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君臣在忙活着做攻趙的準備,而趙國的大将重臣也在緊張的判斷着形勢,确定本國的下一步行動。
邯鄲的趙王宮中,趙王偃靜靜地坐在五級台陛之上,面色沉靜的聽雁門守楊清硯禀報假相李牧出使秦國,爲秦王置酒的諸般經過。
大殿門口處,放着的是秦王政賜給李牧的金玉财帛。詳細的清單列在竹簡之上,就擺在趙王遷的面前。
就算不知道這是秦王政的圈套,李牧也不會貪圖這點錢财,把自己至于受疑之地。更何況,秦王政明明沒按着好心。
不過,不收白不收,收了交給大王就是了。
趙王偃當然知道李牧對代北之地安危的重要性。
當初孝成王在時,朝中重臣對李牧面對匈奴采取固守不出之策不滿,将李牧召回,結果匈奴人年年大掠财務丁口而去。無奈隻好又請李牧出山。用了數年的功夫,李牧整頓兵馬,示弱于敵,最後一舉全殲匈奴十萬兵騎,打的匈奴遠遁大漠,十來年不敢近邊。
李牧功勞是大,可朝中君臣對李牧也是略有微詞,代地軍卒不少,軍市之稅租可也是着實不少,李牧拿了這塊,全都用來賞賜軍卒将士,從沒有往朝中交過絲毫。
這回李牧出使,按說秦王所賜,李牧拉回自家去,别人還真不好說什麽。可李牧偏偏将數千金之物原封不動的給送上來了。
看着殿上的那些金玉财物,趙王偃心中原先對李牧的小小不滿早已扔到了天外。心道:“金玉在前絲毫不取,全部交回朝中,李牧乃真忠良也!”
趙國雖小,但趙王偃畢竟乃是一國大王,對這些金玉還不至于十分惦記,聽楊清硯說完經過,趙王偃微微一笑道:“這些金玉之物,乃是秦王所贈,李卿留下自用也就是了,何必讓你千裏迢迢的帶回來。”
“也罷,既然你拿回來了寡人就算收下,待你回去之時,還将這些帶上,就算寡人慰問代地衆将士的賞金好了!”
這也是應有之義,楊清硯忙深施一禮,道:“臣待代地将士謝大王獎賞!”
趙王偃問道:“李卿乃是大将,目光一向敏銳,不知這次出使,可察知秦人實圖?”
楊清硯恭聲回道:“将軍與臣在秦将近一月,和秦國君臣多有交往,秦王政和其重臣大将,俱都對臣等都是極爲熱情,賞賜贈送可爲一證。”
“李将軍牧曾道:秦趙屢次大戰,秦朝中之人,對趙多有仇恨者,如趙使往來謀和,主事之人熱情相待尚可在理,如今無論老幼,都是笑臉相迎,可見乃是早有布置所爲,其中當是有詐!”
“更何況秦人待我趙國使臣,輕蔑着有之,羞辱者有之,恃強淩之者有之,數十年來,從未有如此殷勤客氣之态。”
“我軍上次抗秦雖則大勝,陣殺其上将,然其兵馬,不過損三萬有餘,以秦東西千裏,南北兩千裏之地,區區數萬之傷亡,遠遜于當初長平戰勝之損和邯鄲大敗之傷亡,不過略傷皮毛而已,實不足以動起筋骨也!”
“況兩年以來,秦軍南攻韓,東攻魏,以偏軍爲戰,奪韓魏二十餘城,人口數十萬,兵馬反更爲雄壯,況鄭國所修大渠已畢,其數萬勞役都已罷歸。且關中之地盡受其利,田無幹旱之傷,糧草之備倍豐往日。”
“當初秦不及今日,尚孜孜于伐趙不止,視我趙爲平滅諸侯之大礙,況秦今日之強乎?”
“我趙者,秦之數十年之仇也,秦燕者,十餘年之交。今燕丹潛歸,觸犯于秦,此不過個人之怒也”
“嬴政雖幼,然當其都城爲叛臣所居,初戰不利之時,嬴政親統弱旅,一舉平定大臣之亂,使王位轉危爲安。有此觀之,秦王政實有枭雄之姿也!”
“以枭雄之姿,行此薄怒之事,竟許燕于趙,坐視我趙開疆擴土,其中有詐顯矣!”
“故李将軍牧與臣等暗議,燕丹所說之事,十有八九,大王與大将軍連燕制秦之策,實乃大善!”
趙王偃聽着楊清硯的分析,不斷點頭,道:“卿所言大爲有理,可見以李卿爲使确實妥當!”
龐煖坐在楊清硯上首,他是人老成精之人,這麽多年的風雨過來,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當初想趁機攻燕,也不過是覺得趙強燕弱,既然說秦有意謀和,自己趁機能穩住秦國,那麽攻伐燕國雖不可能一舉滅之,但拿下幾個城池,再立新功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郦生那番話讓他覺得,如果能聯合燕國,好好的坑秦國一把,或許功勞要更大。
再說了,如果真的大勝秦國,奪回些疆土城池,把秦國打的一兩年不敢正視趙國,那麽自己再揮得勝之軍北上伐燕,燕國無人,區區燕丹黃口孺子,就算有幾個謀略之士相助,又能頂了什麽大用,豈不又是一份戰功到手?
所以聽楊清硯一番話說下來,秦國确實有僞盟欺趙的意圖,龐煖這心裏反而隐隐有些高興,比得了大王金玉之賞還要高興。
老了老了,沒想到還真是自己大顯身手之秋呀!
不過,明知其計,想勝秦軍也不是那麽簡單。
秦軍的戰力,可是還在趙軍之上,最次的評價,也和趙軍不相上下,而秦國的國力,還遠在趙國之上,如果像廉頗當初在上黨那樣,打成死守對峙之局,就算是最後勝了,也隻會是慘勝。也要元氣大傷,吃虧的怕還是趙國。
所以這一仗,要打,就要抓住一支秦軍,幹淨利索的殲滅,将秦軍給打疼,打怕。
當然,這樣想是沒錯,可秦軍的數量還在趙軍之上,如果大舉進攻趙國,動用的兵力絕不會少于二十萬,自己能機動調用的趙軍,也不過這個數,想快速吃掉秦軍一大塊,必須是分而制之。
知道秦軍會采取什麽攻伐行動呢?
龐煖不斷捋着花白的長須,笑問楊清硯:“楊守随李将軍一路西行,不知李将軍對攻防之策有何高見?”
龐煖這歲數、位置和戰功,對于楊清硯來說,也是甚爲佩服的,見龐煖問,楊清硯對龐煖一拱手,很是恭敬的答道:“李将軍和末将一路行去,對邺地九城甚是憂慮,此九城處長城、漳水之外,與秦境東郡和河内之間并無險阻。秦軍朝發夕至,我城低兵少,恐不易固守。秦軍諸将,都是久戰之輩,自也瞧得利害。定會先取九城。”
“九城一旦失去,秦軍兵臨漳水,寒冬之際,漳水冰凍,秦軍直逼長城之下,對我趙防守實爲不利!我趙必然需重兵防之”
“秦軍一部以此牽制我軍,其餘或攻河濟,或取上黨諸城,皆有可能。”
龐煖點點頭,李牧說的确實有理,邺地九城守不好收,真要都丢了,秦軍直逼漳水長城之下,防禦态勢也很是不妙。
如果有機會,能在漳水之南,擇近河之處,建兩座大城,互爲呼應,神作書吧爲南岸的橋頭堡,那對于秦軍進攻來講,可就有些麻煩了!
不過,現在是來不及了。
邺地也好,河濟之間數城也好,都是平原無險之地,自己想調大軍困住秦軍一部殲滅,外面秦軍強力救援,自己既無太多的兵力優勢,又無險阻可用。隻怕又是打個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局面。
如果能把秦軍引到上黨山險之地,或許利用地形分割秦軍,調用優勢兵力打個殲滅戰,倒還真有些可能。
但上黨之地,城小人少,本地可用之兵不多,從邯鄲到上黨,滏口陉山路崎岖難行,要想在上黨搞個大動神作書吧,不但要先輸送一批可戰之軍上去,還要預先運送糧草辎重。這麽大的行動,想要瞞住秦軍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楊清硯又道:“雖然秦軍或東或西均可,不過,以李将軍看來,上黨諸城,如同秦軍肉中之刺,一旦上黨諸城不守,秦上黨、太原之軍,日後對我趙居高臨下,威脅更大。上黨諸城易守難攻,秦軍既自以爲得計,定會趁機攻之以逞其意。”
龐煖也在琢磨,按說在河濟之間與秦大戰,諸侯應援方便,如果秦趙僵持不下,齊、楚、魏大軍快速出動,定可讓秦吃個大虧。可惜的是,齊國自守不戰,魏國衰弱無力,又被秦大的怕了,楚國李園新任執政,内部不穩,也不敢出動。想在河濟之間對付秦國,實在是難了點。
而要想取太原河東之地,必先在上黨有一場大勝,乘勝追亡逐北,适當的時候,李牧再從代地南下。奪取太原郡還真是很有希望。
這可需要調動秦軍呀!
先期調動秦軍還好說,無非燕趙之間把局做的精細些,逼真些罷了。
但後面呢?
邺地給了秦軍甜頭之後,隻怕河濟之間和漳水長城這邊,就要強力頂住,讓秦軍覺得再無良機,上黨哪裏,再有所示弱,才可能吸引秦軍堅定攻打上黨之心。
秦軍分兵,自己東面要死守,西面要痛打,也是分了兵,這仗不好打呀!
不好打也要打,否則這仗打不出什麽大名堂。
龐煖也是習兵之人,當然知道先機意味着什麽,當初自己不是出其不意,改從河東攻秦,又怎麽可能攻入函谷之後!這次能讓秦自以爲得計,就是難得的機會。
龐煖當即對趙王偃道:“大王,以臣之見,秋收之後,當召中山、和邯鄲之軍二十萬,由臣率領北上燕趙之境,佯攻燕地以誘秦攻!”
“邺地九城,邊收邊運,各城賦稅,一律加三成收取,全部運至漳水之北,九城之軍,集中于邺城據守,秦軍不來便守,一旦來攻,稍加抵抗,就要快速收縮回漳水長城固守!”
“河濟諸城,一旦收秋,立刻全面征召士卒,入城待敵,示敵不可攻!”
“各地賦稅,明運中山,暗中潛送阏與十萬石,和順五萬石,以備大軍使用!”
“代北之軍,宜早做準備,戰機一開,李将軍可率五萬精銳直下太原!攻略太原諸城,一來擴土,更要讓太原秦軍不能東下增援上黨。”
“上黨之戰,老臣一力當之,定要痛擊秦軍!”
趙王偃聽龐煖說的豪邁,心中也是激動,如果能再次大敗秦軍,也算是爲當年的長平之敗報仇雪恨,況且龐煖還有奪城掠地的想法。
趙王偃挺身而起,道:“甚好!自寡人以下,任卿調遣,務必讓秦軍大敗而歸,不敢輕視我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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