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人趕禮吃席那都是成群結夥,全家人全家人的來,一張桌子能坐七八個人,趕上人口多的一家就能坐個差不多了。全堡子就有幾十戶,附近村子有禮的再算上,湊湊就有幾百号的人了,吳家院子裏統共就那麽大地方,就連大門外一起擺個二三十桌已經是極限了,剩下的人就隻能坐二席了。
紀岩到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分了,頭席的人碌碌續續吃完都走了,她拿了錢過去上完了禮帳,随便找了張桌子坐下來等着吃飯。
負責做菜的是堡子裏的兩個大師傅,她們的手藝好幹這行好幾年了,就是在青山鎮那也是往前了數。
大鍋菜做好了比起小鍋單炒有味道,别看都是些平常的菜式,什麽土豆牛肉、豬肉酸菜、茄子盒、辣椒包,哪樣單獨拿出來都很下飯。
紀岩本身就是個廚師,可這并不影響她品嘗美味。上了一上午的課,她也是真的餓了,席面上一擺上來,端了飯碗就開吃。也沒去管旁邊的人什麽眼光,回去以後又都會說什麽。
自己姐姐讓人把婚事給攪黃了,當妹妹的不說同仇敵忾也就算了,還這麽穩當的坐這裏吃席,這心也未免太大了!
紀岩之前也沒打算跟這裏吃飯,可遞了錢上完禮帳又一尋思,憑什麽呀這錢都給了,不吃也沒人說個好。這件事不地道的人是他吳家,怎麽反倒像是他們家見不得人似的。這樣一想,倒是不着急着走了,正好她也餓了,在這裏吃完了也給家裏省了幾兩米,一舉兩得的事,傻子才不幹。
十七八歲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别看着挺瘦,一頓飯紀岩硬是吃了兩碗的米飯,十二道菜每樣都吃了個遍,尤其對心思的那幾道,更是夾了好幾筷子,邊吃還邊不住點頭稱贊:“李二嬸和呂三姑做的菜就是好吃,哪道菜味兒都很正。”她嘴裏的兩個人就是作菜的兩位大師傅。
同桌坐着的都是堡子裏的人,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也都跟着稱是附和:“嗯,是好吃。”再好吃别人吃可行,你吃着能舒服嗎?
這話當然沒人當着面兒問出來,可是心裏頭卻都是這麽想。
紀岩可不管那些,避裏撲噜扒拉飽了跟其他人招呼了聲:“你們慢點吃啊。”片刻都沒停,站起身就往外走。
紀家大門口有個石頭堆,行人走過時都得特意繞了道兒,紀岩走到這裏也沒多尋思,剛跟個迎面過來的人打了聲招呼,直接延着石堆邊兒拐了個彎兒,也就低了頭的一兩秒鍾,‘碰’的就跟人撞上了。
哎喲——紀岩正中鼻梁,酸的唰下眼淚就出來了。
下一秒鍾,戲谑的低笑聲就在頭頂上方響了起來:“小岩,這麽激動幹什麽,咱們倆不就是一個多月沒見着面兒了嗎,至于想我想得都哭鼻子了?”
吳老七穿了身淺米色西裝,打扮着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手裏搖晃着車鑰匙,笑眯眯的看過來。
紀岩揉着鼻子,帶着濃濃的鼻音叫了聲:“七哥,你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你剛來嗎,吃過飯沒有?”吳老七自然是知道紀香和吳老九的親事黃了的事,他尋思紀岩過來多半隻是随禮,堡裏人講究這個,哪怕是打黃天了,這人不到禮都得到,不然一準落人口實。
“哦,吃過了,兩大碗米飯,吃得飽飽的。”紀岩拍拍肚子,想讓對方知道,那點兒破事兒她還沒放在心上,要說不對也是他老吳家不對。
吳老七真是一點兒都不見外,聽她這麽說了直接順杆兒就往上爬,伸了手就跟着去摸她肚子:“來,讓我看看真飽了嗎?”
紀岩吓了一大跳,直覺的就往後閃,哪曾想腳後跟兒正好絆着了塊盤口大的石頭,身體失去了平衡點沒站住,仰身就往後倒。
吳老七眼明手快的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兒,稍一使勁兒就把她拉了回來,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手上的勁道過了些,紀岩再次撞進他懷裏頭。
“……”紀岩捂住二度受傷的鼻子說不出話來,眼淚唰唰的往外流。
正巧這時候院子裏的人吃完了飯,一拔好幾個人一起往外頭走,就瞅見紀以田家的四姑娘窩在吳家老七的懷裏頭,低頭捂着臉直掉眼淚兒。
有人就好事兒的調侃了句:“喲,志坤,你這是怎麽把人家小姑娘給欺負哭了,還不趕緊哄哄哪?”吳老七大名叫吳志坤,年紀長些的人叫他吳老七,同輩份的就會這樣喊他的名字。
吳七笑子笑道:“我跟小岩鬧着玩兒呢,沒事兒。大家都吃好了吧,慢走,再過來!”
幾個人說着話,笑呵呵的擺了擺手,打旁邊走了過去。
這就完了啊?紀岩眨了眨眼睛,愣是才反應過來。
先前那人說的話光聽着就不對味兒,加上兩人站着這個姿勢,特别容易引起誤會。紀岩以爲吳老七怎麽着也得解釋解釋,可沒尋思他竟然開口說出的話來根本就是本末倒置,非但沒澄清,反而越發的暧昧不明起來。
堡子裏挺多人閑着無聊就愛傳個瞎話兒,扯個淡,這要是剛才的一幕被那些下巴長的知道了,指不定能說成什麽樣兒呢?
紀以田家的大姑娘跟吳家老九倆親事沒成黃了,紀家小四兒氣不憤就跟吳家老七拉擱上了,管是看上人還是看上錢,反正都多了個熱鬧可看。
紀岩都能想像到謠言傳出來會是個什麽樣兒,她媽要是聽見了還不得氣得拿個雞毛撣子跟後頭攆着打呀?
光尋思着紀岩都覺着頭疼,忍不住朝着吳七狠瞪了眼,要不是他在這裏瞎扯淡哪能有這事兒,鼻子都讓他給撞壞了,緩了半天還挺疼。
“小岩,這就要走啊?”
“嗯,是啊。”紀岩若無其事的應了聲,擡頭沖他微笑道:“七哥快進去吧,家裏人肯定都等你呢?”弟弟結婚,他這個有錢的哥哥怎麽也得給個大紅包,不等他人也等他錢不是。
吳七想要伸手摸摸她發紅的鼻子,聽她這麽說悄悄把手收了回去,對她道:“好,那我就進去了,等空下來了再去你們家。”
紀岩點點頭,看着乖巧聽話,殊不知低垂的眼睛正盯着地面,右腳不着痕迹的往側面小小的挪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