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校長,你們叫我過來的嗎?”紀岩先沖着鄭秋燕和張副校長點了點頭,然後跟正對着的校長柳敬言道。
“對,是我們叫你過來的。紀岩,你先坐下來吧。”
紀岩心裏有數,也就沒再客氣,直接坐到他的對面兒,隔着張長方形的辦公桌,對着柳敬言道:“校長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柳敬言可能也覺着接下來要問的事有些尴尬,舉手就口咳嗽了兩聲,先是瞅了眼坐在那裏的魏智博,然後沖着紀岩道:“是這樣的,丁宇晨的媽媽今天過來想問問你上周五放學後,丁宇晨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麽,他兩天沒來學校上學了,正打算着要轉學。”
紀岩揚了揚眉一時沒接話,鄭秋燕怕她再緊張害怕,就出聲安慰道:“紀岩,你也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那天怎麽回事你就照實說就行了,我們都在這兒聽着呢。”究竟怎麽回事前頭那幾個男生也都說了,其實在座的這幾個人心裏也都清楚到底誰對誰錯。
“鄭老師,你是什麽意思,難道我還能誣賴她怎麽地?”魏智博當時就拉下臉來,轉頭沖着紀岩道:“你就是那個紀岩啊,年紀不大手腕還挺高!”
“丁宇晨媽媽,注意你說話。”柳敬言低聲的提出警告,怎麽說這裏也是學校,事情還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不能随随便便的去侮辱任何一名學生。外人學生面前,他這校長怎麽着也得直起腰。
“是啊,魏局長,看叫你說的,她隻是個高一學生,能知道什麽心機。”鄭秋燕早前就看不上魏智博這派頭,有心頂回去又不能說的太生硬,隻是帶着笑臉的附和了聲校長的話。
魏智博幹的那行就是有權,加上丈夫地位擺那兒,别人見了通常都得看她臉色行色,哪怕柳敬言說的語氣不重,鄭秋燕也是語帶笑面兒,那樣也抵不過她高高在上的心理,立時拉下臉道:“難道我還說錯了嗎,你們左一句右一句的偏坦她,要不是她不要臉使手腕我們家丁宇晨被耍的團團轉,讓他在同學面前丢了臉,到現在都不願意來上學,一心想着轉學嗎?”
“魏局長,你先消消氣,咱們先聽紀同學怎麽說?”張副校長笑着臉當和事佬道。
紀岩完全忽略這句話,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魏智博說的那些上了,什麽叫倒打一耙,說的就是她這号人!紀岩壓着怒火,轉頭沖着魏智博響亮清脆的叫了聲:“丁阿姨,你是丁宇晨的親媽吧?”眨了眨那雙黑又亮的眼睛,一副純粹想要知道的表情。
“你會不會說話,我怎麽就不是他親媽了?”魏智博本來就看她不順眼,這個樣子越發讓她讨厭。
紀岩恍然大悟道:“哦,是親媽啊,難怪了——”
她這兩句莫名其妙的話讓屋裏的四個人都愣了,不知道她想幹嘛?
坐在魏智博旁邊那位司機可能也是想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又或者想拍自己老闆兼領導的馬屁,柳敬言和張副校長他覺着有些夠不上,就轉向鄭秋燕道:“鄭老師,你們班這個學生她腦子沒病吧,怎麽像是短線兒似的?”都明擺在說周五的事,她可倒好淨問些蠢問題。
鄭秋燕那也是有脾氣的人,要不是考慮到自己飯碗和兩位校長的面子,不好太明顯的駁斥魏智博,一早就指着她鼻子猛噴了。可這并不代表着她也能忍受對方的司機這樣的質問,立時把肚裏憋的這股火全都朝他發了出來:“小劉,難怪你能當魏局長的司機,還真是把好手(捧臭腳的好手),這都能想到。我們四中什麽都不缺,就是缺你說的這種學生,是不是你上學那會兒學校裏淨這種人,所以你特别清楚啊?”說我學生腦子有病,你才腦子有病呢,你全家腦子都有病!
“唉,鄭老師你怎麽這麽說話呢?”劉司機還真沒尋思能讓她搶白一頓,都沒話應對了。
“行了,都住嘴吧。”柳敬言直接打斷兩人的對立,沖着紀岩道:“你說的什麽難怪講清楚了,别把話題扯太遠,我們都等着你說周五下午的事呢。”
“我知道了校長!”紀岩特乖巧的點點頭,道:“我是說難怪丁阿姨是丁宇晨親媽了,母子倆個都特别的容易誤會人。那天我明明是助人爲樂,怎麽到了丁宇晨那裏就變了樣兒。今天丁阿姨左一句手腕高,右一名手腕高,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要是我真的那麽厲害,就不能老實的坐在這裏讓人質問,指着鼻子罵了,你說是吧校長?”
“……”柳敬言出任四中校長以來,這還是頭回讓個學生問的啞口無言。不能怪她,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一個男生誤會了女生對他有好感,繼而拉了幫人想取笑她,沒成想讓人家給打臉了,羞憤之餘想要轉學。由始自終也不該這個女生的事,完全是男生咎由自取,可他們又是校長又是班主任的都已經問明白了,卻迫于權勢坐在這裏對人女生盤問,男生的媽還出口不遜,人女生能不急眼嗎?沒拍桌子大吼大叫,還能笑呵呵的說這麽婉轉,真是相當不錯了。說實話
是相當不錯了。說實話,他這當校長的都覺着臉上火辣辣臊得慌。
跟他一樣感受的還有張副校長和鄭秋燕,魏智博的嚣張氣焰不光針對了紀岩,同時也是在對他們的藐視,先前幾個男生在時她就又是質問又是斥喝的,完全主導全場的架勢,倒是當領導當慣,也不想想這裏不是她家也不是她辦公室,想怎麽地的都行,就算是依仗着她那位當市領導丈夫的身份和地位,也不至于對個小女生剛見面諒發難吧?
不管是對是錯,紀岩怎麽說那都是四中的學生,不是有句老話說的好嗎,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話糙理不糙,他們這些校長副校長班主任的都在這裏坐着呢,你們又是說你家不要臉,耍手腕,又是罵人腦子有病的到底想幹什麽?也不怪人家回敬你們娘倆都臉大,太自以爲是了。
鄭秋燕到底是向着自己學生,沖着柳敬言道:“校長,我看也問的差不多了,沒什麽事兒就讓紀岩回去吧?”
柳敬言半點都沒說猶豫,直接道:“那行,紀岩你回教室上課吧,這件事兒我們都清楚了。”說完還笑着特别加了句:“不好意思啊,耽誤你時間了?”之前入校的時候兩人打過交道,他知道這個小女生可不是一般孩子,自力自強相當的有能力,他是打心底裏覺着不錯。借着這樣的方式,對她表示了下自己的歉意。
做爲一校之長,有些時候在面對社會交際,人情往來方面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并非表面看着那麽光鮮榮耀,這些紀岩很是理解,她很清楚,魏智博之所以能在這裏大呼小叫的憑借的是什麽,換了别的家長可能鄭秋燕幾句話就給打發了,怕是連校長的面都見不着。
雖說這件事她算是受害方,丁宇晨完全是自作自受,可誰讓人家有對有能耐的爹媽呢?自己也不要覺着怎麽委屈了,校長和班主任能開口讓她走,已經是頂着挺大壓力了,實在沒必要再去計較太多了。
紀岩站起身,道:“那校長,老師,我回去上課了?”
“嗯,走吧。”
“哎,她不能走,問題還沒交代完呢?”
紀岩瞅都沒瞅魏智博,轉身目不斜視的出了校長辦公室。随手帶上門的前一秒,她聽見裏面柳校長用很是嚴肅的口氣道:“丁夫人,我看這件事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作爲一校之長,自然有他的尊嚴和底限,超過了一定範圍,他就必須得直面硬對,無條件妥協那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不當這個校長了。
紀岩很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四中确實值得她進來,不單單是過硬的教學條件,就連人也是杠杠的,并不是每位校長在面對強權的壓力下都能這麽硬氣的護着一個沒有半點根基的普通學生。
同這點相比,先前她被叫過來問話的忿然不滿完全不值的一提。
一個多小時以後,魏智博在四中被打臉回到家中,坐在沙發上是越想越覺着氣不順,憑她在這d市的身份地位,柳敬言竟然沒給她面子,他不就是個四中的校長嗎,有什麽資格教訓她?等有了機會非得給他點顔色看看不可。
他的事先且欠着,那個姓紀的小丫頭片子得先想辦法治治她,年紀不大嘴還挺厲害,竟然連她一起都給損敗了。她不是牙尖嘴利嗎,好,那就讓她有嘴也說不清。
魏智博拿起了電話想了下按了通号碼打過去,對方接起的瞬間她臉上的陰沉沉的表情就不見了,故意拉長了音調溫和道:“老高啊,這陣子挺忙啊,所裏事兒多不多……”一陣東拉西扯過後,終于轉向正題:“……是這樣哈,我聽說四中附近新開了家小飯館,你們的人去檢查過沒有,衛生條件合格不合格?……是啊,守着學校,吃飯的盡都是些學生,可不能馬虎了……好,好,那我就等着聽你信兒了?”關上電話忍不住發出記冷笑,一個開小飯館的丫頭片子還想整事兒?她隻動動手指頭都能像螞蟻一樣碾死她。
而此時此刻的紀岩剛回到小飯館,正爲中午飯口而忙碌着,渾然不知自己的小飯館正面臨着一場有預謀的危機。
郭鵬是個務實派,剛跟紀岩說完他遠親老舅的事,第二天下午就把人給帶過來了。
也是事有湊巧,郭鵬給郭福林家裏去了電話,聽說他跟着一幫人來d市找活兒幹,弄清楚坐的是哪趟火車,直接就把人給截到了小飯館。
都是認識人介紹的也就沒什麽可說了,紀岩當場讓郭福林試手,菜隻有一道很普通——炒土豆絲,看似簡單,這裏頭也是有學問的,這道菜考驗的就是刀工和火候,這兩樣都占齊了,那就足夠在小飯館裏掌勺。
郭福林這些年諸事不順,隻是手上的廚藝卻沒有落下,看着黑臉膛挺憨實個人,一但握起了刀那精氣神兒立馬就上來了,不說是判若兩人也差不多少。
鳳萍在旁邊看着還直感慨:“要不說認真的男人最帥了,咱郭老舅上竈的樣子真是像樣兒,這要是給錄下來征婚的時候給女方放一放,那肯定能成。”
“你以爲誰都跟你眼光一樣啊,别在那兒發花癡了,老實坐着得了呗。”孫剛專業就是拆她的台。
“切,沒有欣賞眼光。”鳳萍也是習慣了,不跟他計較。轉頭跟紀岩道:“姐姐,你覺着我說的對不對?”
紀岩點點頭:“嗯,是很有魅力。”郭福林别看是個廚子,可到底是當過兵的人,底子擺那兒了,舉手
兒了,舉手投足那都帶着股軍人硬派作風。
可能是以前日子過得太苦,總覺着男人就該硬朗挺拔才會覺着有安全感。
要不怎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呢,哪怕是上輩子吃了十足十的苦頭,重新活過仍改不了自己的審美觀。
當初回應吳七追求的時候,她并沒不是在說謊,确确實不大喜歡斯文儒雅類型,骨子裏就哈這種硬朗男。
盡管她想要去改變,不再重複以前的老路,可問題是有的能改,有的卻是骨子裏的東西,想要改換相當的困難。
可能是平時紀岩給他們的印象過于穩重了,郭鵬他們三個人誰都沒想到她會這麽的直接,就連問話的鳳萍感覺挺驚訝,愣了愣才找回聲音,歪着腦袋貼過去小聲的問道:“姐姐,你該不會是有什麽想法吧?郭老舅他都四十了,對你來說可有點兒老啊?”
後廚房統共就那麽大,郭鵬和孫剛倆個各把着門口,離她們所站的位置撐死不過兩米遠,鳳萍本身又是個大咧咧的性子,就算降低了音量也還是能聽見。
孫剛先沉不住氣道:“紀岩,你可不能有什麽花花心思哪?二哥要是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
他不提二哥還好點兒,一提二哥郭鵬也忍不住道:“我老舅他、他都有女朋友了,都領回家給我姨姥姥看過了,弄不好年底就結婚了。”這人是他帶來的,真要是有什麽差頭,那二哥還不得活撕了他啊?
這一個兩個的都瞎尋思什麽呢?她不就是發表了下自己的看法嗎,至于整得這麽大嗎?紀岩挨個的掃了一眼,冷淡的道:“你們的想像力過于豐富了,不去當編劇都可惜了。都沒事兒幹了是吧,那行,出去擦桌子抹玻璃拖地,活兒有的是,自己掂量着幹去。”
這時候郭福林已經炒好了菜,關了風機熄了火,端着多半盤子的土豆絲走下竈台,往紀岩跟前的理石台子上一放:“這是我炒的菜,小老闆你嘗一嘗?”
紀岩點下頭,也不多說廢話,先是打量了盤子裏的這些土豆絲,根根粗細均勻,深黃的表面包課着淺淺的油汁,絲絲分明不見糊塗。夾起一筷子軟硬适中,鹹鮮可口。
“好!”紀岩放下筷子,郭福林失了竈台上的風采,又恢複原有的老實木讷的模樣,甚至連問上一句都沒有。
鳳萍直好奇道:“這就行了?”說試菜,也就炒盤土豆絲就完活了,這也太簡單了點兒吧?
“說你外行你還不承認,别看這菜簡單,想炒好可不容易。光是這刀工一般人就做不來,還有火候的控制,生了不行,熟過了又失了口感,你嘗嘗郭老舅炒的是不是好吃?”孫剛拿了筷子遞給她。
鳳萍聽的一愣愣的,夾了口土豆絲進嘴裏:“嗯,好吃,跟姐姐炒的一樣好吃。”
郭福林黝黑的臉膛上閃過一抹疑惑,姐姐是哪一個?
郭鵬像是看出來了一樣,代爲解釋:“她說的是紀岩,就是小老闆。”轉頭問紀岩:“那這樣的話,我老舅是不是可以留下來掌勺了?”
“當然。”紀岩并不似鳳萍他們一樣自來熟跟着喊老舅,而是稍客氣不又不失尊敬的叫了聲:“郭師傅,以後小店就交給你了,你就多費心了。”
對廚師來說,試菜成功那是件好事兒,管是店大店小,就算應聘完了不想上工,那也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平添自信心不是。
然而,郭福林臉上卻沒見到分毫喜色,沉默了數秒鍾方才擡頭正視紀岩:“小老闆,小鵬可能沒跟你清楚,我的情況有些特殊——不太适合在這裏幹活兒。”
“哦,那個我知道。”紀岩面色不改,聲音平和的道,連個字的都沒提。
“小老闆你——不擔心嗎?”因爲被人說走背字兒,這幾年都沒有飯店願意請他,郭福林都已經習慣了被拒絕。
紀岩輕笑了記:“我這裏位置醒目,飯菜可口,價錢公道,正當經營,飯口的時候客人多的沒位置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