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華陽太後,嬴政當即跳了起來,攏起大裳,急趨十餘步過來迎接。到了近前,細細打量老太後上下,雖然面上十分憔悴,卻沒受傷的印迹,嬴政這心裏才算安定了下來,忙俯身拜倒,道:“不知太後遠來,孫兒未曾迎接,望太後贖罪!”說話之時,想起此事全由母後那裏引發,這兩位太後,一個是生身之母,一個有定位之恩,更兼這十來年,華陽太後對自己不厭其煩,指點國政大要,操心受累,彼此的情分,還勝過親生祖母夏太後許多。如今兩位太後鬧到如此地步,自己夾在中間,可該如何處置?想到這些難處,嬴政已經語帶哽咽。
華陽太後偌大年紀,遭了這樣一場磨難,這心裏一股無名火早已少的旺旺的,剛一醒過來,就堅決要過來親見嬴政,說個清楚。昌平君夫人攔不住,一起陪同過來,路上正好遇到昌文君熊颠,這才一起進殿。
華陽太後看到嬴政遠遠過來之時,面上皆是惶急之态,待到了近前,看自己無恙,才略略有些放心,行了大禮。華陽太後和嬴政相處也有十年還多,如何不知這個孫兒雖然倔強果決,也确是真心恭孝,看他拜在殿中,哭泣難過,華陽太後傷心之餘,也是有些欣慰。勉強伸手撫着嬴政的後背,長歎了一口氣,輕聲道:“罷了,我知道你的心思,群臣面前,不可失了大王體面,起來吧!”
嬴政暗中擦了眼淚,站起身來,扶着華陽太後到了殿内深處台陛之上,親手拉過錦墊,讓老太後坐了。自己陪坐在一邊。殿中群臣,紛紛見禮。華陽太後虛虛擡手,道:“罷了,免禮吧!”
随後又問道:“适才是哪一個說此事蹊跷的?”
華陽太後自孝文王爲太子時,已經參與國政,到了莊襄王和嬴政即位,更是常見這些大臣,決斷軍國政務的,列卿重臣大将,或者不怕莊襄王和相國,但見了華陽太後,也都要懼上三分。中大夫令楊齊前幾日是見過老太後呵斥嬴政那般雌威的,别看他不怕昌平君,和奉常卿等人當面辯駁,爲趙太後和嫪毐打掩護。但老太後當面,楊齊可就怯了許多。聽華陽太後追問,衆臣都轉頭看他,這有的是爲他擔憂,有的可就有些幸災樂禍了。楊齊沒辦法,隻好硬着頭皮跨出一步,躬身施禮道:“适才是臣所說。”
華陽太後面顯厭惡之色,冷聲說道:“是你剛才說,嫪毐造反,必然劫持兩位太後,老身逃出,所以此事蹊跷麽?”
楊齊剛才說過的話,自然也不能否認,可也不能輕易直接承認,否則還不把老太後氣死?楊齊期期艾艾,道:“太後,微臣隻是就事論事,絕無它意,望太後明察!”
華陽太後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就事論事,那老身就給你就事論事好了,免得你也不服!”
“照常理而論,嫪毐在宮中造反,自然是先要劫持老身,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是老身的護衛中郎赢兆察知不對,老身當機立斷,趁嫪毐剛剛開始發動,還未來的及封鎖宮禁,老身就先一步除了宮。”
“出宮之後,老身不敢停留,直接讓赢兆護着出城而走。”
“饒是如此,老身還在城外遇阻,厮殺一陣才沖了過來,到了夜間,一班宮衛郎官就追了上來,領頭的乃是嫪毐的門客,名叫什麽郦商的,如非赢兆他們忠勇,邊戰便走,中間又遇到一隊衛士救援,隻怕老身還真活不到雍城來!”
“身邊護衛,死傷了八九成,老身這命都差點丢了,你說,此事還蹊跷嗎!”
華陽太後說道後面,越說越是悲憤,手筆不斷的顫抖,指點着楊齊,這後面一句,已是尖聲喊了出來。
楊齊此時,哪裏還敢頂一句,頭上冷汗直流,躬身道:“太後息怒,是臣料事不明,太後恕臣失言!”
左右衆大臣,看華陽太後氣的渾身直顫,都紛紛禀道:“太後息怒,身體要緊!”
嬴政坐在太後一邊,也拉着華陽太後衣袖,勸道:“太後,此人糊塗,太後不必和他計較!”
華陽太後将手臂一揮,瞪着嬴政喝道:“糊塗?他是糊塗麽!我看他是居心叵測!這楊齊是何方神聖?”
昌平君在下面躬身回道:“楊齊乃是魏國人,前年來我大秦,先爲嫪毐門客,後來入宮,先爲谏大夫,後來升爲中大夫令!”
華陽太後嘿嘿一陣冷笑,喝道:“難怪說老身逃命蹊跷,原來是嫪毐一黨!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等心懷叛逆之人,大王你留他何用!”
楊齊辯才口舌,甚是了得,其進宮一年,即升爲中大夫令,嬴政也很喜歡此人。隻是如今華陽太後盛怒之下,嬴政卻不敢逆了祖母的心思,隻能先讓楊齊當了替罪羊,當即斷喝一聲:“中郎何在?将楊齊拿下,交于廷尉府細審!”
楊齊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哀歎倒黴之外,還真沒别的法想。隻得束手被擒。
華陽太後強撐着疲憊不堪的身體來大殿,就是要牢牢抓住朝堂大局,如今楊齊撞在矛頭之上,正是殺雞儆猴的好機會,怎肯輕輕地放過。當即道:“如今嫪毐造反,乃是老身親曆,這等和嫪毐通同謀逆之人,還需要審麽?”
“廷尉何在?”
廷尉李瑤趕緊站出來,:“臣在!”
華陽太後問道:“謀逆之罪該當何刑?”
廷尉掌刑獄,對法律自然精熟,當即道:“謀逆者皆爲死罪,視輕重不同,或滅三族,或族其家,或五馬分屍,或枭首,或斬首!”
華陽太後有意立威,雖然還差那麽幾天,嬴政也是沒親政,這政務說起來,還是相國呂不韋和太後共同掌管。華陽剛才還逼嬴政說話,這次卻故意不看嬴政,當即對呂不韋和熊啓道:“相國,大夫,以卿之見如何?”
昌平君熊啓當然想得到華陽太後是要借楊齊的首級立威。隻是呂不韋乃是先王托孤的大臣,受遺诏代行國政的,在朝廷重臣面前,老太後怎麽也要顧忌呂不韋的态度,如果呂不韋反對,老太後火氣再大,也要先忍忍,除非她當場将呂不韋罷相。
這個都中内亂之時,又怎麽可能先罷呂不韋的相國之位!
所以昌平君熊啓當先回奏:“太後,楊齊居心叵測,通同叛逆,其罪當誅!”
呂不韋左右爲難。
如是幫着華陽太後,這華陽太後拿楊齊首級立威,這如何處置嫪毐之事,隻怕隻能按華陽太後的路子去走。如要爲楊齊開脫,适才楊齊這話卻是被華陽親耳聽見,确實讓老太後覺得憤怒,還真沒辦法爲他開脫。
楊齊呀楊齊,你說什麽不好,偏偏撤到太後身上,還偏偏被她聽到。
如今老太後就在當前,這嫪毐之事的真意,還真沒辦法亮出來壓制昌平君等,今日這事,嫪毐和趙太後得勝也就罷了,如是敗了,隻怕這朝堂日後乃是楚系宗親的的天下!
這楊齊反正也是嫪毐的私人,死了也不算冤他。
華陽太後看呂不韋沉思不語,當下很是不滿,道:“相國,難道你以爲老身說的不對?”
呂不韋忙道:“臣不敢”
不過呂不韋卻不想如昌平君那般直接應和華陽太後,畢竟身爲相國,辦事總要留些後路,免得後面無法轉圈,接着躬身道:“太後這一路,兇險萬分,那楊齊卻稱什麽蹊跷,确實有罪!”
華陽太後聽到這,當即打斷道:“即是如此,楊齊枭首示衆,以儆效尤就是了,拟旨吧!”
朝臣大會,這殿中大夫自然在一旁伺候,當即拟了旨意,相國和禦史大夫簽字奉上,華陽太後遞給嬴政,道:“大王,你看看,無誤就行玺吧!”
既然兩相已經簽字,這诏旨太後也看過,嬴政未親政,其實這诏旨已經成立,行玺不行玺,其實還真不應該嬴政說了算。隻是華陽太後也不願意将嬴政面子掃光,依然讓他吩咐行玺。
嬴政點點頭,喚過尚寶郎,行了王玺。嬴政主動喚過一個谒者,吩咐他出去宣旨,立即行刑。
處置了楊齊,既給了嬴政和那些中立于自己和趙太後之間的朝臣一個警告,也就定下了嫪毐之亂的性質,那就是謀逆。
這嬴政召集群臣,原本是要憑衆大臣之力,壓一壓昌平君兄弟,借機拖上一拖,他也知道嫪毐和母後的意思,肯定是對着華陽太後和昌平君等人來的。如果群臣大多數能支持自己,說不定過上幾天,自己拿掉昌平君等少數人的官爵權勢,最多趕出國去,說不定一場亂子也就煙消雲散了,根本用不到什麽大動幹戈,也用不到驚慌失措。
至于華陽太後,那時人在屋檐下,也隻能忍了,就在雍城頤養天年好了。
可惜,可惜,老太後一來,就定了局面。
華陽太後道:“嫪毐謀逆造反,卿等已盡知,不知當以何策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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