀行裏走。
王主任這時候才反過勁兒來,後知後覺的道了句:“你們兩個認識啊,那不早說?”想要埋怨兩句,可看到紀岩臉色直泛青,硬生生忍住了,緊走了兩步跟上了紀濤的腳步。
紀岩真想抓起地上方磚照紀濤後腦勺拍上去,硬按捺住沒有張口質問的耐性,直接讓他見面就出聲的訓斥給生生打沒了,冷着臉停在原地兩秒,疾步的追趕上去,氣勢洶洶的拉開了玻璃門:“紀濤,你站住!”
紀濤和王主任正穿過大堂準備上二樓,她這一喊,直接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你叫喚什麽,這是辦公場所,要喊回家喊去,怎麽跟你媽一個得德性?”
德性你媽啊德性,紀岩心裏已經罵翻天了,可還是硬忍着把最後這句問了:“貸款你到底給不給放?”
紀濤揚高的下巴,牛逼哄哄的道:“你不夠條件,放不了。”
“行,我知道。”這回她放心了,紀岩點點頭。
就是不給你辦,你能怎麽地?紀濤不屑的輕嗤了聲,抹身繼續往側門處走。
就在他轉身的下一秒,紀岩撈起旁邊擺放的厚厚一本客戶指南,緊走兩步,照着他腦袋劈頭蓋臉就是頓砸:“我讓你再欺負我們家,讓你再嘲笑我媽,讓你再濫用職權,讓你再卡着不給辦——”每說一句,手上就狠拍兩下。
紀濤都讓她給拍蒙了,抱着腦袋一個勁兒的躲閃,旁邊的王主任這時候反應過來,趕緊上前拉架:“紀小姐,快住手,别打了。”他真沒想到,這麽個漂亮的小姑娘還真敢下手,瞧她這頓拍喲,真是——真是太解氣了!
紀岩被他拉住,覺着也差不多了,随手把剛才立了功的厚指南遞給王主任,微喘的緩了口氣笑了下,道:“你們這本指南放的真合适,使起來特别順手,有時間等給你們寫封表揚信。”
王主任:“……”
這時候紀濤也緩過勁兒了,揉了把還暈漲的腦袋,立眉瞪眼的朝着紀岩大罵了句:“你媽個x——”上來就要動手。
紀岩早就防着他這一手呢,剛放到王主任手裏的指南又被她操起來随手就是一甩,‘啪’正中紀濤頭被削腫的大包上,他‘哎喲’叫了聲,沖過來的速度也隻是緩了那麽一下,卻沒攔住。
紀岩已經做好了準備,隻等他到了跟前再揍他一頓,可是卻有人比她出手更快,紀濤揚高了手臂,剛要去煽紀岩,旁邊突然飛來一腿,直接把他給踹飛了出去。
将近一米八的個頭,八十公斤的體重,這麽老大個坨兒,整個飛撞上了側角門,‘咣當—’一聲厚厚的琉璃門和金屬門把手交雜出震耳鼓的響聲,讓看見這一幕的人都跟着縮肩膀直咧嘴,這得多疼啊!
紀濤後反勁兒的發出了聲慘叫,踉踉跄跄的打地上爬起來,腦袋暈乎兩眼冒金星,鼻子裏淌下股熱流,他條件反射性的抹了一把,鮮紅的血讓他稍微清醒了些,站不太住的往前走了兩步,指着剛才半道殺出來的程咬金,大罵了句:“你了個b,你是誰啊?”
這時候大堂裏的人都停止了辦業務,全站在那兒看熱鬧呢,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剛才拿厚書削他那小姑娘身邊站着的就是跟她說話那男人。
管是懂行還是不懂行的人,但凡瞧見剛才踢出的那一腳,都明白這個男人有兩下子,光是瞅他那面相,冷冷的就是知道不是好惹的人。
紀岩做爲當事人,卻是半點都沒領情,隻是冷淡的朝着簡勳看去一眼,道:“你就是不是出手,我也能對付他。”别看紀濤長得坨兒挺大,可内裏軟綿綿全是豆腐渣兒,什麽用都不頂,拉那架勢純粹唬人用的,打小就那樣,她還不知道嗎?
簡勳直直的瞅着她,突然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了下道:“我是怕你再不小心傷着手,累着就不好了。”
紀岩:“……”
兩人這種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态度,徹底激怒了紀濤,操起了旁邊的報紙架,直接就擲了過來。
紀岩将要往旁邊躲閃,卻被簡勳一把摟在懷裏,他後背讓報紙架給砸了個正着。
旁邊丁子浩都看不下去了,堂堂a大隊出身,連這種小兒科都躲不了,這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故意的程度明顯到讓人都不好意思再往下看了。
“唉,那個誰,看這邊——”往側門那兒溜達過去,下一秒,飛起一腳把正捧着花盆準備再丢的紀濤又給踹飛了出去。
“唉,别打了,都别打了。”王主任覺着這熱鬧也算是看夠了,某科長的威風殺的也是差不多了,再不出聲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門邊兒的保安一看主任都發話了,也趕緊過來道:“這裏不允許打架,損壞公物是要賠償的。”
他要是什麽不說還好些,這一句賠償的話直接就讓丁子浩笑了:“行,你列個單子出來,多少錢我照賠。”
大堂裏看熱鬧的人也覺着挺有樂,有些也跟着笑了兩聲。
保安也覺出來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怔怔的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側門邊兒上第二度飛撞玻璃門的紀濤,好不容易爬起來,聽見保安說的話氣的直咳嗽,握着拳頭直捶牆:“笨蛋,報警,快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