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那些在京城呆了過二十年的權貴之家,清平長公主的容貌并不是個秘密,以當初清平長公主的高調與跋扈,想要不記得她的長相還真不是件容易之事。?要? ?要?·??書?·
所以,那次在鳳儀軒裏,趙幼君在與錢多多等人厮打時被撕了帷帽,在場有不少人都認出了她的模樣。
隻不過,顧忌着皇上與太後的反應,沒有人敢在明處說這件事而已。
而表面上,遮在皇室與清平長公主身上的那層遮羞布,還搖搖欲墜的維持着皇室的威嚴。
私下裏,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了清平長公主早逝一事的真相。
汝甯侯府并不起眼,也并沒什麽過人的消息渠道,但有了李家這麽一門姻親,他們想知道這些隐秘之事也并不算特别困難。
汝甯侯夫人又本就是個喜歡打聽這些的,所以對于趙幼君的身份,以及鳳鳴舞的身世,她雖然不能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也是大概明白的。
在趙幼君被送入慈雲庵之前,汝甯侯夫人對這對素未謀面的母女倒也算是保留着幾分敬意,隻不過,在趙幼君入慈雲庵之後,她再想到趙幼君其人時,便隻剩了不屑。
有着當朝長公主的尊貴身份,趙幼君也能讓自己落到這個地步,她這三十幾年的日子可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及至後來生了鳳鳴舞與汝甯侯世子之事,雖然表面上不顯,汝甯侯夫人心裏卻也有種果然不愧是母女的感覺。
如今鳳鳴舞又害得汝甯侯府落得這麽個境地,汝甯侯夫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鳳鳴舞。
汝甯侯夫人不敢要了鳳鳴舞的性命,哪怕鳳鳴舞不被皇室承認,她身上到底也是有着皇室血脈的,就算如今皇上看她不上,但難保哪一天皇上不會想起這個親妹妹的女兒。
當然,汝甯侯夫人也不可能放過鳳鳴舞。
在京城生活了四十年,汝甯侯夫人自然知道慈雲庵是個什麽樣的所在。
在她看來。比起死,隻怕送到慈雲庵去感受一下那些早已心理扭曲的尼姑們各種隻有想不到的折磨,會更讓鳳鳴舞知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這段時間的遭遇讓鳳鳴舞一看到汝甯侯夫人便反射性的想要往後躲,不過她所有的懼怕在聽到“慈雲庵”幾個字時。都化作了最深沉的恐懼與絕望。
鳳鳴舞沒有去過慈雲庵,也并未看過那些傳言中入了慈雲庵便活得再沒了人形的可憐人到底是什麽樣子,可這并不能緩解她對慈雲庵的畏懼。
其實鳳鳴舞對慈雲庵最直觀的認知,還是來自于鳳止歌。
鳳鳴舞是知道鳳止歌有多恨自己親娘的,可就是這樣。在趙幼君被送入了慈雲庵之後,鳳止歌便再沒了任何舉動,由此便不難看出,在鳳止歌心裏,趙幼君入了慈雲庵之後便再不需要她做任何手腳。
對鳳鳴舞來說,知道這些便可以從側面知道慈雲庵的可怕了。
對慈雲庵的畏懼在這一瞬間壓過了這些天來所受的苛待,鳳鳴舞擡起她那張新舊傷痕交錯的臉,往日的嬌美再不存在,如今這張臉讓人看了隻覺可怖。????·?·
鳳鳴舞卻似半點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她匍匐着來到汝甯侯夫人腳邊。一把抱住汝甯侯夫人的雙腿,嘴裏不住哀求道:“夫人我知道錯了,您打我罵我都好,求求您不要送我去慈雲庵,您要是容不下我,直接将我送回威遠侯府就行了……”
隻看現在的樣子,又有誰能将她與從前的鳳鳴舞聯系起來。
鳳鳴舞從前心裏的驕傲,早已在這段時間的毒打與虐待之中被磨了個幹淨。
被鳳鳴舞這般本該是天之驕女的人這般求着,哪怕汝甯侯夫人這段時間以來心情一直陰郁沉悶,這時也難免多出幾分得意與優越感。
不過。這得意與優越感也存在了片刻,便因想到汝甯侯府的現狀而消失殆盡。
汝甯侯夫人擡腿将鳳鳴舞踢至一旁,描繪得精緻完美的唇揚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來,“将汝甯侯府害得這麽慘。還想着回威遠侯府做你的千金?你是在做夢嗎?别說威遠侯府已經将你逐出門了,就算他們肯帶你回去,本夫人也斷然不能如此放過你!你還是好好想想,在慈雲庵裏見到你娘時,你該怎樣與她一叙離别之情罷!”
說完,汝甯侯夫人便拂袖而去。
而鳳鳴舞的命運。也被汝甯侯夫人這樣定了下來。
知道鳳鳴舞被送去了慈雲庵,鳳止歌便再沒關注過汝甯侯府的事。
進了慈雲庵,哪怕你以前有再顯赫的身份,也隻能任由那些在爛泥裏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尼擺布,鳳止歌半點也不擔心趙幼君或是鳳鳴舞能從那裏跑出來。
這回,趙幼君母女怕是真的再也打擾不到慕輕晚與她的生活了。
鳳止歌才将鳳鳴舞之事抛到腦後,便見李嬷嬷滿面急色的走了進來。
這時正是鳳止歌早上起身之時,房裏圍着不少丫鬟在服侍着她梳洗,見嬷嬷這少有的焦急之色,鳳止歌便擺了擺手示意丫鬟都退下去。
丫鬟們見狀行了個禮,無聲的退了下去,隻鳳止歌的大丫鬟半夏與扶風仍一左一右的立于鳳止歌身後,繼續爲鳳止歌梳洗。
“出什麽事了?”
鳳止歌看着銅鏡中自己那有些模糊的影像,卻并未将李嬷嬷的急色放在心上,而是考慮着要不要找個機會做面鏡子出來,這銅鏡古樸歸古樸了,照出來的影像卻始終像是霧裏看花般。
“主子,出大事了!”在這帶着寒意的清晨,李嬷嬷硬是急出了一腦門兒的汗。
聽李嬷嬷這樣一說,鳳止歌才轉過頭來,神色之間多了幾分認真。
“何事?”鳳止歌問。
李嬷嬷先是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頭上的汗,然後深吸一口氣,道:“主子,剛剛得到消息,宮裏有聖旨給威遠侯府,算算時間,隻怕那傳旨太監都已經出了宮門。而這聖旨的内容。卻是要爲主子指婚,指婚的對象……”
聽到趙天南要給她指婚,鳳止歌隻覺有些滑稽地揚眉,不過她也并未因此便覺得天要榻了。????·?·而是饒有興味地追問道:“那人是誰?”
李嬷嬷聞言,有些古怪地看了鳳止歌一眼,好半晌才道:“……安國公世子蕭靖北。”
李嬷嬷這時也頗覺有幾分巧合。
想當初,她還曾因覺得蕭靖北是個好的夫婿人選而特意放水讓他摸進鳳止歌的房裏,這才過去多久。竟然趙天南就給兩人指婚了。
“是他啊……”鳳止歌隻念叨了這麽一句,便又回到這件事的起因上來,“這麽大的事,又關系到寒家,不可能是臨時決定的,爲何宮裏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被鳳止歌這樣一問,李嬷嬷便壓低了聲音提醒道:“主子,您忘了,前些天林公公往鳳儀軒裏遞了消息,您還準備去鳳儀軒看看到底是什麽消息呢。卻被汝甯侯夫人領着鳳鳴舞找上了門,這才耽誤了。現在想來,想必,林公公遞出來的消息便是關于此事的。”
事情确實就如李嬷嬷所說的這般。
被趙天南當作心腹這麽些年,林公公對趙天南的心思自然也能揣摸一二。
趙天南不允許寒氏女成爲大武朝未來的皇後,在現太子趙載存似乎對鳳止歌頗爲中意之後,便想到了給鳳止歌指婚這個辦法。
鳳止歌如今尚未婚配,他給鳳止歌指一門好親事,就算是寒老爺子親至,也隻能跪地謝恩。半點不能說出個不字來。
而趙載存,不是趙天南小瞧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以他那優柔寡斷的性子,能像如今這般因爲對鳳止歌心存好感而想做些忤逆自己的事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讓他在将來登基之後強搶臣子的妻子,隻怕他卻是怎麽也做不出來的。
這樣一來,不僅斷了趙載存的念想,又給極爲賞識準備重用的臣子指了一門好親事,還讓寒家無話可說,再不能打大武朝皇後之位的主意。可不就是一石三鳥嗎?
林公公察覺到趙天南的打算之後,便第一時間往宮外傳了消息,隻不過陰差陽錯的,鳳止歌幾次想要出門去鳳儀軒看消息,卻始終未能如願。
鳳止歌這裏沒有回應,林公公也不敢自作主張的做些什麽事幹擾趙天南的判斷,這件事便就這樣拖了好幾天,一直到今天趙天南終于下旨。
李嬷嬷将事情說完,便一直偷偷瞄着鳳止歌的面色,半夏與扶風也都放下手中的事不敢多言一句。
許久之後,鳳止歌站起身,就在李嬷嬷以爲她要怒或是怎樣時,卻見鳳止歌對着鏡子裏看了一番,然後滿意的點點頭,轉頭示意李嬷嬷與半夏扶風:“你們怎麽了,跟上啊。”
這是要去榮禧堂陪慕輕晚一起用早膳。
李嬷嬷一怔,自家主子這是什麽反應?
莫非,主子是真的聽了她的勸看上了蕭家小子?
但是看主子的樣子,可沒半點這個意思。
李嬷嬷一邊疑惑着一邊忙跟了上去,走出幾步之後到底沒忍住心下的疑問,“主子,這件事,要不要請老爺子出面?那人給您指婚,想必并未與老爺子通過氣兒,否則老爺子怎麽也不會半點消息也不給主子傳,若是老爺子開口相拒,那人隻怕也隻能收回成命。”
鳳止歌不疾不徐的邁步向前,間插着的步搖上綴着的玉珠出輕微的碰撞聲,在這安靜的晨間顯得尤其的清楚。
“這件事不用讓父親出面,若是父親問起來,盡管讓父親應下來。”鳳止歌卻是給了李嬷嬷這樣一個答案。
“應下來?”李嬷嬷驚得張大了嘴。
回歸後主子雖然性子較從前要來得活泛了些,但其實骨子裏很多東西都并未改變,就比如主子對待終身大事的态度。
從前還在寒家時,主子就不隻一次的說過将來要在寒家養老的話來,若不是老爺子後來爲主子及那人訂下親事,隻怕主子便真的要如她所說的那般,隻待年齡一到,便立馬搬入寒府那個偏僻的院子裏去。
到如今成了鳳家姑娘,李嬷嬷親眼看着主子一步步走到現在,眼見着主子一直想做的事漸漸有了眉目。但每次提及諸如“親事”、“成親”之類的字眼時,李嬷嬷其實能看出主子眼中的不以爲然。
也所以,才會有那次的故意放水。
自那次之後,李嬷嬷一直存了自家主子會不會真的就此孤單一人的擔憂。卻沒想到,如今面對趙天南的指婚,她以爲主子會怒極之下憤而反抗,主子卻笑着給了一句“應了”?
面對李嬷嬷的疑惑,鳳止歌又點了點頭。
“對。應下來。”
鳳止歌其實能理解李嬷嬷的不解,事實上,在說出“應下來”幾個字時,就連鳳止歌自己都有些不解。
不過,随即她便又釋然了。
當初還是寒素時她便因寒老爺子的期望而與趙天南訂下親事,如今慕輕晚這個被她所承認的母親,卻又是個水做的人。
鳳止歌從前是想過這輩子不成親的,但她的這個打算若是叫慕輕晚知道了,聽怕又會哭得跟淚人兒似的。
慕輕晚一直以來都希望鳳止歌将來能覓得好夫婿,鳳止歌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頂得住慕輕晚的眼淚攻勢。如今既然有了趙天南這意外的指婚,她就此順其自然,豈不能從此安了慕輕晚的心?
而且,自從察覺到鳳鳴祥待她的心思之後,再見到鳳鳴祥,鳳止歌便總能現他的不自在。
這是她承認的哥哥,卻因爲對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之後再無安甯。
表面上看來,鳳鳴祥如今娶了賢惠的妻子,與于氏一副琴瑟合鳴的美滿樣子,可以鳳鳴祥的性子。那樣埋藏了許久的念頭一旦冒出頭來,又豈能在短短時間之内就盡數斂去?
也許,她嫁出去,對鳳鳴祥才是最好的。
至于她那指婚對象蕭靖北嘛……
想到蕭靖北面上冰冷。卻又被她逗得耳根紅的樣子,鳳止歌心裏又不由冒出幾分有趣來。
以他那性子,想必她應該能與他達成共識,對吧?
這樣想來,成親與否,不僅對她無甚大礙。還能讓幾個關心她的人從此安心。
既然如此,又爲何不可?
鳳止歌猛然想起,當初在查到與梁有才有染的那人身份時,她還隐隐有預感日後必将與那人扯上聯系。
莫非,那聯系,便是因此而來?
帶着這樣的疑問,鳳止歌去了榮禧堂陪慕輕晚用早膳,她到時,于氏已經在幫着慕輕晚布菜了。
這些天來,慕輕晚怎麽勸于氏不必在她跟前立規矩,都隻得了于氏的淡淡一笑,下次卻還是按着時辰到榮禧堂來。
慕輕晚見勸不過她,便也隻好由得她去了。
好在,她本也對這個兒媳婦頗爲中意,自然也樂得一向安靜的榮禧堂能有除了鳳止歌之外的晚輩走動。
婆媳姑嫂三人才用完早膳,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便有下人來報,道是有聖旨到。
慕輕晚和于氏不知因由,對視了一眼之後,又想到前兩天鳳鳴祥上了爲于氏請封诰命的折子,想必是旨意下來了?
鳳鳴祥當差并不在府裏,慕輕晚便帶着這樣的疑問,領着于氏與鳳止歌準備接旨。
待一切準備妥當,宮裏來的傳旨太監這才宣讀了聖旨。
這次的聖旨确實與慕輕晚和于氏所想的诰命有關,不過聖旨有兩道,于氏的诰命隻是其中一道,另一道聖旨,卻是爲鳳止歌與安國公世子蕭靖北指婚!
慕輕晚聽完第一道旨意時,還安慰般的看了于氏一眼。
女子诰命從夫從子,但這诰命的請封也并不是這般容易的,像于氏這樣成親這麽短時間就得了诰命的,絕對是極少數。
而在得知還有第二道旨意,并聽完其上内容時,慕輕晚第一時間卻是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這些日子也确實在爲女兒留心親事,可爲何與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當今皇上,會突然下這麽一道旨意給女兒指婚?
那個安國公世子,慕輕晚雖然并未親眼見過人,卻也是聽說過關于他的故事的。
沒辦法,周語然不裝賢惠的那些年,壓根兒就沒想過蕭靖北能從她手裏活下來,隻想着怎麽弄死蕭靖北,再從娘家過繼一個兒子到安國公府,行事之間難免就張狂了幾分,鬧到京城上下都對安國公府那攤子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連慕輕晚這個才進京不足一年的,也沒少聽過安國公世子的大名。
當然了,在慕輕晚耳裏,蕭靖北的大名可算不得什麽美名。
若是作爲旁觀者,慕輕晚自然是同情蕭靖北的遭遇的,那麽小的孩子便有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繼母,着實讓慕輕晚聽了跟着揪心。
可這并不意味着,慕輕晚就能同意讓自己女兒嫁給蕭靖北了。
慕輕晚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也不過就是女兒能幸福一輩子,若是嫁到安國公府去,幸福是看不到,隻怕還要随時擔心女兒會不會做寡婦,這叫慕輕晚如何接受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