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鏖戰十餘日,雖然各有勝負,但秦軍蒙恬部陸續經河内到達,秦軍之數,不減反增,尤其是西南一線,王贲所統之兵,已多達八萬餘。這讓扈辄感覺壓力大增。
蒙恬在前線随軍攻擊趙軍營壘,負責掩護主力側背的趙軍在秦軍的攻擊下,邊戰邊撤,逐步向扈辄所部主力靠攏。
蒙恬早已從王贲口中了解了戰場局勢:羌廆的主力部隊,正在和扈辄纏鬥,意圖掐斷扈辄全軍的退路,雙方沿河苦戰,雙方多有死傷,但也未曾分出勝負。
如今這一股趙軍靠過去,固然秦軍兩路也可以會師,面對趙軍占據上風,但隻要不能将扈辄所部驅離漳水,就算秦軍戰局優勢,但扈辄背後是漳水,一旦将來秦軍攻勢過猛,趙軍抵擋不住的時候,扈辄完全可以犧牲一支後衛之軍,在對岸趙人的幫助下,将大部殘軍帶回漳水以北。
扈辄所部要是回到了河北之地,别看是敗軍,但畢竟都是久戰精銳,依靠漳水長城爲守,秦軍想渡河而攻隻怕就難了。
所以在蒙恬看來,與其在這邊猛攻,莫如大軍主力直接向北,繞到面前不斷後退的這部趙軍的側翼,沿漳水東向,争取把趙軍從河堤打下來,逼迫趙軍向東南方移動。
王贲聽了蒙恬的建議,哈哈大笑,道:“賢侄所說,正和我意!”
“此計我久欲行之,隻是顧慮這邺城之地,多有糧草積蓄,我大軍北上,城池空虛,萬一被趙軍所趁,我大軍斷了糧草,那才是弄巧成拙。”
“如今賢侄既想到此計,可見賢侄大才,區區守城之事,當不在話下,此乃天助我成功!就煩賢侄在此守城,我明日統軍北上就是!”
主力離城去截斷扈辄的後路,将扈辄所部往東南打,這是硬仗,更是立功的好機會可王贲居然讓自己守城,這然蒙恬頗爲失望。王贲看蒙恬面有不忿之色,已知其意,笑道:“賢侄莫非以爲守城無事乎?”
蒙恬遲疑道:“扈辄爲兩軍所攻,自顧尚且不暇,豈有餘力來奪邺城。将軍讓在下守城,豈不是處在下于無用之地?”
王贲搖頭道:“賢侄有所不知,這邺城之地,乃我大軍糧草蓄積之地,我軍發力猛攻,扈辄抵擋不住,不走邺城即奔平陽。”
“其兵力尚衆,難以一舉而潰,萬一讓扈辄得了邺城,則趙軍大的糧草,憑城固守,我軍雖衆,但糧草不濟,反陷于被動。”
“況兩郡之卒,正陸續征調前來,非有大将,難以整之,賢侄在此,可代我操心此事,以備後用,隻要将扈辄趕離漳水,則此戰大勝可期,戰功還能少了賢侄的不成?”
王贲這樣說,蒙恬隻得應了,到了次日,王贲統兵七萬,擊潰趙軍阻攔,直接殺到漳水一線,揮軍向東猛攻。
羌廆那邊,也得了王贲的消息,當下不顧一切,領全軍自東向西,兩軍對進,扈辄雖猛,卻是抵擋不住,連戰三日,被秦軍驅離漳水一線,徹底斷了過河回趙之路。
此時扈辄手下,尚有近十萬之衆,扈辄顧慮全軍無險可守,未免太過危險,知道平陽空虛,遂揮軍搶了平陽,也算爲大軍暫時尋個安身之地,同時趕緊派人,繞道去向國内求援。
此時已到三月之初,天氣越來越暖,黃河和漳水的春汛陸續到來,河水滔滔,大爲洶湧,秦軍十餘萬衆,駐紮在平陽趙軍之西,借兩路河水之勢,将扈辄大軍阻斷在平陽。
扈辄所部的趙軍主力,乃是趙國邯鄲等地唯一可以機動出戰的主力部隊,目前國内剩下的丁壯,光是散在各處把守長城關卡都已經不夠,再要湊兵來援扈辄,别說春平侯湊不出來,就是湊個三萬兩萬的,面對十幾萬的秦軍,那個将領也不敢前來送死。
秦王政駐紮洛陽,将兩郡丁壯盡數征發,送到邺城聽用,秦軍陸續達到二十萬之衆,戰局擺在秦王政面前,在秦王政眼裏,扈辄這一支趙軍,無疑就是一支死軍。
趙軍主力敗亡,那下一步麽?
秦王的目光,已經看向了邯鄲,看向了那座讓他度過了頗多苦難童年的邯鄲城。或許,也該到了快意恩仇的時刻了吧!
李斯和賈遺等人,都是智謀深沉的人物,對于下一步的動神作書吧,兩人意見出奇的一緻:必攻邯鄲,決不能讓趙國緩過氣來。
但繼續進攻邯鄲,秦國也不是沒有難處。
一個是季節,馬上就要到了農耕之時,大軍幾十萬在外征戰,田野耕種,隻能依賴老弱婦孺,這對農耕生産和秋後的收成必然大有影響。其二是大軍殲滅扈辄,固然趙軍實力大損,但所謂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秦軍傷亡也重。邯鄲大城,繼續攻趙,則秦軍實力未免有些不足。
但就此打住,等秋後再用兵,讓趙國緩過一口氣,補充丁壯軍士,那絕對更是不劃算。
隻要滅了趙國,耽誤一年的少量收成又算什麽呢!
至于兵力略有不足,征發荊宛巴蜀丁壯當然可以。不過,那也是秦國之兵,其實還可以借諸侯之兵!
秦王政聽了,也覺得不錯,隻是韓魏兩國這幾年已經被秦打的隻剩下不足一郡之地,秦國按住趙國猛捶,韓魏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喘氣的機會,肯助兵攻趙麽?
李斯對秦王政道:“大王,趙軍扈辄敗亡在即,諸侯無不膽寒,我大秦但有所求,諸侯豈敢不應乎?”
賈遺也道:“長史說的是,韓魏兩國仰我大秦鼻息,不敢稍有所違,大王可許之還其土地城池,既有利可圖,又滿足我秦國之願,韓魏自然樂意。”
“韓魏借兵助戰,一來可增我軍之力,二來韓魏軍力出外神作書吧戰,内裏稍空,也不敢在他人挑唆之下,打我三郡空虛的主意。”
秦王政點頭稱是。他是一個做事極爲利索的人,一旦定了絕不拖延,當即派了李斯使韓,賈遺使魏,各帶衆多金玉之物,前去結納兩國君臣,征韓魏之兵以伐趙。
秦王政是爲了戰後之事操心,春平侯趙柯可是顧不了這麽遠。
扈辄自從進軍平陽,邯鄲之間每日都是使者往來,将消息報告大王和春平侯,初時春平侯見扈辄東進西攻,還以爲局勢頗順,心裏頗爲得意,在朝中論政,更是顧盼自雄,旁若無人。不想才十天半月的功夫,進擊發幹的趙軍被重創,扈辄和王贲和羌廆兩軍糾纏不休,在平陽一代打成了一鍋粥,扈辄那裏漸有求救之意,再也沒了當初信心滿滿的樣子。春平侯雖然不太懂軍事,但畢竟也是宗室工子,國家重臣,心眼可不少,頓時感覺這局勢似乎不妙。忙問計于司空馬、建信君和趙蔥等一幹大臣。
這幾位,别看都是重臣,心思可不一樣。
建信君一貫是主張和秦,當初曾因此高處相位。隻是從龐暖獲勝,朝中諸大臣都是以合縱諸侯抗秦爲上,趙王偃對其也多有不滿,故而建信君罷相,在朝中開始不得意。雖然建信君也是宗室,但比之趙柯和公子嘉可就疏遠了不少,沒了相位,勢單力孤,也無法和别人争競,往日議政,多是沉默不語。
今日大軍局勢不妙,建信君乃趙國宗室重臣,當然不會幸災樂禍,但畢竟此事說明秦軍之強,絕非趙國可擋,自己和秦的主張乃是極爲恰當的,故而春平侯剛說完,建信君就忍不住了,當即建言,立刻派使臣至秦求和,割地換回扈辄大軍。
對于這種想法,司空馬真是不知道建信君的腦子裏真的天生這麽蠢還是被足協那幫豬穿越回去了。當即冷哼一聲:“君侯言割地求和,不知君侯欲割何處?”
“河濟之間,我趙不過僅存一城,扈辄被困,一旦敗亡,河濟之間定歸秦所有,君侯欲割此處和秦,秦能答應乎?”
“不割河濟,當割何處?邯鄲四周,俱都是平坦無險之處,割一地于秦,則秦兵日在我趙卧榻之下,我趙尚可存乎?”
司空馬乃是外來之客,建信君惹不起春平侯,卻不怕司空馬,建信君當即反駁道:“某豈願意割地求和!隻是爲今之計,扈辄勢危,不得已而爲之罷了。既言割地不成,敢問汝有何策可解扈辄之圍?”
司空馬朗聲道:“扈辄雖居于下風,然兵馬退到平陽,仍有十萬之衆,秦軍一時難以滅之,如今秦全力攻我,其關東各處空虛,與其割地于秦,莫如許地于韓魏,如韓魏起兵攻秦之東郡、三川之地,秦軍豈能久留平陽?”
“燕趙爲盟,武陽爲燕太子駐守之地,多有良将,兵馬也衆,如今我國勢危,燕助兵抗秦,乃義不容辭之事,君侯何不速速請之?”
隻要能拉回扈辄這支大軍,真要還有容易分割的城池送出去,春平侯現在還真的不是很在乎了。
隻是司空馬說的很對,現在這個時候,還拿河濟十城說事,那不是求和,是和秦王政逗着玩呢。
可除了這幾個孤懸在外的城池,趙國南面的四境都是平平展展的一整塊,真要從這裏割地,那是剜肉也補不了瘡,那還不如直接把邯鄲拱手相送算了。
這外交之事,是司空馬和建信君争執,神作書吧爲統兵将領的趙蔥,則想的更爲實際些。
當初商議出兵之事,趙蔥與扈辄意見不合,但春平侯聽信扈辄一言,趙蔥那也是無法,隻是他既是宗室,資曆又高,扈辄雖然得了春平侯的器重和賞識,但也不願意留下這樣一人在軍中掣肘,故而出兵之時,兩人都央賓客向春平侯說項。
春平侯見兩人都是此意,将帥如有嫌隙乃是大忌,遂順水推舟,将趙蔥留了下來,也好随時咨詢軍事。
此時扈辄勢急,趙蔥乃是宗室大将,心中着實擔憂這十幾萬主力大軍命運,也拱手說道:“君侯,司空先生說的是,割地向秦求和,莫如許地于諸侯,求諸侯援手。”
“如今大軍外出,邯鄲空虛,漳水長城一線,僅存兩萬軍,如秦軍分兵渡河,則邯鄲危矣,還需盡招丁壯以備之。”
“燕軍那裏,還需多下工夫,畢竟燕趙爲盟,曾有并肩對秦之誼,比之韓魏,來的更快!“
春平侯如今對派扈辄出兵之事,心裏已經是大悔,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大軍在邯鄲,任秦軍取了河濟十城算了。這要是折了扈辄,河濟十城肯定守不住,這邯鄲也危險呀!
但說什麽也晚了,隻能先想辦法渡過難關再說。
春平侯當即決定,讓司空馬出使魏國,另選門下賓客出使韓國,至于燕國那裏,如今郦生就在此處,彼此處的甚好,直接請來說明就是!
聽得扈辄所部危險,趙王遷畢竟才十幾歲,沒經過什麽大事,頓時驚恐不已,連問該如何應付,春平侯趕緊安慰大王遷,說了出使求援和征召丁壯之策,趙王遷當即滿口答應,讓春平侯去辦。
派出兩國使臣,又發出诏旨,凡國中十五以上男丁,悉數征之,各在郡中聚集,以備秦軍,同時春平侯趕緊請來郦生,商量燕國出兵救援之事。
對于目前的局勢,春平侯并不隐瞞,一五一十詳細說了,也顧不得面子,春平侯很是誠懇的拱手道:“共禦強秦,乃兩國盟定之事,秦如害趙,勢必及燕,燕救趙即是救己,還望卿轉告燕王,盡快派兵應援。”
春平侯說完,眼巴巴的看着郦生,生怕郦生斷然拒絕,哪知郦生聽完之後,臉色大爲鄭重,對着春平侯一拱手,慨然道:“在下雖不管兵事,也知燕趙唇齒相依,趙既有難,燕自當全力相救!”
說着,郦生臉上稍稍流露出一絲難色,道:“隻是君侯也知,太子已經調大軍入代,助趙抵禦秦軍與匈奴,如今武陽城内,不過三四萬軍,難以大用呀。”
隻有三四萬軍,春平侯一則不太相信,二來也失望的很,道:“隻有三四萬軍可用?武陽之地,丁口甚多,緣何隻有這點兵馬。”
郦生趕緊解釋,道:“武陽丁口确實不少,隻是今年未曾準備大戰,太子并未下令征召。如今既然事急,我當啓奏燕王,傳令征召兵馬,以備援趙之用!”
郦生話說聽起來很實在,但爲免緩不濟急,傳信啓奏,再集合兵馬整訓,這要來到趙國,那要多長時間!
但郦生話說到明處,都是實情,春平侯也不能在多求什麽,隻得一再拜托,郦生更不拖延,當着春平侯的面,寫好了給燕王的奏章,令自己身邊賓客,立刻輕車送往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