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任的縣長是個有野心的,剛上任不到半年就引來了資金從二十幾個下屬鎮裏挑出青山鎮特别設立了特區典型,鼓勵開礦發展煤炭交通運輸旅遊業,帶動起整個鎮的經濟增長,繼而拉動全縣人均收入。相比起其他鄉鎮來說青山鎮經濟還算發達,至少在f縣是個中翹楚。
姜家堡子離鎮上并不太遠,紀岩、紀香姐倆溜溜達達隻花了十幾分鍾就到了。
端午臨近,鎮上售賣五彩線、苕帚糜子的兩家商店生意了都比往日要好,價格自然也就提高了兩成。
小鎮上的數十家店鋪其中大部分那都是自己的房子,店主就是房主,自己做老闆在他們看來比那些靠租房做買賣的更占優勢,至少租金這塊兒省了,就是沒什麽生意那也靠得起。
青山鎮有常住人口近四萬,除了鎮裏住着的少數外多半都是下頭十四個村子裏的村民,比起地裏頭刨食兒吃的農民,開個商店風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輕易就能掙錢的他們有着絕對的優越感,哪怕是姜家堡子離鎮上不過二裏來地的路程,可對于他們來說仍個是村裏頭來的比不得自己又有樓房又做買賣的條件好。
都說服務行業講究個熱情周到,把顧客當上帝這樣事在這樣的小鎮上卻是極少見到。且不說迎客送客,哪怕給個笑臉兒那都是相當困難。尤其是她們這樣打下頭村子裏上來的問完價嫌貴不買被斥嗒損敗兩句那都不是稀罕事兒。
姐妹倆進了正街一家店,櫃台前站着個中年婦女一手拎着編織簍,另一隻手擺弄着拿出來的貨樣兒正跟店主講價錢。店門外放了量二八大橫梁的舊自行車,看着穿着和面相較生應該不是貼邊就近的幾個村兒想是更遠些的。
“老闆,我多買些能便宜點兒嗎?”
“就這個價便宜不了。”店讓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一臉的橫肉,哪怕不是生氣看着也像在生氣,冷着臉子扔出這句順手就把櫃台擺的樣品收了回去。
就這個價,愛買不買,這向來就是街面大多店主的态度,偶有那笑臉迎人的嘴巴也是大哥大姐叫得真甜的保準比誰都黑,人家賣一塊錢的東西她保準得賣一塊五,時間長了大家都知道這裏頭的門道,久了倒也都習慣了。
中年婦女可能也是走過了兩家心裏清楚差不多都是這個價了,再換也不會便宜多少,說不準要的更狠,磨蹭了會兒還是掏錢買了。
老闆找完錢過來應付姐妹倆:“你們要買什麽?”依舊是那副冷臉子,找不着半點的熱乎氣兒。
“哦,老闆,我們要買些彩色的笤帚糜子和五彩線,另外再拿些紅繩和彩布。”紀香站在前面先開了口。
“都要多少?”
紀香扭頭瞅了瞅紀岩,其實她是想跟老闆講講價,可剛才那中年婦女碰了一鼻子灰讓她有些打怵,可不講價又覺着虧得慌,尋思着跟老妹兒對對主意。
兩人來的路上就商量好了到時候跟店主侃侃價,所以她這一瞅過來紀岩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剛才那女的半毛錢都沒省下來她是看見了,估計這要是直接張口八成沒戲。看着店老闆這張橫肉臉,仔細瞅倒是有些面熟,腦子裏飛快的翻找着有用的信息,跟着眼睛一亮的眨巴了眨巴,道:“叔,每樣我們先拿二十塊錢的吧。”
二十塊錢,不少嗎?紀香愣了愣,這可跟原來打算的可不一樣啊,可看到妹妹偷摸遞過來的眼神,又把到嘴邊兒的話咽了回去。
紀岩趁着店老闆數紮數量尺子的工夫狀似随意的道:“唉,叔,我好像在哪兒看見過你,你是不是我們班張向陽他爸?”
“對啊,我是,怎麽了?”店老闆擡了下頭看她一眼,跟着又繼續數。
紀岩道:“張向陽真厲害,物理競賽他考了九十九分,全縣排第一,市裏也是頭五名,他這成績肯定是保送重點,我聽說一中都放話了讓他八個班級自己随便挑,愛上哪個班上哪個班,真牛啊!”
“牛什麽牛,那小子偏科偏的厲害,理科還行,文科成績老上不去,整天就知道瞎玩兒,也不知道多背背題。”男人嘴裏說的不在意,可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和自豪,“原來你跟他是一個班兒的啊?”這時候才拿正眼看紀岩:“唉,今天也不是休息天,你怎麽不去上課啊,再過幾天就考試了你還有閑工夫跑這來買東西?”基于愛烏及烏的心理,男人覺得兒子的同學不務正業他是有責任教訓教訓的。
紀岩神色一黯,低個頭小聲道:“我不念了。”
“咋不念了呢,這眼瞅着就要考試了,不上高中好歹得把初中混下來啊?”
“……也不是不上,就是暫時休學了,等今年秋再重念。”紀岩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看了眼櫃台上放的東西,轉頭問紀香:“大姐,我看這些好像不太夠,編也編不了多少,掙不夠一年上學的錢,要不再買些吧,反正這是我同學家開的商店,擱誰那買都是買,就擱這一起都買了吧,省得再跑一趟。”
“哦,好,那就再買三個這麽些吧。”紀香到這會兒多少算是知道自己老妹兒打的是什麽主意了,打兜裏掏出塊手絹,裏面包着五元、十元的疊得闆闆正正一小摞錢,一看就是特别的仔細。
店老闆算是聽明白了,這兒子的同學是家裏頭條件不好才念不下去的,尋思着靠着這個五月節紮點兒小笤帚去賣掙點兒錢好過了秋好交學費,還真是個懂事、有志氣的小姑娘。
世人大多同情弱者,店老闆也不例外,别看他長副兇相,心地卻不壞,再加上有着兒子同學這層關系上,自然也就格外對待了。
“行了,你們也不容易,一百六我就收你們一百三吧,額外再給你添兩把,趕緊回去弄去,多掙點錢好把書念完。”
“那謝謝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