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宮裏第一個有身孕的女人,甯妃在當時受到的矚目是不可想象的,更有蘇皇後爲了彰顯大度而特意派了人到甯妃身邊照顧起居,哪怕甯妃有心想做些什麽不要這個孩子,也終是沒能如願。? ? 要看??書? ??··
就在滿宮嫔妃的注目之下,甯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
甯妃并不是無情之人,親眼看着肚子慢慢變大,又感受着每一次胎動,要說心裏沒有不舍是假的,可那種情況下,她又怎麽敢爲了一個可能而置兩家那麽多條人命不顧?
所以,在情有身孕七個月時,趁着蘇皇後派來的人不注意,甯妃故意重重摔了一跤。
她想,哪怕她多遭些罪,她也一定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卻沒想到,這個孩子卻是命大,哪怕甯妃摔得不輕,甚至還因這一摔而引起早産,孩子仍平安的生了下來。
隻不過,甯妃沒想到,她這一摔沒把孩子摔沒了,卻也讓孩子生來便體弱多病,自打出生起便一直抱着藥罐子過活。
正因爲這個孩子生來多病,甚至就連太醫都斷言宮裏這難得的皇子隻怕是活不到成年便得夭折,所以幼時的趙載存并未得到多少來自趙天南的關注。
也是啊,那時還隻是個不起眼的美人的甯妃既然能生下孩子,這滿宮的嫔妃沒道理就不能,更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宮裏就會添上好些健康的皇子,又有誰會将注意力放在一個注定要夭折的皇子身上?
宮裏就是如此現實,哪怕是皇家血脈,也并不一定就能得到所有人的重視。
自己生下的孩子被滿宮上下如此無視,在生産時幾乎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甯妃自然不可能不生氣,但這同以前一樣被所有人忽略的狀态也讓她松了一口氣,畢竟她心裏藏着的事不少,若是被衆人随時關注着,難免有哪一天便要露出馬腳來。
對于母親來說,自己的孩子總是最好的。甯妃自然也是一樣。
雖然她之前确實想過不讓這個孩子來到世上,但既然已經生下來了,而且這孩子還有這麽一副多病的身子,她又豈能不憐愛。
雖然誰都說她的兒子活不了幾年。可是甯妃自己卻不相信,兒子體弱又不受皇上重視,她便自己日夜不眠的守在兒子身邊,任何事都不假他人之手的親自照顧,這樣幾年下來。倒是将兒子的身體照顧得漸漸有了點好轉,自然也破了太醫所說的活不了幾年的預言。
也是到這時,甯妃所生的皇子才得到了趙天南的重視。
事實上,那時候趙天南也是不得不重視這個唯一的兒子來。
在甯妃有孕之前,趙天南有幾年其實一直活在焦躁之中的。
這麽些年來,滿宮的嫔妃就是沒一個能誕下皇家血脈,趙天南雖然嘴上不說,心中卻也犯起疑來,這麽多的嫔妃不可能每個都有毛病,但卻偏偏都未能有孕。莫非是他……
這種事對于男人,而且還是一個自诩了不起的男人來說,絕對能算得上是緻命的打擊。
趙天南征戰沙場十幾年,才颠覆了前朝昏君的江山,将這片國土變成屬于他的大武朝,對大武朝的江山自然十分看重,有了這種前提,他對于血脈的延續當然也就是十足的重視,甚至還不隻一次的想過,在他有了兒子以後。????? 一? ??··要怎樣教導他成爲一個合格的君王。
可偏偏,他前半輩子順風順水的從一介窮小子走到如今的大武朝的主宰,卻在子嗣上如此艱難,沒有兒子。他辛苦打下來的江山又要讓何人來繼承?
那幾年,趙天南就算是做夢,也都在想着這件事。
就在這時候,甯妃有孕了。
從太醫口中确認了這個消息之後,趙天南心裏異常高興。
當然了,他對于當時在宮裏半點不起眼的甯妃并沒什麽印象。宮裏的女人那麽多,又隻寵幸過一次,他又怎麽會記得甯妃是誰?
他高興的是,既然甯妃能有孕,那便說明不是他這個大武朝的皇帝身上有缺陷。
換句話來說,甯妃能有孕,皇後和别的嫔妃自然也可以。
那時的趙天南也隻有三十幾歲,他自诩年富力強,以後的兒女絕不會少,當然不會将一個美人生下來的兒子看得多重,更别說那個兒子還是個生來體弱多病,被太醫斷定會在成年前夭折的。
從甯妃身上證明了自己的男性雄風并未有損,趙天南便在子嗣一事上投入了許多的精力。
雖然趙天南心急于子嗣,但相比其他嫔妃們生出來的皇子,他更希望能有一個從皇後肚子裏出來的嫡子。
因爲這,那一段時間,趙天南去坤甯宮的次數都多了不少。
但讓趙天南失望的是,無論他怎麽努力耕耘,幾年過去之後,除了甯妃生下的那個病歪歪的兒子,他仍是沒能有其他的兒女。
又幾年之後,年至不惑的趙天南雖然心存不甘,但也隻能認了此事,重新将目光放在這個已經五六歲卻從來沒被他用正眼看過的兒子。
不得不說,甯妃将孩子照顧得很好,雖然仍要天天吃藥,看着也比正常孩子單薄瘦弱了幾分,卻也沒有動不動就要夭折那麽嚴重。
趙天南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唯一的兒子,是在一個飄雪的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才入了冬就下起了鵝毛大雪,甯妃所居的宮殿位置有些偏,因甯妃不受寵,宮人們自然沒那麽殷勤的處理積雪,趙天南來到甯妃住所時,便見到滿院都是厚厚的積雪,而他的兒子,便正由甯妃陪着在院子裏堆雪人。
聽到有聲音,五六歲的瘦弱孩童回過頭來,隻看了趙天南一眼,便吓得躲到了甯妃身後。
趙天南當時雙眉便擰成了一團。
他戎馬一生才建立了如今的大武朝,他的兒子也注定是要繼承大武朝的江山的,就算不能如他這般能領兵打仗,膽子也不該這般小才是。
就因爲這,趙天南從一開始對這個兒子就少了幾分喜愛。
趙天南的到來顯然是不在甯妃的預料之内的,她一邊安慰着兒子,一邊将趙天南迎進了殿内。趙天南這才有空細細打量自己的兒子。
五六歲大的孩童,身子看起來非常瘦弱,又因爲懼冷而裹得像隻球,頭上還戴了個能遮住耳朵的帽子。? 要看 書???·??書·隻露出有些帶怯的雙眼,以及凍得通紅的臉蛋。
趙天南心裏就是一陣說不出的失望。
哪怕在此之前他早就知道這個兒子生來便是有些缺陷的,這時親眼見了仍忍不住内心的不甘。
就算體弱多病,若是稍稍顯露些聰明靈慧也好啊,但在趙天南面前的。卻是一個不僅身子單薄,還膽小怯懦的孩童。
他的江山,便隻能由這樣的人來繼承嗎?
趙天南又是失望又是氣悶,沒在甯妃這裏呆多久便走了。
也是從這天起,甯妃所生的皇子,才有了正式的能上玉牒的大名:趙載存。
從這個名字裏便能看出,趙天南對他期望。
因爲趙載存的存在,趙天南對這唯一給自己生了個兒子的甯妃便也有了些關注,偶爾看過趙載存之後便會宿在甯妃這裏,倒叫其他嫔妃好一陣嫉恨。
可趙天南卻不知道。他的寵幸對甯妃來說,卻無異于是一場災難,非但沒有讓她覺得有多榮幸,反而令她日夜坐立難安。
自從現有了身孕之後,甯妃便立誓日後再也不見那人,侍衛确實不能私自在後宮走動,但那人本就是趙天南身邊的侍衛,趙天南這一在甯妃宮裏走動,甯妃難免的便會有與那人面對面的機會。
算起來,甯妃那時也與那人有幾年未見了。乍然相見,兩人情緒激動之下,差點沒在趙天南面前露出馬腳來。
若沒有甯妃進宮一事,原本兩人就應該是最親密之人。如今明明近在咫尺,身份之差卻生生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這樣的痛苦對兩人來說無異于一種淩遲。
心中的壓抑積攢到一定程度,便有可能突然爆出來。
甯妃兩人便是如此。
那次宮裏出了據說是前朝餘孽的刺客,甚至趙天南都受了點小傷,一時間整個後宮都人心惶惶。
出了這種事。宮裏各處自然戒備森嚴,各宮主子那裏自然也要派人保護。
若是換了甯妃生下皇子之前,像她這樣不受寵的小小美人必定是得不到這樣的保護的,但這時的甯妃不僅生下了趙載存,而且趙載存還自幼被她帶在身邊,哪怕隻是出于保護唯一的皇子,甯妃這裏也斷不會少了人來保護。
被派往甯妃宮裏的侍衛,便是由那人領頭。
那人來到甯妃宮裏時,正是甯妃最害怕的時候。
宮裏氣氛如此緊張,甯妃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生了什麽事,按着往常她不起眼的程度來看,她以爲自己這裏恐怕是不會有人前來保護的,甚至她都已經在想,要是那刺客真的來到她這裏,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她也一定要護着趙載存的周全。
就在這時候,她看到了心裏最想見的人。
對于甯妃來說,這無異于絕處逢生,那壓抑了好些年的感情,自然也就再也壓不下去。
将其他侍衛打下去,兩人再一次情難自禁的交付了彼此的身心。
這次之後,甯妃又一次陷入痛苦之中,他們之間的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兩家滿門的性命便都要爲他們的一時沖動而陪葬,任何感情若是承擔着如此重的壓力,隻怕也隻能被生生割舍。
若是兩人都生在普通人家,他們也許還能抛開一切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但甯妃在宮裏雖然不受寵,卻也是皇帝的女人,從她踏入宮門的那天起,她便不可能再離開這皇宮。
兩人都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那段時間,感情與理智不停在腦子裏争鬥,甯妃甚至一度覺得生無可戀。
但更讓甯妃意外的,卻是在那之後,她居然又現自己有了身孕。
就如同幾年前初次有孕時那般,甯妃又一次懵了。
兩次有孕都是在見到那人之後,這樣的巧合,直讓甯妃心驚膽戰。
若是孩子是……
這個可能甯妃想都不敢想,她本想像那次摔跤一樣。偷偷将這個不該來的孩子弄沒的,可是這孩子也命大,任她怎麽折騰都好好的呆在她肚子裏,直到後來她有身孕之事被宮人現。
皇家的子嗣。又豈是甯妃想不要就能不要的,尤其還是在如今宮裏隻有一名多病的皇子的情況下。
對于甯妃的這一胎,趙天南表現出了不同于上次的關注。
雖然先前他已經接受了隻有趙載存這一個兒子的事實,但如今既然甯妃又有了身孕,若是她能産下一個身體健康的皇子。皇位繼承人自然便有了最好的選擇。
甯妃的整個孕期裏,一水的奇珍異寶不間斷的往她宮裏送,看得其他無子又無寵的嫔妃們暗地裏咬牙不已。
在所有嫔妃都沒能誕下皇家血脈的情況下,甯妃一人就兩次有孕,也難怪其他人心裏會意氣不平了。
隻不過,讓趙天南失望的是,這次甯妃産下的,卻是個女兒。
但因爲這十個月的期盼,在初時的失望之後,趙天南對于這個女兒卻是格外的疼愛。更是在女兒滿月之時便賜了封号:含月。
有趙載存的例子在,含月公主仍是被甯妃養在身邊。
因爲心裏裝着事,自打含月公主出生之後,甯妃便幾乎再沒露過笑顔。
她沒想到,她的兩次放縱都得到了這樣的結果,更甚至她根本就不能肯定自己的兩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脈。
心裏壓着這麽多的恐懼,甯妃與那人一時的宣洩之後,便是常年累月的擔憂與後悔。
混淆皇室血脈,這有多嚴重任何人都知道,哪怕隻是有這個可能。後果也不是她與那人兩家可以承擔得起的。
想到自己兩人一時的情難自禁,有可能換來的是兩家的九族盡誅,縱使心裏再有怎樣的感情,兩人也再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偶爾見面時難忍心中的思念,也隻靜靜凝望片刻以慰相思。
他們已經犯下大錯了,若再繼續錯下去,隻怕便要将兩個家族親手送入絕望的深淵。
兩人都在心裏祈禱着,趙載存與含月公主,一定要是皇家血脈才好。
這樣又過了幾年。甯妃與那人也漸漸安了心,雖然他們注定此生不能相守,但像如今這樣兩家族人俱在,不得不說也是一件幸事。
但沒多久,在現一件事之後,甯妃幾乎時時生活在膽戰心驚之中。
趙載存與含月公主長相都肖似甯妃,與趙天南反倒并無多少相似之處,起初甯妃也并未在意,孩子生得像母親的也不在少數。
但漸漸的,随着趙載存一天天長大,容貌也漸漸長開,甯妃卻現趙載存的眉眼越看越熟悉,就仿佛,是幼時那個與她一同長大的小小孩童。
這對甯妃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她如此虔誠的祈禱上蒼,爲何趙載存仍沒能如她的願般是真正的皇家血脈?
這若是被人現了……
都不敢細想,甯妃便打了個寒噤。
這麽大的事,甯妃就算想一個人抗着,她也沒有那樣堅韌的雙肩。
尋着一個機會,她将那人尋了來,并将自己的猜測告之那人,那人也驚得目瞪口呆,然後便是悔不當初。
他一時沖動做下錯事,如今的苦果卻要甯妃與他們的兒子來嘗,甚至還有可能連累兩家族人!
那人恨不得立時死在甯妃面前。
但無論如何,既然事情已經生了,便隻能盡可能的想着解決。
那人是肯定不能在宮裏在趙天南身邊呆着了,這時趙載存還小,又長得與甯妃更爲相似,與那人隻是眉宇之間有幾分相像,旁人見了也不會多想,但若那人一直在宮裏,難保随着趙載存一天天長大,不會有人将兩人聯系起來。
若真到了那一天,哪怕隻是引起了趙天南的一絲絲懷疑,隻怕兩人的家族都絕對讨不了好。
自那以後,那人便不顧家裏長輩的反對,放棄了這個随時伴在禦前的好差事,另外在京城謀了個武将的職位。
也是從那時起,甯妃便養成了看着空處失神的習慣,哪怕後來趙載存被封了太子,她也從一個小小美人一躍成爲九妃之一的甯妃,所住的宮殿從破落的偏殿換成了如今占地遼闊雕梁畫棟的景陽宮,這個習慣都一直保留了下來。
她知道,那路的盡頭,再不可能會有人在她的期盼中緩緩走來。
但隻要這樣望着,甯妃就仿佛覺得,他也許隻是還在路上。
……
她這是怎麽了,突然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來了。
許久之後,從往事中回過神來的甯妃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再環顧這空蕩蕩的華麗宮殿,終是忍不住出一聲歎息。
那人離開皇宮的這十幾年裏,甯妃并未刻意打聽關于他的消息,但也聽偶爾進宮看望她的娘家人提起過,那人似乎在前些年裏娶妻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甯妃心裏也是一片酸澀,但這樣也好,他們兩人之中,總要有一個人過得好,不是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