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明堂裏,楊夫人雙手交疊置于膝前,隔着竹簾隐約看着鳳止歌的背景漸行漸遠,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真是可惜了。”
她沒說爲何會可惜,但與她相鄰而坐的趙幼君卻是心領神會地一笑。
這些年趙幼君不是沒想過對鳳止歌與慕輕晚下手,但自從鳳止歌醒來便将偌大的洛水軒經營得如鐵桶一般,讓她想見縫插針都不成。就連府裏的下人,因爲鳳止歌的存在,她駕奴起來也吃力了許多。若不趁早将那對礙眼的母女除去,恐怕這威遠侯府早晚都要變天!
這是趙幼君絕對不能允許的,也因此才有了今天與楊夫人的會面。
“确實是可惜了,我這個大女兒長得這麽好,就是不喜與外人打交道。”趙幼君端莊一笑,手上繡着牡丹花的絲帕輕輕印了印唇,行止間一派雍容,“好在這次還能借着楊夫人的賞荷宴讓她見見世面,說來還要多謝楊夫人了。”
言畢,兩人相視而笑,那端莊溫婉的笑容背後,似是浮動着詭谲的陰雲。
趙幼君身後,一直帶着笑容未曾出聲的鳳鳴舞也跟着笑了,随着年齡漸長出落得越發精緻的臉上挂着有些扭曲的惡意笑容,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
回到洛水軒,鳳止歌剛将請柬随意扔到桌上,便見慕輕晚面上帶着擔憂進了屋。
因爲楊夫人的突然到訪,鳳止歌連早膳都沒來得及用便去了澄明堂,慕輕晚自從聽聞鳳止歌是被趙幼君叫去了,眉頭便一直未舒展開。
許是當年的記憶太深刻了,即使這幾年親眼見着趙幼君未曾在鳳止歌手裏讨得好處,慕輕晚還是對趙幼君有着懼意。
“止歌,她沒對你怎麽樣吧?”慕輕晚急切地握住鳳止歌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鳳止歌失笑,“娘,您的女兒本事着呢,您什麽時候見女兒吃了虧。”
話是這麽說,還是任由慕輕晚拉着她檢查是否有不對。
直到确定鳳止歌沒有任何損傷,慕輕晚才松了一口氣,問起楊夫人的來意,“楊夫人此前與你素昧平生,如何會特意想見你?”
楊夫人不僅與鳳止歌素昧平生,應該說是威遠侯府之前與吳府就沒什麽交情。
鳳止歌将桌上的請柬遞給慕輕晚,“楊夫人是來給女兒送請柬的,說是花兒開得好了,應該給外人個機會好好鑒賞一番。”
慕輕晚雖然自從到了湖州就沒出過門,卻也知道賞荷宴的意義,得知鳳止歌要去參加賞荷宴,輕撫着手上的請柬,心裏是一時喜一時憂。
喜的是她的女兒長大了,如今都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了,憑女兒的品貌,自然會在這次賞荷上大放光彩,到時不知會被多少名門公子惦記上。
憂的是她做了不這侯府的主,就怕趙幼君在女兒的婚事上使絆子,或者随便給女兒說一門親事,那可就害了女兒一輩子了。
鳳止歌大緻能逛到慕輕晚在想些什麽,“娘,您就别想那麽多了,女兒現在可沒想着嫁人,那個女人也算計不到女兒頭上來,放心吧。”
慕輕晚被逗得一笑,“姑娘家的一口一個嫁人的,也不怕人笑。”
心裏的擔憂倒是随之去了不少。
又陪慕輕晚坐了一會兒,将她哄高興了,又說好一起用午膳,鳳止歌才讓林嬷嬷扶着她回去休息。
再看了那張請柬一眼,鳳止歌眯了眯眼,說了一句和楊夫人同樣的話。
“可惜了……”
鳳止歌是第一次見到那位楊夫人,但是關于楊夫人的事,她可不是第一次知道。
說起這位楊夫人,其實也是一個苦命人。
楊夫人出身不錯,娘家就是湖州城的楊氏家族,當年楊夫人的父親看重了寒門出身的吳明遠的潛力,想着雖然女兒嫁了他剛開始會吃些苦頭,但吳明遠本身是個上進的,又有楊家幫襯着,将來怎麽着也不會差了,于是給兩人定了親。
楊夫人自小受寵,在娘家時被父母如珠似寶的疼着,剛過門那幾年确實吃了些苦頭。不過吳明遠确實如她父親所言的那般上進,熬了幾年資曆後在楊家的幫襯下到湖州任知州,日子這才好過起來。
知州品階雖然不高,但在湖州這一畝三分地上,卻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而且湖州雖小,但來往的從來不乏真正的名門權貴,要是做得好了,很容易便能往京裏升遷。
夫婿體貼,離娘家近,過門之後又生了兩兒一女,不提旁人的欣羨,就是楊夫人自己也覺得這一生算是圓滿了。
一直到,吳明遠某日收了一個上峰送的女子進門。
那一年,深受陛下倚重的安國公出京來湖州辦差,知府大人親自相随,接風宴上,安國公推拒了知府大人準備的幾名美人,那幾名美人後來便被知府大人随手轉送給了下面的幾名官員。
在官場上,這種事并不少見。
因爲是上峰所賜,初任知州的吳明遠不敢推辭,就這樣帶回了家,并給了個良妾的名份。
吳明遠并不是個糊塗人,楊夫人的娘家助他良多,他心裏自是感激的,所以與楊夫人之間一直是相敬如賓、琴瑟和鳴的,無奈收下這美人,對楊夫人也存了些愧疚。
但楊夫人可沒感受到吳明遠的愧疚。
在此前,楊夫人最自得的,便是夫婿對她關懷備至,而且不像其他男人那般後院裏一堆的莺莺燕燕。如今吳明遠帶了這美人回來,楊夫人隻覺得自己被打了臉,又想到吳明遠還是靠了楊家才有今天,沒想到日子剛好過起來就開始擡了新人進來。
從來沒吃過這種虧的楊夫人如何能忍,不僅沖進那良妾的院子裏好一通打砸,還時不時就找上門去出氣。
最初,吳明遠确實是礙着那良妾是上峰所賜,才偶爾去了良妾的院子裏。但是後來,察覺到楊夫人的潑婦行徑,吳明遠心下也十分惱怒,一氣之下硬是與楊夫人唱反調,不僅沒有如楊夫人的願将那妾趕出家門,去良妾那裏的次數倒是漸次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