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
響了大半日的号角聲、戰鼓聲,将士們的呐喊聲,如今都已經停了下來,燕軍屯駐的那個小山丘周圍,戰斃的夫餘将卒屍體,密密麻麻的橫倒豎歪的散在四周,夫餘沖鋒最猛的地方,屍體層層疊疊的壓了有三四層。鮮血染紅了雪地,在凜冽的北風中,又凝結成冰塊,将這雪,這人都凍成了一體。弓箭兵刃,丢的更是到處都是。戰場之上,偶爾有受傷之後掙紮不起的戰馬,仰着脖子費力的嘶鳴兩聲,随着鮮血的流失,再也無力叫喚,隻是不屈的揚一揚頭,在寒風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苦戰之後,防守營寨的燕軍,也是沒了力氣呐喊,隻是将犧牲的同伴,好好拖走,整齊的碼放在身後,自己靜靜的守在營壘之後,緊握着手裏的弓箭刀槍,防備着夫餘兵馬的再次猛攻。
一裏一外,懈朱蒙坐在戰馬之上,看着身邊盔歪甲邪的将卒,看着一個個目光中飽含畏懼的,已經少了一半的部下,懈朱蒙欲哭無淚!
這仗怎麽會打成這個樣子!
九千兵馬,足足奪了敵軍一倍以上,整整打了一天,居然也隻是剛剛摸着敵軍營壘的邊緣而已,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能殺上敵軍的營寨,更别說沖亂敵軍的陣線了!
沒有戰果不說,可這傷殘也太重了!
僅是死在進攻路上的将卒,就已經超過了三成!
那可是三千條生龍活虎的大漢,三千各部之中最精銳,最勇猛的戰士。
就這麽沒了,就這麽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變成了燕軍的首級戰功!
怎麽會這樣?
懈朱蒙想不明白,更不甘心!
掃目四望,左右的将卒雖以疲憊不堪,神情祖桑,但可戰之士,仍不下于五千餘人,而燕軍來時,也不過四千餘,厮殺這一日,我夫餘兵馬戰力再不濟,總也要讓燕軍傷折一半吧!
說不得,鼓足最後一口氣,未嘗不可能一舉破了燕軍!
懈朱蒙長籲一口氣,冷冷的吩咐衛士,傳召各隊将佐聽令。
主将有令,各隊将佐不敢怠慢,一個個飛馬趕了過來。
夫餘兵馬的動靜,李信站在營寨内旗台之上,一一看在眼裏,不由微微一笑。扭頭對随軍參謀軍士的梁貊城主高野鴻鳴和嚴律騰道:“兩位城主,敵軍調動,想必還有一戰,某欲借兩位大才一用,可乎?”
高野鴻鳴和嚴律騰,兩人被陳餘送到李信軍中效力,對于這二位,李信還甚是客氣,行軍打仗,一直都帶在左右,并未将兩人派上陣去。
對于李信一軍的行動,兩人原本是大不贊同的。
一直孤軍,直接殺進敵境誘敵,本就是危險重重,偏偏李信膽大,區區四千兵馬,就直接沖到了鐵利城下,面對敵國大軍的圍攻,不但不早早撤走,還要在這裏堅守,這也太冒險了吧!
梁貊在夫餘東南接壤,和夫餘之間也是狠狠的打過幾仗的,雖說規模沒這麽大,可也知道,夫餘兵馬不好惹。
尤其是這個懈朱蒙,那可是夫餘有名的勇将。
第一天,燕軍初勝夫餘,兩人在高處看的清楚,燕軍确實是占了上風。燕軍弓弩的厲害,着實讓兩人咋舌不已。
至于李信之勇,更是讓兩人佩服不已。
不過,兩人仍然覺得,大勝之後,趁機後撤,誘敵來攻,合主力聚而殲之才是正道,而李信卻選擇在此堅守,那可是有些太冒險了,畢竟敵軍之多,遠在燕軍之上,弓箭之利,夫餘兵馬隻要有所準備,并不足恃。
兩人既然參謀軍事,又在燕軍中征戰,亦是夫餘之敵,燕軍真要敗了,對兩人可沒什麽好處,故而兩人自然要向李信建言。
李信卻是笑而不納,隻是讓兩人放心,自己心裏有數。
兩人自覺乃是客将,并非李信嫡系部屬,李信既然不納,兩人倒也不好多說。隻是暗自盤算,如果當真戰局不利,該當如何脫身,畢竟也是貊人,或許僞裝而走總還不成問題吧?
今日這一戰,殺的兩人是驚心動魄!
夫餘兵馬對于燕軍的弓箭,果然是做了準備。
前一站夫餘兵馬,隻是依仗戰馬,快速沖鋒,要殺進燕軍營寨,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和燕軍砍殺對戰。這才吃了燕軍密集弓箭的大虧。
但今日夫餘的兵馬來時,卻是臨時制神作書吧了不少的大盾。
大盾厚達兩寸之後,燕軍的弓箭,除非到了三五步内,根本射不穿,打不透。
這樣的大盾,自然沒法讓馬上的騎士使用。隻能是步卒。
步卒執大盾在前,想快也快不了,懈朱蒙可不傻,隻能是集結大隊丁壯,徒步擁盾而戰,一旦和燕軍就纏上之後,讓燕軍弓箭手發揮不了神作書吧用,這騎兵再繼續沖進去擴大戰果。
懈朱蒙想的是不錯,可夫餘諸部,日常神作書吧戰,都是馬上,大軍步戰,更重戰陣軍紀和隊形配合,夫餘兵馬不過是随機應變而已,又怎麽比得上燕軍。
夫餘的步卒大隊,緩緩推進到營寨外面的那幾道冰牆之前時,還算進展順利,可開始跨越這冰牆時,地形不利,又沒有經過訓練,大盾的排列就出現了混亂,傷亡随之而來。
而外圍冰壘之内,燕軍精騎的快速出擊,更讓這些步卒潰不成列。
散亂的步卒,乃是弓箭最好的靶子。夫餘兵馬的失敗随之到來。根本沒給騎兵的進擊創造機會。
不過,這樣确實讓燕軍的傷亡比起前一戰要大一些。
隻是時間倉促,夫餘兵馬準備的器械本就不多,不過兩次沖擊就損失殆盡,懈朱蒙不肯放棄,夫餘各部隻能恢複慣用的戰術進攻燕軍。
燕軍外圍的營壘,對于夫餘騎兵,可說是巨大的障礙。
外圍長牆并不高,騎兵完全可以一躍而過。但第二道牆馬上就橫在了面前,夫餘的戰馬剛剛落地,還沒來得急加速,面對後面的冰牆,要麽停步,要麽就是直接撞了上去。
偶爾有些聰明的,倒是可以利用缺口繞過長牆,但隻要轉彎繞向缺口,這速度可就無法保證了。
不是跳躍,就是轉彎,夫餘騎士要想不掉下馬來,就要全心全力的控制戰馬,這時的夫餘騎兵,就是燕軍弓箭最好的獵殺目标。
看着手忙腳亂的夫餘兵馬,燕軍将卒這才知道将軍的深意。
要不是李信有意示弱,引誘懈朱蒙全力進攻,以便更多的消耗富裕的精銳,夫餘兵馬根本就不可能沖進燕軍五十步之内。
不斷地産生希望,又不斷地失望,懈朱蒙就這樣被李信誘者鼻子。
看着夫餘兵馬被燕軍殺的屍橫遍野,面對燕軍的劣勢兵力毫無辦法,高野鴻鳴和嚴律騰兩人此時對于李信又敬又畏。
聽李信說的客氣,兩人趕緊上前,拱手道:“将軍何必客氣,但又吩咐,在下無不聽從!”
李信呵呵一笑道:“今日一戰,我軍雖有傷亡,但大勝之下,軍心可用。而夫餘兵馬傷殘過重,恐今日退後,再也不肯出戰。”
“敵軍不出,我這一支孤軍,梭巡不進,未免被動,等待大軍上來,或許還有幾日,坐等下去,如敵軍休整之後,攻城恐大不利。”
“敵軍大敗,軍心不穩,乃是取之良機,我意敵軍退後,以此軍取其城。”
“然敵軍雖敗,我攻城之力,遠不如之,非用謀不可。”
“料想敵軍諸部,已被殺破了膽,汝二人可敢混進城去,爲我說鐵利部内權貴,暗中歸降我軍,以爲内應,如何?”
高野鴻鳴和嚴律騰彼此對視一眼,暗思李信這厮,當真是勇猛之将,不但以弱勝強,消耗敵軍之力,還要以少攻多,拿下對方城池。
這事沒有内應絕對做不到。
但說服鐵利部内的權貴歸降,可是個危險差事,萬一對方不肯,隻怕命就要丢在城中。
兩人遲疑半晌,不敢答應,李信笑道:“怎麽,兩位不肯麽?”
面上雖是笑,但口氣确實有些不耐。
高野鴻鳴和嚴律騰兩人一聽,哪裏還敢推辭,高野鴻鳴忙道:“非是不願,隻是不知如何才能混進城去。”
李信嘿嘿笑道:“此事易爾!夫餘兵馬正在調動,想必就要再次進攻,汝二人且派手下,到陣前找幾身夫餘衣服過來,一會我軍反擊夫餘兵馬,敵人退時,定是大亂,汝二人趁機混進敗兵之中就是了。”
兩人一齊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這就下去準備。”
沒過多久,果然夫餘兵馬發起了又一次的猛烈突擊,李信毫不在意,仍是利用地形之利,将夫餘兵馬壓制在營外,夫餘兵馬久攻無果,隻得退去,李信率騎兵出營追擊,混戰一番,李信領軍退回。而高野鴻鳴和嚴律騰兩人則帶着十幾個心腹,趁機混進了富裕的兵馬當中。
懈朱蒙此時也知道這一支燕軍,絕對是自己拿不下的,也不由後悔這兩日浪戰,将手下軍力損失了将近一半,隻怕以後燕國大軍趕來,這城都不好守的。
但後悔也晚了,如今之計,隻能先行回城,想法讓王城那裏增援吧。
懈朱蒙下令,全軍立刻回城。
夫餘将卒們得令,頓時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還都活着。各部将佐當即點驗部下,準備行動。
大軍後撤,要救助傷員,要防備敵襲,總要有所準備,正在這時,夫餘兵馬之後,忽然遠遠的奔來一支精騎。直沖夫餘兵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