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以詩入道”的世界,而他剛才所念的,正是一首禅詩。
這首禅詩,喚作《醒世詩》,乃是明朝後期的羅洪先羅狀元所作。
孫炎原本以爲,這個世界隻是沒有清朝,不過後來仔細思考,開始意識到自己想岔了。《紅樓夢》的第一章裏說得很清楚,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将五色石變成通靈寶玉,帶到塵世,通靈寶玉在塵世裏逛了一圈,見識了一場“身前身後事”,回到青埂峰後,這個故事就被記在了五色石上,這就是《石頭記》。
“幾世幾劫”之後,空空道人經過青埂峰,看到了《石頭記》,由空見色,由色生情,改名爲情僧,将《石頭記》抄下,于是《石頭記》就變成了《情僧錄》。
《情僧錄》被情僧帶到了人間,交給了曹雪芹,曹雪芹披閱十載,增删五次後,這才是《紅樓夢》。換句話說,《紅樓夢》這個故事的确切時間點,應該是從曹雪芹的時代回溯個幾百年,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爲什麽納蘭容若明明比曹雪芹出生更早,但這裏卻沒有人知道納蘭容若。
孫炎詩詞會的不多,對“禅詩”當然更是如此,隻不過這首《醒世詩》在主世界的人間曾被人編作歌曲,他因爲覺得好聽,所以曾經查過它的來曆,知道它是明朝的羅狀元所做。原本就是“詩中見禅意”的禅詩,他又以藥師佛的手印暗施佛光,自是一下子将賈政等人震懾住。
天色愈黑,風雨欲大。
馬啼踩踏着飛濺的泥土,往前疾馳,雨水紛紛灑落,打在他的大襖上,他卻不管不顧。
奔了許久,幾近半夜,冒雨拍門,問了晴雯的家,趕了過去。
随着門上破舊門環叩叩叩的聲響,内頭傳來“誰啊”的男子問話聲。孫炎答道:“我是賈府來的。”一聽是賈府的人前來問話,那人不敢怠慢,将門打開,一眼看到他,趕緊道:“原來是寶二爺!”
這人正是晴雯的兄長,孫炎雖然不認得他,他卻是認得“寶二哥”的,趕緊請了進去。
孫炎踏入屋中,随手拍了拍襖上的雨水:“晴雯在哪裏?”
那男人道:“這個、這個……”
一個女人迎了出來:“那丫頭被趕了出來,覺得丢人,不好意思見人,自己搬到了村子另一頭的柴房去了。”
孫炎問:“在哪裏?”
那女人嬌笑道:“寶二爺别急嘛,既然來了,就在這裏坐坐再走,奴家這就去倒茶……”
孫炎道:“在哪裏?”
那女人道:“哎喲,晴雯也不知上輩子修了什麽福,讓寶二爺這般記挂……”
孫炎看向那男人:“你老婆在外頭偷人,全村人都知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那男人臉色一變,孫炎卻已是不管他們,掉頭往外就走。
晴雯十歲就被賣出賈府,靠着她寄出來的錢,她的兄嫂才能有好日子過,她的兄長本是老實木讷的一個人,但是她的嫂嫂仗着“賈府裏有人”和晴雯經常寄回來的銀兩,整日背着丈夫與他人鬼混。晴雯這次被趕了出來,靠山變成了累贅,她嫂子自然不樂意,又擔心晴雯住在家裏,揭穿她與隔壁男人的奸情,于是時不時的冷言冷語,晴雯哪裏受得了這個氣?明明是重病之身,卻幹脆搬到柴房去。
孫炎往村子另一邊奔去,途中又拍了一個老者的家門,趕到柴房,輕輕的喚了一聲,沒有人應,于是推門而入,結果發現地上一片淩亂,柴房裏空無一人。
他心中暗驚,晴雯已經病重,這樣的雨夜,她又能夠去哪裏?
他看着地上淩亂的痕迹,皺緊眉頭,踏了出去,又随着幾個淺淺的足印,往一個方向瞭望,緊接着便提氣飛掠,方自掠了一段,前方一個錦衣少年疾奔而來,兩人差點撞在一起,同時頓住。孫炎定睛看去,見這少年一臉慌張,看到他後,臉色更是變得難看,有些發顫的拱手道:“賈瑞見過寶二哥,天色這麽黑了,寶二哥怎麽會在這裏?”
孫炎心中一震……賈瑞?他竟然是賈瑞?
強壓下心頭的震動,他冷冷地道:“你又怎麽會在這裏?”
大約是第一次見到“賈寶玉”這般陰冷的樣子,賈瑞更顯局促,躬身道:“小弟白日裏閑着無事,在這附近遊玩,不想在山中迷路,剛剛才走回到這裏。”慢慢的往一旁避開,再拱了拱往,往另一邊疾奔而去。
孫炎一時也沒空管他,繼續往前飛掠,飛掠到前方雨亭,忽見一個倩影倒在亭中,急掠而去,将她摟在懷中:“晴雯!”
此刻的晴雯,衣裳淩亂,顯然是被人扯拉過,但她的雙手卻是死死攥着胸前雙襟,額頭與雨亭的柱子上盡是血迹。被雨淋過的身子,不見冰涼,反而滾燙,這讓孫炎多少松了口氣,燙成這個樣子,顯然依舊在發着高燒,但既然身子未冷,那顯然仍是活着的。
隻是她額頭依舊血流不止,氣息極是微弱,這般下去,恐怕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孫炎将她在亭中放好,撕下自己的袖子,爲她包紮額頭,緊接着卻又冷冷地道:“你怎的又回來了?”慢慢地轉過身。
在他身後,賈瑞臉色微變,一隻手下意識地縮在腰後,牽強笑道:“小弟隻是擔心寶二哥獨自一人在這,無人照應,萬一出了什麽事,老祖宗、大老爺、二老爺也不知會傷心成什麽樣子,所以過來看看。”
“是麽?”孫炎淡淡的道,“對了,你剛才好像就是從這裏過去的,那麽,你知不知道……是誰逼得晴雯觸柱?”
賈瑞勉強笑道:“這個……小弟怎麽會知道?”
孫炎道:“真的不知道麽?唔……說起來,有人告訴我,說甯國府中有人癞蛤蟆想吃天鵝肉,貪圖鏈二嫂子的花容月貌,那個想吃天鵝肉的人叫什麽來着?我想想……”
他怎會連這個都知道?賈瑞暗驚。
孫炎道:“啊,我想起來了,那個人叫……”
“杜鵑花裏長門鎖,鹹陽送客屢回頭!”賈瑞一聲大喝,右手一揮,手中短刀化作光芒刺向“賈寶玉”心口,同時左手斜斜劃了一個圈,圈中有若群花盛開,惑人耳目。
賈瑞論起輩分,乃是賈寶玉的堂弟,雖然是庶出,但畢竟也是甯國府裏的公子哥兒,雖然不怎麽被人看重,平日裏卻也是暗暗鑽研“詩道”,這招“杜鵑叢中殺”,便是他暗中自創的殺人刀法,以前從未在人前用出,隻在此刻迫不得己,方才突然出手。
若是一般情況下,賈瑞自然不敢向賈寶玉出手,但這一次,他原本就是試圖奸.淫晴雯,卻不想晴雯甯死也不受辱,先是假作歡喜,一尋到空隙,竟是沖向柱子,以頭撞柱。賈瑞以爲晴雯已死,匆匆離去,竟不想迎面就撞上了寶二爺。
眼看着“賈寶玉”已經開始懷疑他,而晴雯在其身後,雖然奄奄一息,卻又沒有死絕的樣子,賈瑞心中驚慌。晴雯是賈寶玉房裏的丫鬟,雖然現在被王夫人趕出了賈府,但賈寶玉竟然半夜趕來看她,兩人之間怕是有什麽男歡女愛的苟合之事,他想要強.奸寶二爺的女人,寶二爺是早晚要繼承賈家家業的人,以後要整他,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與其日後被賈寶玉害死,倒不如趁着現在周圍無人,直接将賈寶玉殺了了事。
賈瑞暗中用功,于“詩道”上已有些成就,而據他所知,賈寶玉雖是榮國府唯一的嫡子,整日卻是混于脂粉之間,不務正業,更何況前幾日方被賈政痛揍一頓,此刻想必傷還未好,現在不下手,更待何時?
蓦然間念出詩句,賈瑞左手施展幻象,右手一刀刺向對方心口。
“唵、嚩日囉馱都、鑁!”
随着一聲暴喝,光芒一聲,一道金剛大力狠狠撞上賈瑞心口,賈瑞噴出鮮血,向後抛飛,撞在雨亭邊一棵大樹,大樹“啪”的一聲向後折斷,賈瑞的身子在反彈中向前一撲,帶血撲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