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山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雕花木床上,紅木家具,老式唱機,空氣中浮動着時光沉澱的味道,她瞬間覺得自己穿越時空了,不是漢唐,也不是明清,是她最陌生的民國。(鳳舞文學網)
寬敞的房間内溫度适宜,也不幹燥,仔細聽有機器工作的聲音,像極了淨化空氣的負離子暖風機。
周小山聞到了酒精和消毒水的氣味,這才想起她似乎出了車禍。而且不是普通的車禍,是在負能量爆表的情況下,看見有車開過來,萌生了自殺的念頭。轎車把她撞飛的時候,意識還是清醒的,她的常識告訴她,那樣劇烈的沖擊下,人是不可能安然無恙的。可現在的她并沒有特别難受的感覺,也許是打了麻藥的緣故?
屏風後面有人影在晃動,周小山深吸一口氣,大腦一片混亂。
不知過了多久,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他見周小山醒了,也不吃驚,倒是周小山看他身材高挑挺拔,戴着醫用口罩,隻露出一雙漆黑淡漠的眼睛,心髒有加快跳動的趨勢。
“你是醫生嗎?”
她明知故問。他這身裝扮和平日裏看到的醫生沒什麽兩樣,所以應該沒有穿越到民國,隻是這房子的擺設太奇怪了,感覺就像是上世紀的老古董。
可是,出了車禍不是應該在醫院裏躺着嗎?這裏是怎麽回事?
周小山用沙啞的嗓音問:“是你救了我?”
男人不答話,而是舉起一根極細的針管向她逼近。
這情形太駭人了,她想也不想就掀起被子逃跑,可還沒下地就被推了回去。想叫救命卻叫不出來,類似鬼壓床的感覺令人窒息。
他的力氣太大了,一隻手按着她,她便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針頭紮進動脈血管,欲哭無淚。
原以爲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照這情形,完全就是報紙上寫的“深夜女子邂逅變态醫生,注射迷幻藥昏迷割腎”。
“你要多少錢,我把銀行卡和密碼都給你行不行?不要割我的腎啊,我年紀不小了,雖然有一顆少女心但腎功能肯定不如少女……等等,你的針是不是一次性的?手術刀消過毒沒有?我不想染上艾滋病……”好不容易聲帶能發出聲音了,周小山顧不上丢人,哆哆嗦嗦地哀求着。
男人擡眼看了看她面容扭曲的模樣,疑惑地想人類的表情怎麽就能那麽生動,分神之間手一滑,針頭戳錯了位置。
周小山:“……”
錯覺吧,明明受害人是她,爲什麽對方比她還不高興的樣子?
周小山揉着酸痛的手臂,用餘光偷瞄變态醫生,那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裏沒有一絲笑意,甚至有種看淡了世事的冷漠,疏離地和人保持着距離。
他好像……不是很歡迎我啊。她沮喪地想,不然不會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甚至連話都懶得同她說一句。
不過他的眉眼真是好看,精緻的雙眼皮,兩道恰到好處的卧蠶,睫毛翹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微微顫動,唯美得如同她硬盤裏走出來的星座守護神。
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看得人心潮澎湃。
正yy着,男人就收好了針具,冷不防地拉下了口罩。
懾人心魄的俊美噴薄而來,周小山一怔,腦子裏又是一片電閃雷鳴。
雖然她不是那種容易被外表迷惑的純情女生,但也是個審美觀正常的女人,隻要是正常的女人,遇到這種情況,沒有不遐想萬千的。
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間的美型,大概說的就是他這樣,既不粗犷也不娘炮的少年了。如果硬要說這張臉有什麽不好,那就是——看起來太過年輕,清冽幹淨的氣質會讓人産生邪惡的念頭,尤其是,想要撲上去咬一口那紅潤飽滿的嘴唇。
被自己的猥瑣吓到,周小山默默地提醒自己今年高齡幾何。
少女心害死人,還是弄清楚現在的處境比較實在。
周小山摸了摸頭,頭是好的,動動胳膊,胳膊正常,呼吸順暢,喉嚨有點幹,内髒沒有不适,在床上滾了一圈,腰和腿也沒什麽問題。全身上下除了剛才那個針眼,連擦傷都沒有。
這不科學。
“喂,變态醫生,這裏不是醫院吧!”她提起嗓門叫道,少年轉頭涼涼地看了她一眼,隻一眼,就足以令她心頭一窒。
這殺傷力未免也太大了點,不過還好,總算是有了回應。
周小山說:“這年頭已經沒人會無緣無故地獻愛心了,開車撞我的人是你對不對?你還在讀大學或者研究生,實習期間怕給導師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把我帶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企圖私了……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你真的居心不良,想摘取我的器官賣錢。”
自小就看金田一,她對自己的推斷很滿意,“如果你堅持不解釋,我會打電話報警。”
“……”
乒乒乓乓地一陣響,美型少年扔掉了零散的器具,脫下手套,往紅木櫃子上一拍,結實的櫃子立刻裂開一條縫,搖晃了幾下後,和周小山臉上的表情一樣分崩離析——喪心病狂啊,家具也是要錢的!
“怕死?”
泉水一般澄澈冰涼的聲音,凍到可以凝結人的五髒六腑,“在那種情況下闖紅燈自殺,難道還抱有僥幸活下來的想法?”
他單手支撐着床沿,身體微微前傾,這樣的姿勢很容易給人一種壓迫感。
确實,她當時腦子浸水了。爲什麽會有那麽荒唐的念頭呢?
連續四天失眠了,閉上眼睛全是周遭同事異樣的目光;媽媽在電話裏說,你不是快升美術總監了嗎,幫你妹妹分擔一點裝修的錢吧;她不敢告訴她們她的處境,哪怕是信用卡賬單就要來了。
是錢的問題麽,仔細想想,又不是錢的問題。
失業了再找工作就是了,周小雨雖然愛花錢,但還算有個度,把自己的住房公積金取出來,還了信用卡尚有結餘。
可就是覺得好累,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周小山莫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臉色蒼白地說:“對不起。”
“……”
前一刻還得信誓旦旦地說要報警,轉眼就變了個模樣。可憐的地球人也就這點戰鬥力了。
少年摸了摸右耳泛着金屬光澤的耳釘,冷聲道:“一年,你的身體需要觀察一年,才能确定細胞和神經膠質的排序結締是否正常。如果新陳代謝過于迅速,或者是出現排異反應,必須立即進行控制治療,否則你會被當成怪物送去特殊機構隔離研究,直至非常态死亡。”
周小山失聲道:“你說笑吧?!”
究竟是她是瘋子,還是她遇到了瘋子?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她爲什麽會變成怪物?非常态死亡又是怎麽個情況?除了剛才注射的那一坨東西以外,她覺得她很正常啊!
“主任,早點來了。”睡眼松惺的高大男子提着兩個塑料袋推門進來,僵硬地盯着屋内的兩人看了一會兒,喃喃地說,“sorry我什麽都沒看到,你們繼續啊繼續!”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周小山這才意識到,他們離得太近了。
可他無視男人沒有營養的玩笑,依舊采取居高臨下的壓迫姿勢,不容置喙地宣布:“我不想被你牽連,所以,接下來的一年,會幫助你以正常的狀态活着。”
周小山撇嘴:“主任?”
這是進了神經病科的節奏啊。
她暴躁地抓了一把頭發,“自殺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一時沖動的行爲,不會去交通廳鬧的。但請你不要再忽悠我了行不行,你是哪門子的主任啊少年?我智商本來就是平均水平以下,你再這麽一臉冷酷炫地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真的會撞牆。”
以周小山二十七年的人生經曆來說,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都足夠獵奇,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我的名片。”
靜默片刻,漂亮的嘴唇動了動。
周小山小心翼翼地接過一看,上面寫着他的名字和工作單位,葉想,安全部第三醫學研究所,外科主任。
她從來沒聽說過這個研究所,或許是她孤陋寡聞了,不過這麽年輕的外科主任……她懷疑地瞟了瞟葉想,還是很背離常理啊。
葉想沒有理會她的小動作,淡然道:“名義上是外科主任,實際上,我帶着助手從事生物醫學的研究。從碳基生物中提取高純度的生長因子,促進細胞分裂生長,達到快速修複的目的……由于條件不成熟,這項技術沒有廣泛地應用于外科手術。”
周小山作好奇寶寶狀:“因爲有副作用嗎?”
“細胞無限制、無止境地增長,會消耗大量的營養,導緻癌變。如何讓有益的細胞在安全的範圍内有序生長,同時避免有害的細胞擴散、釋放毒素,是我們解決的問題;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安全的範圍和增長速度的極限無法定義,如果激進地追求細胞再生速度,前期注入大量生長因子,後期卻無法控制,後果會不堪設想。”
說到一半的時候,門外傳來“噗嗤”的笑聲。張翰笑到痙攣。見了鬼,他居然也有一本正經地宣講僞科學的時候,錄音筆在哪裏?
周小山隻是一個畫畫的,不管是科學還是僞科學,聽起來都等同于天書,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又找不到話反駁。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用這項技術讓傷口瞬間愈合,甚至修複已經壞死的組織器官,我當時内髒大出血,骨頭也碎成了渣,是你用當前最先進的生物醫學拯救了我,但是無法保證殘留在我身體裏的藥物會不會繼續刺激細胞生長,如果不配合你的後續治療,我會變成科學怪人?”哈哈哈,笑cry了好嗎?你的助手都在門外笑了好嗎!
她捶床道:“荒謬!”
葉想俊美的臉蛋頓時黑了幾分。
“你怎麽不說你是外星人,用超能力救活了我?”
嗡——極爲細微的聲音在空氣裏震蕩開,仿佛收音機被摁下paly鍵,周遭的物體都跟着發出嗡嗡輕響。
周小山揉了揉耳朵,明明什麽都沒聽見,耳朵裏卻有種高音刺穿耳膜的痛。
定睛一看,葉想手裏的杯子早已碎成了粉末。
“外星人很可笑?”不知道戳中什麽g點,右耳的耳釘似乎感應到他的情緒波動,跟着發出危險的紅光。與此同時,肌肉男助手以閃電般的速度沖進來一把抱住葉想,連拉帶拽地把他弄出了門外。
“吃飯吃飯,先吃飯,豆漿要涼了……美女你也一起吧!”
周小山木愣愣地望着那道門,泛着冷光的漆面正緩緩地綻開一道裂紋。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這樣去吃飯,真的沒事麽?
周小山洗漱完畢,在這座占地面積800平米的北京四合院溜達了一圈,深深地震撼了。
據葉想的助手張翰說,這是清代某位貝勒的産業,因爲葉想的曾祖父和其關系不錯,便花錢盤了下來,這地方離他們工作的地點近,覺着方便也就住下了。
“土豪。”她輕輕地嘀咕了一聲。
像這樣的四合院沒有幾千萬連毛坯都買不到,何況裏面的裝修融合了早些年流行的古典西洋風,家具擺設都花了一番心思,說不上金碧輝煌,但給人舒适溫馨的感覺。
早餐是中式的,米粥熬得粘稠爽口,十分暖胃。周小山放下戒備心,就着小菜一口氣喝了兩碗。
手機快沒電了,周小雨那邊仍舊沒有消息。
她歎了口氣,世界如此黑暗。
“謝謝你救了我,我得上班去了。”
太陽照常升起,悲慘的人生還要繼續。
張翰看了看西洋鍾上的時間,早晨八點一刻,正是人多熱鬧的時候。他剛想說送她到地鐵站,葉想就穿好了外套站在門口,“你公司在哪?”
周小山菊花一緊,假笑:“這麽客氣,多不好意思……”
葉想握着鑰匙的手隐隐綻起青筋,語氣卻溫柔得如春風過境,“不說是嗎?”
周小山駭然:“我說!”
上了車,葉想盯着後視鏡,面沉如水地說:“我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你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有任何不适都隻能找我而不是去醫院。”
無視她呆滞的表情,他傾身上前,替她系好安全帶,“從今天起,你必須每天都來做檢查,否則……”
“否則?”
葉想輕輕一拳敲在方向盤上,轟然一下,車窗報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