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早,周語然一起身就吩咐院子裏的丫鬟婆子打點行裝,道是要去城外的莊子裏住上一段時間。n∈,
雖然她的要求讓甯遠堂的很多人都覺得有些突兀,可是周語然在安國公府向來獨斷專行慣了,也沒有人敢去問她爲何如此突然的要去莊子裏住。
一時間,整個甯遠堂上下都忙得不可開交。
下人們忙着收拾周語然的行李,周語然卻在房中不住的來回走動,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夫人,您現在可是雙身子的人,更應該多休息才是。”張嬷嬷在一旁看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聲勸道。
雖然一開始張嬷嬷也曾因周語然有了身孕而失聲痛哭,可是那最初的無措過去之後,她卻對周語然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有些期待起來了。
不過,張嬷嬷也知道,以周語然的情況,她是不可能留下這個孩子的,更别提,這孩子的父親,還是那樣一個窩囊的男人。
但是,哪怕明知道這個孩子不可能留下來,張嬷嬷仍因他或她的存在而對周語然的身體更小心謹慎了幾分。
周語然對張嬷嬷的擔心有些不以爲然,這個孩子總歸是不可能留下的,那麽好與壞休息不休息又有何區别?
她之所以如此坐立不安,是害怕自己的情況被同一個屋檐下住着的鳳止歌和蕭靖北知道了。
也不知是怎麽的,在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前。周語然除了有些嗜睡之外并無多少其他害喜症狀,可自從昨天被張嬷嬷說破之後,仿佛所有害喜反應都一下子湧了上來,頭暈幹嘔輪番上陣,隻這一晚上,就折騰得周語然恨不得親手将肚子裏那塊剜出來。
當然,這也更讓周語然認定這個不該來的孩子就是來折磨她的,本就不打算留下這個孩子的心也因此而更爲堅定。
有着如此明顯的害喜情況,周語然這時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鳳止歌與蕭靖北了。
也所以。她才會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吩咐人收拾東西。想趕在鳳止歌和蕭靖北反應過來之前離開安國公府。
這樣一想,周語然心裏焦慮更甚,“張嬷嬷,我這心裏跳得厲害。莫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張嬷嬷隻當是周語然太過在意這件事引起的錯覺。正要開解一番。卻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下人們齊呼“世子夫人”的聲音。
順着大開的門往外一看,那款款而來的,可不就是讓周語然恨得牙癢癢的鳳止歌嗎?
周語然隻覺一顆心“咚咚”直跳。
這可真是。說什麽就來什麽啊。
眼見鳳止歌已經走到了門口,周語然這時就算是想找借口躲開都來不及了,她隻能在心裏暗暗祈禱,她肚子裏的那塊肉,可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折騰她。
要是讓鳳止歌看出什麽來了……
隻要一想到那後果,周語然就有些不寒而栗。
眨眼間,鳳止歌就已經踏進了房門,倒不是沒有甯遠堂的下人攔着她,可是鳳止歌如今再怎麽說也是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将來的安國公夫人,她們就算有心想攔,也不敢真的動手不是?
看到周語然坐在貴妃榻上,鳳止歌微微一笑,“夫人起得可真早,甯遠堂裏一大早就如此熱鬧,看樣子,夫人是要出遠門?”
看着鳳止歌唇畔那淺淺的笑意,周語然心裏莫名的一揪,然後竟望着鳳止歌發起神來,還是張嬷嬷見狀忙回道:“老奴見過世子夫人,我家夫人最近身子有些不舒坦,這才準備去城外的莊子上住上一段時間,府裏的事就要麻煩世子夫人多勞累些了。”
“我如今也是安國公府的一員,不過是幫着管管事罷了,也算不得什麽辛苦。”鳳止歌輕輕一笑,随後話鋒一轉,“不過,夫人身子不舒坦?若是這樣,應該趕緊請位太醫來府裏看看才是,千萬不能硬挺着,咱們這樣的人家,可沒有當家夫人硬生生将小毛病拖成大毛病的。這樣吧,我這就讓人去請太醫來,夫人先不急着出府,待太醫來了确認沒事再去莊子上也不遲啊……”
張嬷嬷心中一凜,忙推拒道:“多謝世子夫人的關心,我家夫人這也是老毛病了,隻要去莊子上呼吸個幾天新鮮空氣也就好了。”
說完,張嬷嬷緊緊盯着鳳止歌,生怕鳳止歌執意要請太醫來爲周語然診脈。
還好,鳳止歌并未在此事上多作糾纏,她有些遺憾地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多事了,不過夫人既然馬上就要離府,我這個做晚輩的當然也該爲夫人餞行,不如,就一起用個早膳?”
說到這裏,鳳止歌面上露出些羞赧來,“夫人莫怪我嘴饞,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偏好用些滑膩的菜式,聽說夫人院子裏的廚娘做的醬肘子很地道,這不,我才巴巴的找上門來,卻不想正好碰到夫人要出門。”
周語然這時候方從那莫名的恍惚中回過神來,就聽鳳止歌正在與張嬷嬷大談特談那醬肘子如何如何,腦子裏也就跟着想象出醬肘子的樣子來。
下一刻,從昨晚起就突然害起喜來的周語然再也忍不住心裏不住翻滾的惡心感,雙手死死撐在貴妃榻的扶手上,側過身子便不住幹嘔起來。
張嬷嬷表情一僵,連忙解釋道:“夫人昨晚夜裏醒來用了碗涼粥,不成想這就受涼了。”
鳳止歌了然的一笑,慢悠悠地坐到周語然身邊,點點頭道:“這有了身孕的人就是較平常嬌貴許多,想必夫人平常是不會因爲用了一碗涼粥就受涼的罷?”
說完,鳳止歌雙眼與周語然對視。
而周語然與張嬷嬷。聽了這話就像是突然見鬼了般,瞠目結舌地看向鳳止歌,就差沒跳起來了。
鳳止歌見狀伸手輕拍額頭,似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道:“啊,看我這記性,來了甯遠堂這麽久,倒是忘了先向夫人道聲恭喜了。夫人在這個年紀還能懷有身孕,老蚌懷珠,這可是旁人羨慕不來的福氣。”
鳳止歌說得自在。就仿佛自己隻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你。你……”
哪怕張嬷嬷經曆了再多的風雨,這時候也不免有些結巴起來。
而震驚之後,她蓦地回頭望向同樣說不出一句話來的周語然,心裏面想的。卻是如今該怎麽辦才好。
夫人這一大早就急匆匆的讓人收拾行裝。爲的不就是防止鳳止歌和蕭靖北發現什麽端倪嗎。可如今,鳳止歌的表現明顯表明她早就已經知道了夫人有孕的事,那……
到底年紀不小了。張嬷嬷眼前一黑,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倒是鳳止歌,見狀略有些擔憂地看了張嬷嬷一眼,“嬷嬷年紀這般大了,可要仔細着将養身體才行,否則,讓那些毛手毛腳的小丫鬟照顧懷有身孕的夫人,誰也不會放心不是?”
聽到這話,自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周語然深吸一口氣,突然揚聲道:“不需要你在這兒貓惺惺作态,鳳止歌,你盡管劃出道來好了,你到底想做些什麽?”
鳳止歌倒沒被周語然這突然提高的音量給吓到,她輕輕搖了搖頭,有些不贊同地道,“夫人在夫君昏睡不醒的時候有了身孕,這難道是件很光榮的事嗎,怎麽夫人還有臉這樣大聲嚷嚷呢?若不是方才我進門的時候就提前将那些丫鬟婆子們打發下去了,恐怕如今安國公夫人有了身孕一事,早就傳得人盡皆知了吧?”
周語然一愣,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之前忙碌不休的下人們這時都不見了蹤影。
不過,她是不會感謝鳳止歌的“好心”的。
雙手死死抓住貴妃榻的扶手,手背上甚至隐隐能看到青色的筋絡,周語然冷冷地看着鳳止歌,勉強保持鎮靜道:“鳳止歌,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演戲了,我可不相信你抓到我這麽大的一個把柄會這樣輕輕放過,你不妨直說好了,你想借此事達到什麽目的?”
從鳳止歌嫁進安國公府的那一天起,周語然就知道她和鳳止歌絕對不會有相安無事的那一天,所以她當然不會相信鳳止歌會有那麽好心,幫她隐瞞這件事。
若真是這樣,鳳止歌也就不會在她出門之前将她堵在甯遠堂了。
周語然這時候也算是豁出去了,将話說開,她臉上倒是多出幾分決絕來。
“夫人果然是聰明人。”鳳止歌慢悠悠的執起桌上的茶壺,往面前的空茶杯裏沏了一杯熱茶,又神情悠然的啜了一口茶,才再度開口,“既然是這樣,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安國公夫人在安國公昏迷十幾年未醒的情況下懷了身孕,這樣的消息,想必無論是當今皇上太後還是承恩公府,都不會想要聽到的,更不希望是從京城百姓嘴裏聽到。我這樣說,夫人沒有異議嗎?”鳳止歌問道。
周語然緊緊抿着雙唇,往日那盡顯嬌豔的紅唇都因爲這個動作而顯得有些血色不足。
她沒有開口,無疑就是默認了鳳止歌所言。
“這件事要是真的傳開了,夫人隻怕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既然這樣,咱們也就有了談判的條件,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夫人主動要求與公公和離,并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夫人耐不住寂寞之下的決定,我便可以當作不知道這件事。”
鳳止歌的話才說完,周語然就狠狠一咬下唇,本就嬌豔的紅唇染上了血色,倒顯然有些格外的凄美。
隻不過,周語然這時的心情,卻與“美”這個字半點也沾不上邊。
她早就猜到鳳止歌所提的要求不會簡單,卻沒想到鳳止歌會這樣狠。
與安國公和離,這件事若真要操作,以承恩公府的能耐也不是不能成。
雖然是太後下的懿旨,可是安國公府的情況也是擺在這裏的。隻要将周語然塑造成一個十幾年如一日辛苦照料昏迷夫君的可憐女人,也足夠勾起人們心時的同情心了,到那個時候,旁人非但會理解她與安國公和離的舉動,隻怕就連她以前對蕭靖北做過的狠毒之事也都會盡數被人們遺忘。
可如今鳳止歌的要求,卻是要她讓所有人知道,她之所以與安國公和離,是因爲她耐不住寂寞!
耐不住寂寞,對這個年代的女子來說,隻這一條。便足以讓所有人唾棄了。
若她真的如鳳止歌要求的這般做了。人們隻會把她當作一個趁着丈夫在病中便水性楊花的蕩婦,又怎麽會還有什麽同情與理解?
到那時,不僅她周語然會成爲各家主母用來教育家中女兒的反面教材,就是承恩公府。也必然因爲她而讨不了好。
再說宮裏。太後下了懿旨賜婚的女人。竟然是一個這樣耐不住寂寞的,皇上與太後臉上又能有多好看?
若事情真到了如此地步,比她有了身孕這件事傳到外面去。又能好上多少?
所以,幾乎都不用考慮的,周語然斷然拒絕道:“不可能!”
自己的提議被拒絕了,鳳止歌也不着惱,反而微微揚唇看向周語然:“哦?真的嗎?”
就仿佛,周語然隻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般。
周語然見狀隻覺心中堵着一口氣,怎麽都不舒坦,她冷冷一笑,道:“若是你的要求就是這個,那我勸你不用繼續說下去了,和離不是不可以,但是以這樣的方式和離,無論是我還是承恩公府,都是不會答應的!你要是真有心談,不如想想換個可行的法子,否則,你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這件事宣揚出去,那就盡管自便好了。”
将這些話說完,周語然倒覺得心裏舒暢了許多。
真的豁出去之後,她腦子反倒瞬間清醒了很多,自然也就想通了一些之前沒想過的事。
是了,鳳止歌并不是才知道她有孕一事,若是她心裏沒有顧慮的話,隻怕早就将這件事宣揚出去了,可她偏偏沒有這樣做,而是以此爲要挾,來與自己談判……
能讓鳳止歌顧慮的事,周語然想來想去,也隻想到她和蕭靖北是不想讓安國公蕭立因此事而被旁人議論指點。
想明白這一點,周語然心頭一松,再看向鳳止歌時,面上也終于有了笑容。
“我的話就放在這裏,要怎麽做都由你自己決定,你的要求我不可能答應,你們要是無所謂安國公的名聲和我一起爛大街,就盡管告訴所有人我有了身孕好了,事到如今,我已經不在乎了!”
周語然這時的心情隻能用揚眉吐氣來形容了,隻想通了這一點,她隻覺自己瞬間就從被要挾的一方,變成了拿捏住這一點來要挾人的一方。
蕭靖北是個孝子,鳳止歌既然嫁進了安國公府,想必也不會希望自己公公從此被人指點,所以他們是不可能把這件事宣揚出去的,說不定,她還能利用鳳止歌和蕭靖北的這種心态,讓他們替她将肚子裏的孽種完美的解決了?
一旦沒了肚子裏這個禍根,到時候就算明知道是怎麽回事,鳳止歌和蕭靖北又能找到什麽辦法來拿捏她?
她就不信了,她怎麽說也是名正言順的安國公夫人,身份擺在這裏,難道他們還能請了穩婆來驗她的身?
将後續之事都想了個通透,周語然擡眼看向鳳止歌,眼中還帶了些挑釁。
鳳止歌微微搖頭。
就在周語然以爲她這是要服軟了,耳邊卻聽得鳳止歌那略帶些嘲意與憐憫的聲音。
“果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鳳止歌道,“你以爲,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
說到這裏,鳳止歌好整以暇的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冊子來。
說是小冊子,但其實也隻是由幾張薄薄的紙張裝訂在一起的罷了。
周語然初時并未将鳳止歌手中的小冊子放在眼裏,甚至還覺得鳳止歌在這種本應該劍拔弩張的緊張時刻裝腔作勢的拿出這麽一個沒用的東西,這舉動有些格外的可笑。
難不成,她還以爲這麽個不起眼的小冊子,就能吓到她不成?
周語然隻差沒冷笑出聲了。
不過,下一刻,在聽到鳳止歌念出那小冊子上記載的内容之後,周語然卻再也沒有了笑的心情。
“開元二十一年,周雨文買通太子身邊乳娘……”
“開元二十三年,周雨仁刻意結交太子身邊一名内侍……”
“……”
周語然聽了隻覺渾身冒冷汗。
周雨文和周雨仁都是她嫡親的兄長,也是如今承恩公府的大爺和二爺。
當然,讓周語然爲之心驚膽戰的,不是聽到了兩位兄長的名字,而是因爲她的兩位兄長所做的事。
這些事她都是知情的,可是她怎麽也想不通,明明這些事當初都是做得極爲隐秘的,就連當事人太子和當今皇上都對此一無所知,爲何鳳止歌卻似乎是知之甚詳的樣子?
“這上面記着的,都是你們承恩公府的人這些年圍繞着太子所做的事,想必其中内情你是很清楚的,或者說,你還是希望我将上面的内容完完整整的再念一遍?”鳳止歌揚了揚手中的小冊子,雖然含笑,眸中卻泛着冷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