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皇後湊近棺椁,仿佛要将這張面容印在心底。??? ?? ???·?????·
良久,她有些神經質的對着棺中長眠的寒素冷笑一聲:“原來你就是寒素,真是久仰大名了,這麽多年來活在你的陰影之下,說起來咱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不過,也一定會是最後一次見面!”
在這陰暗的陵墓裏,對着棺中的屍體說話,蘇皇後這時候倒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爲是不是有些讓人瘆得慌。
她站起身,再看了寒素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她之所以往這裏走一趟,本就隻是想見一見寒素,如今既然見到了,也算是了了一個長久以來的心願,她自然不會再在這裏久留。
想到自己離宮之前的種種安排,蘇皇後嘴邊噙上一抹微笑。
就算寒素在這皇陵裏呆了二十幾年又能如何,将來能永遠留在這裏的,隻能是她蘇沉魚。
至于寒素,既然已經死了這麽多年,那便塵歸塵,土歸土吧。
蘇皇後并不覺得自己所爲有何不妥之處,沒有了期盼多年的來自于帝王的歡欣,她也隻剩下皇後這個身份了,爲了維護她的尊嚴,别說是燒一具屍體了,便是殺一個活人,她也斷不會有任何猶豫。
放下了一塊壓在心裏多年的巨石,蘇皇後這時隻覺無比輕松,迅回到馬車上駛離了皇陵。
她沒有現,在她走後,又有另外一隊人偷偷潛入了皇陵。
不多時,那隊人搬出一樣東西迅離開,在他們離開後不久,重新出現在皇陵外的守衛們突然現,似乎有異樣的焦臭味自皇陵裏傳來。
皇陵有多重要自不必多說,意識到出事了,這些守衛見狀面色一淩,然後也顧不得皇陵不能擅入的規矩,急匆匆便沖了進去。
而這時,原本放着兩具棺椁的墓室裏。其中一口棺椁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
也不知那棺椁裏被人放了什麽東西,火勢顯然尤其兇猛,即使震驚的守衛們想盡了各種方法滅火,到最後大火燃盡時。已經變得焦黑一片的棺椁裏,也隻餘一些破裂的的布料以及一堆灰燼幾根枯骨。
……
“你說什麽?”似乎聽到什麽不敢置信之事,趙天南一掌猛然拍在禦案之上,堅固的禦案便瞬間變得粉碎。
身爲帝王,趙天南其實是很少怒的。就算偶爾怒,也從來沒像今天這般失态過。
趙天南卻是半點也沒注意到這個,他看向面帶哀色低着頭的林公公,怒聲道:“再說一遍!”
“皇上,您可要爲皇後娘娘做主啊……”
林公公悲鳴一聲,紅着眼眶将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老奴依皇上的吩咐,派了人跟在蘇皇後後面,并調開了皇陵守衛,蘇皇後果然入了皇陵。并在其中待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老奴本想,蘇皇後到底是一介女流,進到陰暗的皇陵裏能不能呆得住不說,就算能呆得住,也指定找不到皇後娘娘遺體所在之處,便也沒命人多做防備,卻不曾想,就因爲老奴這一時的疏忽,卻累得皇後娘娘在二十幾年之後還要受此大劫!”
林公公又是悔又是痛,哽咽得聲音都有了幾分含糊。?? ????·???·
“待皇陵守衛現不對勁沖進去時。已經無法挽救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的遺體已經被燒得隻剩幾捧冷灰幾根殘骨了!”
“皇上,皇後娘娘這是屍骨無存了啊!”
屍骨無存。
這幾個字便如一把重錘。狠狠擊在趙天南的心底,讓他心中鈍痛的同時,也是一陣的頭暈目眩。
他想起皇陵裏眉目如畫仿佛正陷入一場好眠的寒素,卻怎麽也無法将她與林公公口中的屍骨無存幾個字聯系起來。
他的素素,應該在他百年以後與他一起長眠的,又怎麽可能屍骨無存?
趙天南好半晌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但她知道。以林公公對寒素那甚至還要遠對他的敬重,不可能拿這樣的事來騙他。
那麽,他的素素,真的被蘇沉魚那個毒婦給……
又是一陣暈眩,趙天南幾乎沒能站得住,若不是及時扶住了身後的龍椅,說不得便要一頭栽倒下去。
蘇沉魚省親的請示是他同意的,甚至在現蘇沉魚要去皇陵時,也是他讓人刻意放縱的,甚至還是他命人将皇陵守衛調開的。
他隻是想瞧瞧蘇皇後到底想做什麽,卻沒想到,會因此讓他的素素被毒火所吞噬。
趙天南隻覺胸腔裏那顆這些年來始終覺得缺失了一塊的心正瘋狂的跳動,比任何一刻都來得迅猛的狂怒便借着那急促的心跳湧上心頭。
“将那毒婦給我帶回來,給我帶回來!”趙天南的雙眼迅充血泛紅,并布滿細細的血絲,仿佛一簇簇燃燒着的火焰,說完這句話,他仍覺得不解恨,一邊來回走動着,一邊怒聲道,“她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動素素,我要将她……”
想到那樣美好到讓人向往的素素因爲這個毒婦的一把火而化爲灰燼,趙天南心裏的抽痛一陣強過一陣。
他這些年雖然一直注重保養自身,但無論怎麽說也是年過半百的人,再怎麽保養也終比不上身強體健的年輕時候。
對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大喜大怒都乃大忌。
這時怒極攻心之下,趙天南咬牙切齒的話還沒說完,到底沒能忍住,猛然噴出一口鮮血,便眼前一黑往前栽了過去。
“皇上!”
林公公失聲叫道,然後往前一躍,這才在趙天南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皇上,您怎麽了?”
這句本該用焦急與擔憂等語氣說出來的話,林公公卻說得異常輕柔。
他看着緊緊閉上雙目,面上泛出痛苦的趙天南,眼中時而隐現的痛快與解恨,卻是與他的表情以及他的身份嚴重不符。
将暈過去的趙天南扶着在龍椅上坐下,林公公似是欣賞般仔細打量着趙天南的痛苦表情,好一會兒,才欣慰地道:“皇上啊,當年你爲了這把椅子能那樣對待皇後娘娘。? ??? ·? ??·如今倒是又痛苦起來,叫老奴見了,心裏廳真是痛快啊。”
二十幾年來,林公公跟在趙天南身邊。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當作真理一般,亦不折不扣的執行他下達的每個命令,饒是這宮裏最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林公公便是這宮裏最忠于皇上之人。
這樣一個人。這時卻在趙天南暈過去之後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若是這裏還有旁人,隻怕會驚得目瞪口呆。
許久之後,大概是欣賞夠了,林公公上前兩步,将趙天南自龍椅上挽起來,卻并不急着喚太醫,而是湊在趙天南的耳旁,輕聲道:“皇上,皇後娘娘讓我轉告你。這才隻是個開始,您好好享受吧,可不要辜負皇後娘娘這麽多年來對您的挂念。”
在趙天南面前,林公公從來都是自稱老奴或奴才,這是第一次,他用了“我”。
昏睡中的趙天南狠狠皺起眉頭,仿佛對此有所感應。
林公公也不再多言,揚聲向外喊道:“來人,傳太醫,皇上暈倒了!”
整個皇宮。便也自此開始雞飛狗跳起來。
雖然趙天南人事不醒,但林公公向來對他的命令都是完全執行的,所以蘇皇後乘坐的馬車還沒來得及回到承平伯府,便被林公公派出來的皇家死士給圍住了。
馬車裏除了蘇皇後。還有兩名坤甯宮裏的宮人,一人是皇後當初從承平伯府帶進宮的心腹嬷嬷,另一人卻是早先将寒素之事告之蘇皇後的惠兒。
馬車驟然停下,三人手忙腳亂的扶着車壁坐穩,然後漸漸有了不好的預感。
趕車的車夫是承平伯派來的,承平伯在女色上确實是個糊塗之人。卻也明白蘇皇後對整個承平伯府的重要性,他既然讓這車夫來替蘇皇後駕車,這車夫自然是個能得信任且做事穩妥之人。
這樣一個人,又是在往來的人并不多的情況下,又怎麽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蘇皇後抿緊了唇,不知爲何,自打從皇陵裏出來,她便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正在生。
見蘇皇後沒有反應,那嬷嬷和惠兒對視一眼,卻是沖着惠兒使了個眼色。
惠兒雖然也害怕,但這時也沒得選擇,顫着手将車簾掀開一絲縫,卻見馬車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人,這些人都穿着一緻的黑衣,且個個面無表情,一雙眼更是毫無波動,當那視線落在人身上時,很容易便會讓覺得自己在這些人眼中隻是個死人。
惠兒在觸到其中一人冰冷的視線時駭得指尖一抖,車簾便跟着滑落下來。
“怎麽回事?”那嬷嬷問道。
蘇皇後這時也回過神來,強壓着心裏的不安看向惠兒。
惠兒因那黑衣人的視線仍有些心有餘悸,一連吸了好幾口氣才終于能完整的将話說出來,她道:“娘娘,外面圍了好多可怕的黑衣人。”
惠兒雖然入宮好幾年,但年齡并不大,在她有限的詞彙裏,也隻能找出“可怕”二字來形容那些黑衣人了。
蘇皇後聽到“黑衣人”幾個字,心裏便是一動。
雖然她這個皇後并不如天下百姓所以爲的那般受皇上重視,但到底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後,對于皇室的隐秘之事,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蘇皇後知道皇家死士,也知道皇家死士是皇室訓練出來保護皇室成員安全的。
除了趙天南,蘇皇後知道太子與含月公主身邊都有趙天南賞賜的死士,而她這個天下人眼中與皇上相敬如賓的皇後,卻從來沒得過趙天南一句話。
蘇皇後一次偶然之下也見過一次趙天南身邊的死士,一直到現在,她都仍記得那名死士那雙仿佛看死物一樣看她的眼睛。
所以這時聽到惠兒口中的黑衣人,她下意識的就想到了皇家死士。
随即,蘇皇後心裏便被恐慌所占滿。
她們所乘坐的馬車很是普通,就算有那劫道的,隻怕也不會選她們的馬車下手,更别提現在是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哪裏會有這麽大膽的劫匪,隻怕外面還真的就如她所想那般是皇家死士。
可皇室的死士培養極爲不易。就連太子和含月公主身邊也隻得幾人而已,又怎麽會出現一群死士圍在外面的情況。
隻一瞬間,蘇皇後便想到了她才離開不久的皇陵。
莫非,是皇上知道她去了皇陵?
但就算是這樣。皇上也沒理由派出死士來啊。
蘇皇後越想心裏越慌,她看了看同樣驚懼不已的嬷嬷和惠兒,這時候也指望不上她們了。
深吸一口氣,正襟危坐的坐好,蘇皇後盡量冷靜地道:“外面是什麽人?”
一陣沉默之後。蘇皇後便聽得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皇上有命,請皇後娘娘移步。”
蘇皇後心裏一陣狂跳。
果然是這樣。
她隐隐有感覺,若是她就這樣跟着這些人走了,隻怕絕對讨不了好。
“你們先回去吧,本宮回了伯府之後馬上回宮,必不會讓皇上久等。”蘇皇後隻能想出這個借口來拖延。
但是,外面的黑衣人領并未因爲她這番話就有所動容,而是繼續道:“皇上有命,請皇後娘娘移步。”
蘇皇後雙手猛然将座下鋪着的緞子揪成一團。但還沒等她再說什麽,外面的黑衣人就已經失去了耐心,蘇皇後隻聽到了一個“上”字,再然後,車簾猛然被人從外面掀開,車夫早就已經被扔下了馬車,一名黑衣人跳上車轅,不待蘇皇後反應,便伸手一把拉住蘇皇後的手臂粗魯的往外一扯。
“啊!”
蘇皇後三人同時尖叫出聲,但這都不能改變她被人拉下馬車的事實。
那黑衣人便似根本就不知道手上之人便是一國之母般。順手将蘇皇後往後一甩,便另有兩人一左一右的将蘇皇後制住。
“你們要幹什麽?本宮是當今皇後,你們好大的膽子!”蘇皇後再也壓不住心裏的恐懼,尖聲叫出來。
她知道皇家死士除了在趙天南面前。面對其他人都是這樣一副樣子,但他們如此對待自己這個皇後,卻讓她心裏的不安攀升到極點。
她隻是去了皇陵一趟而已,就算她有心做些什麽,也根本還沒來得及實施,難道隻是這樣。皇上都不能容她嗎?
被身邊兩人動作粗魯的提着往宮裏趕,蘇皇後心裏一片冰涼。
蘇皇後被帶回宮時,宮裏正因爲趙天南的昏迷不醒而亂成一團,趙天南未醒,蘇皇後也便在林公公的做主之下被囚入了坤甯宮。
同一時間,威遠侯府裏的鳳止歌也已經得到了林公公的傳信。
已經入了夜,流雲閣鳳止歌的閨房裏已經燃起了明亮的燭光,鳳止歌如往常一樣将手裏寫着字迹的信箋湊到燭光之上焚毀,然後與守在她身邊的李嬷嬷相視一笑。
“主子,這次能如此順利的将……取出來,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李嬷嬷感慨道。
李嬷嬷是親身經曆過當年事件的人,比起寒老爺子,她對于取回寒素屍骨一事的執着半點不見少,如今見多年的心願終于達成,李嬷嬷往常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容,看起來竟似年輕了好幾歲一般。
鳳止歌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面現輕松。
說起來,她的計劃能這麽順利的實施,倒真要好好謝謝趙天南。
雖然她确實是打算借着蘇皇後将寒素的屍骨取回,卻沒想到,蘇皇後不僅決定親自前往皇陵,就連趙天南,也出于想看看蘇皇後到底有什麽算計的念頭,居然不僅由得蘇皇後作爲,還主動着人将皇陵守衛調開。
若非如此,鳳止歌手下的人就算能将屍骨取回,也必然不可能全然瞞過皇陵的守衛,出現傷亡更是不可避免的事。
如今能有這樣的結果,自然是鳳止歌願意看到的。
二十多年了,今天終于将屬于寒素的最重要的東西取回,也算是對當年之事的一個了結吧。
她早先就對寒老爺子說過,取回寒素屍骨之後是要葬入寒氏祖墳的,這也是寒老爺子多年來的心結所在。
而且,這件事還宜早不宜遲。
如今趙天南仍昏迷未醒,自然不可能注意到寒家有什麽異狀,若是待他醒過來……
趙天南這二十幾年能将大武朝治理得國富民強,自然是極盡精明之人,很有可能便會由這些蛛絲馬迹聯想到皇陵之中生的事來,到時候這件事恐怕又會橫生枝節。
這是寒老爺子和鳳止歌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們必須得趁趙天南恢複精力之前将這件事辦好。
“讓人通知父親,寒家祖墳那裏準備好,過了今夜,我們便動身過去。”鳳止歌吩咐李嬷嬷道。
李嬷嬷應聲下去安排此事。
鳳止歌看着桌上搖曳的燭光,白皙纖細的手指自殘留的灰燼上拈過,眼中難得的有了幾許恍惚。
在将寒素葬入寒氏祖墳之前,她還想去見一見過去的自己。
親眼見到自己前世的屍骨,這世間,隻怕唯有她能有如此經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