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紀岩誰也沒跟說,直接到街裏頭的種子店買回來三斤香菜種。周淑蘭和紀以田剛把那半垅香菜種上還沒出園子,就看見紀岩戴着手套走到那幾垅韭菜地頭上,蹲下身來就開始薅草。
“老閨女,那韭菜地的草你動它幹什麽,等秋天的時候拿刀一嘎就行了,明年出韭菜也不耽誤,别跟那白費力氣,有那時間回去幹點兒别的,快出去吧!”周淑蘭抖摟抖摟身上甩上的泥碎塊兒,拍了拍手的上灰打算出去。
“媽,我打算把這地給毀了種香菜。”紀岩嘴裏說着話手下也沒停,一會兒工夫就拔出了半米多遠。
“種香菜?”紀以田坐在地頭上抽煙,聞聲吐了口煙葉:“我跟你媽剛種完,你跑那頭種哪門子的香菜。小破孩的什麽都不懂,别跟這瞎扯淡了,那地好好的明天還得吃韭菜,你都給拔了明天還得重種,幹耽誤工夫。”
周淑蘭比他能想多點兒,周岩不是那瞎作的孩子,相反,打小就聽話沒讓她操什麽心。剛過去的這個五月節掙了不少的錢,全仗着她的的主意,這會兒說要毀種不可能隻是随随便便這麽一說,八成是有什麽主意了。“老閨女,你怎麽尋思出來要種香菜了,咱家哪年種的都不多,你不是知道嗎?”
紀岩把早就想好的說詞道了一遍:“媽,你記不記得哪年香菜到了連雨事兒就比平常時候貴,我尋思着多哈上一茬,到時候拿上街裏去賣,不是還能多賣點兒錢嗎?”
紀以田哼了聲:“你可倒是說對了,誰都知道那時候兒的菜貴,不光香菜蔥也是,可爲什麽會貴,還不是雨水多了地澇爛菜根子嗎,你當人家都彪就你聰明啊?人家也都知道,種得再多也沒有用,少了少爛,多了就多爛,純粹就是幹出力兒。”
“幹出力就幹出力,反正這地閑着也是閑着,明天頂多再多種遍韭菜呗,就算再不濟我也能賣個種子錢。行了,不用你們管了,我自己幹就行了。”紀岩能怎麽說,又不能把還沒發生的事告訴家裏人,那樣要不被當成怪物就奇了怪了,隻能以這樣的執拗堅持。
“就是瞎扯淡。”
“瞎扯淡就瞎扯淡,也不該你的事兒,一邊兒呆着去。”周淑蘭剜了紀以田兩眼,最煩他嘴瑟瑟的好話到他嘴裏出來都變了味兒。“老閨女,你要種那就種吧,媽回去拿把鐵鍁幫你把韭菜根兒都挖出來把地好好平整平整再種。這些地怎麽也得兩斤多香菜種,待會兒讓你大姐還是三姐往街裏種子店跑一趟。”
“不用了,我剛才上街都買回來也都搓好了。三斤種子怎麽也都夠了。”
周淑蘭一聽,好嗎,這早就打定主意了,管是他們同不同意都得種了。這孩子,這麽有主意像了誰這是?
紀以田嘴上瑟瑟的雖然沒有好話,可看見老婆和閨女在那頭薅草刨地,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幹坐着,掐滅了手裏的煙頭,撈起屁股底下的嬐飯去撿那平整好的地方深刨開倒退着背起攏。
三個人一起動手,用了兩個多小時把地都弄好了,香菜籽也都給種上了。回了家,紀香也做好了飯菜,一家人吃完了中午飯,各自回了屋休息。
紀家人都有睡晌午覺的習慣,紀岩和紀香、紀果各自躺下西屋的炕上,将将迷糊着就聽見外頭有人破呲賴的聲音喊了一嗓子:“紀以田,你這個老婆能、窩囊廢、炕頭漢,你要不是縮頭烏龜就給我滾出來——”
大晌午頭的堡子裏多數人都呆在家裏沒出來,街面上沒有幾個人行走很是安靜,這一連串的叫罵聲聽着格外響亮。
紀以田個子小心可不小,整天嘴瑟瑟的淨愛惹事兒,向來都是他去惹乎别人,很少有人來惹乎他,這一通指着鼻子的叫罵他哪還能再坐得住,打炕頭上一高兒蹦下地,推了門就沖了出去:“哪個王八羔子敢在外頭學驢叫,活膩歪了你是啊——”
等他看清楚外頭站着的幾個人時愣了下。
這時候周淑蘭腳前腳後也跟了出來,西屋裏的姊們仨也出邁出了門檻兒,往院子外頭瞅。
紀家大門口站了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前頭那男的能有二十五六歲,中等個頭,小眼睛不大,長得挺白淨。那些叫罵就出自他嘴,眼見紀家人走到院子裏,扯開嗓子叫了聲:“紀以田你老婆打了我媽,今天我過來就跟你算這筆帳。”
話間剛落,他身後就站出個麻子臉來,插着腰梗梗脖兒道:“周淑蘭,别以爲你膀大腰圓的把我打了就算了,今兒個我大兒子回來了,看你再得瑟,不是能打嗎,你再打個給我看看呀?”
紀家人一看,眼前這情形哪還能不明白,明擺着這是來找茬兒打仗的啊。
紀波是紀以勝和紀淑英的大兒子,在縣城裏幹電焊活兒,買了個五十坪的房子,去年才打堡子裏頭搬走。昨天五月節回來串門子,看見紀淑英下巴還沒散盡的淤青是怎麽回事兒,紀淑英哭眼抹淚兒的就把周淑蘭打她的經過給學了一遍,紀梅在旁邊煽風點火,添油加醋,反正就就是沒半句好話,不光說周淑蘭,連帶着罵紀香、紀岩也不是好東西,打完人了還拿話損敗她們。紀以田更是完蛋貨,管不住老婆,站邊兒上勸都沒勸一句。
紀波一聽立馬火兒就上來了,被個絕戶家欺負了這還了得了,打他媽就等于打他這個兒子的臉,就是親戚那也不行。心裏窩着火幾分鍾都難忍,将撂下碗筷兒就氣勢洶洶的殺過來了。紀淑英有了大兒子給撐腰,那是巴不得立馬就揍周淑蘭一頓出氣。紀梅生怕亂子不大,邊走還邊給加綱。紀以勝那就是個廢廢,哪敢吱半句聲,帶着同樣有意見卻沒法反駁的十六歲的小兒子紀海跟在了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