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白話來說,真人之境,不違逆自己所處的少數人的位置,不以自己的成功而逞強,不可以謀計事情。如此,事情有了過錯不會反悔,事情做得當了也不會得意。如此,登上高處不會感到戰栗,進入水裏不會打濕衣服,跳進火裏也不會灼傷。
自在随心,水火不侵,便是真人道境!
“得得得,這麽麻煩,聽的俺孫某頭都大了。”
林中小屋,江小白引言古經說法,跟孫狂解釋了關于真人境界的說法,卻不料聽得孫狂頭大,直搖頭,顯然不是太明白。
江小白見了,無聲笑了笑,便不繼續說了。
“孫某就是個粗人,一直就以爲真人之境,就是道家金丹,佛門舍利,至于内家武道,打通先天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零八個穴位便到真人之境了,聽前輩你扯的這麽玄乎,實在聽得暈頭巴腦。”
孫狂把自己的想法直白說了出來,就是一種真人的客觀評判标準。
先天之上的大境界,便是真人,而因爲諸子百家修煉體系的不同,所以評判标準就不同。
道家真人境界,聖胎圓滿後,七返九還,生三味真火,煉金丹,凝聚金丹大道;佛門真人境界,便是小乘佛家第三果位阿那含,斷欲界九品,凝聚佛骨舍利;而内家武道,打通周天一百零八個穴位,便成就真人。
這是諸子百家經傳的境界評判。
“孫道友說的是真人境界的客觀判斷标準,諸子百家各有不同,是行(hang);而我剛才所言,便是真人之道,對大道的領悟,隻有一家,神入道,意随行,方得證。”
江小白眉眼淡然,論道起來,和以前一樣,一絲不苟。
話裏的意思也簡單了不少,孫狂說的是對真人境界的客觀判斷,而他所說,是主觀标準。
“聽你這麽一指點,意思明白了不少,也就是說,得上道。我修行數十載,之前修行沒想這麽多,就是一直打坐煉氣揮刀,想不到還有這麽多彎彎道道。”
孫狂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随後眉眼一眯,大嘴一咧,還起了玩笑。
這粗莽漢子,書讀的少,對修行這方面,隻停留在練功化氣階段上,對什麽大道領悟這種形而上的層次根本就沒有多想過,一直便簡單地認爲,氣足了,穴通了,水到渠成。
對江小白剛才所言,并沒有多深的體會。
“也不盡然,依我所知,各家修行法門不同,側重不同。道儒一脈,氣神同煉,佛門主神輔氣,肉身如臭皮囊,側重修神魂,而内家各門,主修肉身煉氣。各家修行法門不同,入道各有千秋。你是内家,主修肉身煉氣,對神魂修煉的要求自然就低了,入道門檻應該要低一些,這是我的想法。”
江小白的話多了,眉眼也很認真。
一談道論法,把往日十天半月的話都說了個幹淨。
話裏的意思,就是修行法門的側重點不同,有的主修肉身,有的主修神魂,有的肉身神魂同修,在這種情形下,各有神通法,對入道的要求也各有高低。
就像道家和佛門,同修神魂,入了先天,可修煉出“第二身”,就是陽神身和意生身,而内家先天,隻可神魂出竅,出陰神,陰神無神通。相對應的,道家佛門入先天,需清六根六賊,心無雜念,才可意動氣随,就如當初老道大限将近,江小白心困老道生死,五氣朝元,三花一線,不入先天。而内家武道,對執念心魔的要求就低了,氣足沖穴才是關鍵。
這是他的想法體悟。
“啥意思,你說我們内家入道門檻低?”孫狂聽江小白的言語,大眼一張,然後沒好氣地嘀咕道:“這話聽起來像是好話,但我咋聽得有點不爽。”
“大道萬千,各有歸路,修肉身,有肉身神通,修神魂,有道法神通,各有高低,還看個人修行和造化。”
說着,江小白輕歎一句,起了身,又道了一句,“不說了。”
孫狂見狀,趕忙笑道:“别啊,好不容易喝點小酒,聽你說這麽多話,順道還指點指點我啊,。”
他啊,好不容易逮住個話題,就是想多唠唠!
江小白不理會他,身形一個模糊,消失在了原地。
“得嘞,每天不知道幹嘛,也不帶我玩!”
望着手上消失不見的酒杯,孫狂滿臉無奈的表情。
而在不久後,在鳥山之外的海面上,一葉扁舟如無根浮萍,在一片蒼茫上飄着。
江小白橫躺在其上,雙手枕着頭,仰臉望着天。
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就這樣随着小船飄着,随着海浪起伏,兜兜轉轉。
孫狂找不見他的時候,他都飄在海上,漫無目的。
看蒼天碧海,聽風雨波濤,看鬥轉星挪,聽風聲雲開。
日頭漸漸落下,一輪紅日沉入西方的海面,将那片染成金紅,波光粼粼。
黃昏,天沉,色漸漸暗下,離海月島西邊百餘裏的平靜海面上,突然炸起白浪。
一條五六丈長的木船從水面下乍然出現。
木船似唐宋時期的古船,造型充斥着那個時代的特色,船身上下長滿了青綠色海藻,還有貝殼,海帶等海産附着。
船身布滿了歲月斑駁的印記,破損了許多,連船底都破了幾個大洞。
但奇怪的是,這艘古船并不沉水,從海面下沖出後,在海面上疾行。
刻有龍頭雕像的船尖破開陣陣白浪,激起水聲。
更詭異的是,船上除了那些海藻,貝殼,什麽都沒有,空無一人,十分安靜。
而這艘無人古船,在黃昏暗色映照的蒼茫中,沖着東邊破浪而去。
那輪半邊紅日,跟在古船折斷的桅杆後,漸漸落了下去。
日落星出,海下有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