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神,把情緒穩定了一下。我慢慢爬上甲闆,盡量不發出聲音。
我就這麽半蹲着,面對他,仔細端詳,我突然發現以他的身形,要麽是個孩子,要麽就是矮子的魂兒跑出來了。
這鬼娃子一直低着頭,也不說話。身上穿着一件褂子。褂子極不合身,長了許多,拖在地上,蓋住了他的腳。
在島上的幾天時間,我覺得我已經脫胎換骨,絕不會因爲半夜出來個鬼影子就吓得腿軟手軟。
盯了他半晌,這鬼娃子也沒個動靜,我心說好,你不動也好,反正你也吓不死老子,老子回去照樣睡我不頭覺。您老就繼續在這兒當吉祥物吧。
說是這樣說,我也沒有大意,沒有轉身下樓梯,俗話說的好,絕對不能背對着你的敵人。我面對着他,眼睛死盯着他,自己一點一點地往下挪。
這種姿勢很醜,活像隻翻過來的壁虎。而且需要兩隻手撐地面,我一下忘了我有一隻手臂是廢的,猛地一用力,突然就感到疼痛來襲,身體不由地一側,重心瞬間偏移,緊接着腳一使勁兒,嘎吱一聲,本不牢固的木樓梯瞬間裂了一個洞。
我的腿插在裏面,我試着拔了幾下,但是木片子卡着我的膝蓋窩,又爬弄出聲響,動作太輕根本拔不出來,整個人隻能保持着這個無比搞笑的姿勢。
我暗罵一聲草蛋,老子就是個悲劇,尼瑪給鬼看笑話。
事實證明,鬼娃子也不是吃軟飯的,不甘心隻當一個吉祥物。我還在想我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底下的人咋就沒有一個吱聲的呢!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到耳邊一陣陰冷,寒氣一下子直鑽入我的五髒六腑。
我擡起眼,餘光隻見一個小男孩的側臉正貼着我的側臉。他的皮膚青紅紫綠,一股子死人味兒,我瞬間就覺得我特媽又回到了停屍房。
他移動的速度簡直快得令人發指!我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他貼着我以後也沒有别的動作,這下我就更能确定,果然如我所料,他好像是聽着聲音辨别方向的,我不出聲,他也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腰都快斷了,手臂就更不用說了,直接疼麻了。這樣僵持着也不是個辦法,我真沒信心可以用這個姿勢撐到明天早上。
就在我決定跟他決一死戰的時候,沒想到,他貼着我的臉,竟然緩緩地移開了。
我暗罵,反射弧夠長的!
我立刻下意識去找我的畫筒,突然我記起換衣服的時候把它丢到了一邊。
“真是傻比中的戰鬥機”我罵了自己一句,接着我又瞄了一眼那鬼娃子的位置,發現他背對着我,站在半米遠的地方。
看了這一眼,我就移不開眼了,因爲我發覺,他的衣服,怎麽那麽眼熟。
幾乎就是同時,我意識到,老子穿的這褂子,跟他的是一個款式!而且在那衣服後面,赫然出現了一個大字——奠!
娘西皮!矮子這是給我找了一件死人穿的壽衣!
心中霎時有萬匹草尼馬奔騰而過,真想把矮子碎屍萬段!
我抽了兩下腿,發現卡得比我想象中的要緊。
爲了不再發出聲響,我朝底下船艙看了一眼,隻有矮子離我最近,他睡得像一頭豬一樣死。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氣聲喊了他兩句。
忽然他翻了一個身,我心裏大喜,心說你醒了把我弄出去老子就不怪你給我穿死人衣服了。
現實和理想中的差距就像馬裏亞納海溝,隻聽見矮子放了個巨大聲音的響屁。
我覺得這個屁把整個世界都震塌了。
就是這一瞬間,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動作,身邊一道勁風襲來,我心裏一涼。
我能感覺我整個背上的汗毛都凍住了。
忽然,一個陰冷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還給我…”
這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我先是一愣,轉念間想到,是不是我穿了他生前的衣服?
“丫的真它娘的摳門,都當鬼了還惦記自己的衣服。”然而這話并不喊講,我嘴裏嘟囔道,“行行行,小爺,我還你,我還你。”
說着我就把布褂子脫了下來,看也不看,往後甩去。
頓了頓,我大氣都不敢出,尖起耳朵聽着身後的動靜。
安靜…實在是太安靜了…
連風的聲音,海浪的聲音都沒有。
潛意識告訴我,這事兒沒完!
我就穿着一條大褲衩子,光條地坐在樓梯上,心裏大罵老子到底招誰惹誰了,怎麽沒完沒了。
剛想回頭看看情況,一刹那,小男孩的聲音又出現了,“還給我…還給我…”
“娘的不是還給你了!”我也怒了,回頭就準備一拳。還沒轉過去,我的眼前迅速掠過一道黑影。
我一看就知道是居魂,他三下兩下就沖上了樓梯,不等我開口,一把拽住我正在出拳的手臂。
我被他順勢拉了起來,緊接着我就看見他猛地舉起什麽東西,奮力朝海面丢去。
一個黑色的圓形物件在空中劃出一條抛物線,随着噗通一聲,就見那小鬼調頭跳進了海裏,直追了過去。
我沒反應過來,腦子是懵的,呆了幾秒後,才問:“那是什麽?”
居魂淡淡道:“羅盤。”
我一下子啞口無言,隔了好半天才回道:“不…不是,我說沒了羅盤咱們怎麽回去啊?現在這玩意兒一正常羅盤。你怎麽能肯定他要的就是它?”
居魂走到甲闆邊緣,看着黑色的海面,道:“你還記得,在那外國老頭的故事裏,一開始,他是怎麽得到羅盤的?”
我回憶了一下,恐懼感從每個毛孔滲了出來。确實他說過,是在海上救了一個小孩…這個小孩帶着一個羅盤…
我在震驚中沉默了良久。
看着居魂的背影,夜深人靜的,忽然覺得現在的環境特适合聊天,就想把所有的事情問清楚。
剛擡腳,就聽見居魂冰冷的聲音:“梁炎,你記住,你最好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