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嫪毐點了府中精壯武士一百人,車馬赫赫,都是腰挎寶劍,手持長戟護衛着自己直奔王宮而來。
昨日宮内封鎖,搜捕那些郎官,直到現在,宮門依然未開,嫪毐到了門前叫門時,那守門的軍侯衛士早看到嫪毐領車馬耀武揚威而來。這裏是王宮重地,職責所在,軍侯豈肯疏忽,立刻手下齊齊戒備。
嫪毐仰首大喝:“門上那位在此?某奉太後之令進宮!”
那軍侯在門上,探首回道:“君侯,此處乃是王宮,你要進宮亦無不可,隻是這些兵馬武士,卑職豈敢放入?”
嫪毐擡頭回道:“我是奉令而爲,且請你家大人說話!”
那軍侯喊道:“君侯,我家大人昨日出宮去了,并未在此!”
郦生在車中,對嫪毐道:“君侯,可請太後旨意,令他開門!”
嫪毐點點頭,正要說話時,背後街上,車馬辚辚,十餘輛車馬直奔這裏而來,嫪毐定睛看時,正是赢竭旗号。嫪毐大喜,趕緊迎了過去。
公孫竭看到宮門前許多車馬,也是詫異,見嫪毐迎了過來,公孫竭吩咐手下暗自戒備,自己在車上躬身問道:“君侯何來?“
嫪毐到赢竭車前,笑道:“我正要尋大人,我奉太後旨意,要進宮見駕!”
赢竭看嫪毐身後車上武士,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甚是精壯,他是衛尉,豈敢輕易就讓嫪毐帶人進去。回道:“君侯進宮,如何需這些兵馬護衛?”
嫪毐高聲道:“大人豈有不知,宮中一些奸人要害我性命,我有要務進見太後,豈能不多加防備?”
嫪毐說的理直氣壯,但嫪毐真要帶了兵馬入宮鬧出事來,赢竭乃是衛尉,負責宮門禁衛,卻是要背天大責任的。關系不錯是不錯,可沒到兩肋插刀的份上,赢竭哪裏肯。除非太後肯下明旨,那就沒自己的事了。當即說道:“既是如此,請君侯車馬後移百丈,我同君侯一起去見太後請旨如何?由我護衛,君侯安如泰山!”
嫪毐知道,赢竭和昌平君兄弟也不甚和睦,自己又幫過他大忙,想必不會害自己,有赢竭在身邊,他掌管宮門兵馬,衛士衆多,倒不怕人暗算。嫪毐點頭道:“大人如此說,那就依大人!”
說着,令手下人馬後退百餘丈,自己隻帶了郦商等十位武勇之士護衛着,随赢竭進宮。
守門的軍侯見自家主官來了,當下一邊戒備着,一面打開宮門,放赢竭和嫪毐進宮。赢竭吩咐軍侯,小心在意,如非有旨意,敢沖擊宮門者,格殺勿論。
嫪毐在一旁,知道這是說給自己聽的,這心裏不住的冷笑,暗道:“你這厮,我既然進來了,太後那裏自然有旨意給我,稍後還要借重這宮中衛士,何必還要手下要沖擊宮門得罪你等。”
赢竭領了數十名衛士,護衛着嫪毐一行,直奔太後所居大殿。這一路行來,宮中郎官谒者,遠遠看到這一行人,都有些詫異,這些壯士兵馬如何在宮中橫沖直撞的?須知這宮禁各處的守衛,原本是郎官們職責所在的。隻是這些人并不進宮上殿,倒也沒人上前盤問。
到了太後宮前,守衛太後宮殿的郎官一見這些人直奔大殿而來,那爲首的執戟中郎唬了一跳,當即下令弟兄們小心,那中郎手執長戟,大喝一聲,道:“來者止步,此乃太後宮禁,汝等衛士豈敢亂闖!”
赢竭一揮手,手下衛士軍侯和郦商等人一起站住,長信侯嫪毐獨自上前,笑道:“是我,怎麽,我幾日不到,你這厮到不認得我了?”
執戟中郎打量一下嫪毐,微微一笑,道:“君侯我自是認得,隻是這些人等,可不該到此!”
嫪毐哈哈一笑,道:“這些人乃是護我而來,也罷,我要見太後請旨!”
那中郎一揮手,示意手下,将嫪毐放了上來,嫪毐徑自進了殿門,不多時,裏面伺候太後的谒者出來傳旨,令衛尉赢竭和嫪毐手下武士進殿。
既有太後旨意,中郎自然不會攔阻,赢竭和郦商等人到了裏面,隻見趙太後冠帶整齊,端坐在高幾之後,嫪毐站在台下伺候,趙姬看着赢竭笑道:“有卿如此盡心,老身甚慰,隻是這宮中不淨,有人要害老身和長信侯,那些郎官衛士,老身可信不過,你出去傳旨,令長信侯帶來的兵馬進宮,護衛老身宮禁!”
此事不合律法!赢竭正要拒絕,剛一挺身,隐隐聽見身後動靜,赢竭餘光一掃,身側嫪毐帶來的武士,雖然一個個彎腰聽旨,這雙手卻都抓在寶劍之上。
赢竭大驚,心中電轉,剛才太後雖然笑着說話,語氣卻甚是剛硬,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自己要是拒絕,隻怕自己能進來卻未必出的去!
她是太後,大王都要讓她三分,自己一個遠枝宗室,惹她幹什麽,聽令就是了,即便出事天塌了,也有個高的頂着!況且嫪毐和太後要對付的定是昌平君兄弟,成功了,自己還能再進一步,放着好事不幹,何必非要吃眼前虧。
赢竭當即高聲禀道:“太後有旨,臣自當遵從,就請太後派谒者和臣一起宣旨就是!”
郦商等人,聽赢竭痛快接旨,也都松了一口氣。躬身退到兩側。
谒者捧了旨意,和公孫竭一道去宮門傳旨。
這一來一往,時刻可不短,待郦生等人都到了太後殿前,足足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嫪毐和太後,早已密議一定,趙太後宣進原本在殿外值守的衆郎官,好言撫慰一番,各賜爵一級,讓他們好生聽令長信侯,護衛本宮。
這些郎官,乃秦國良家子弟,都要靠軍功往上熬爵位官職的,太後如此恩典,自然個個喜悅,至于聽令長信侯,雖說好像有點不對,可太後乃大王之母,太後說了大王也得照辦。再說了,長信侯最受太後寵愛,這個别處的人可能眼瞎不知道,但守在這裏的郎官誰不清楚?太後既然吩咐了,聽着就是。
此時大王在外,負責宮中郎官的高官中,郎中令熊颠和郎中丞、右中郎将、車、戶郎中将都随在大王身側護衛,現在王宮中職位最高的乃是左中郎将,騎郎中将兩人。趙太後安撫好了身邊的郎官,遂調嫪毐帶來的武士五十人進殿侍立台陛左右,其餘武士,都在殿外台階上和那些郎官一塊戒備門戶,赢竭帶着的衛士,則安排在台下殿周警衛。
安排已定,趙太後派出身邊谒者,到王宮内各處,招左中郎将、騎郎中将以及各殿爲首的執戟中郎到宮中進見。
聽說太後召見,這些官員來的都快,不多時,左中郎将司馬進,騎郎中将芈清都已趕到,各殿的爲首的執戟中郎也都紛紛到來。
這些人來到之後,看殿内殿外莫名其妙的多了那麽多武士,都甚是詫異,待進殿拜見,這趙太後隻是淡淡應了,随後就面色陰沉,一言不發的高坐其上,候着來人。
司馬進和華清對視一眼,自覺不好,芈清躬身施禮,道:“不知太後召喚,有何吩咐?”
趙太後居高臨下,看了一眼芈清,曼聲問道:“該來的都來了嗎?”
芈清早已暗中點過,見趙太後問,忙回道:“禀太後,除了議郎赢兆,其餘都已到了!”
“赢兆?還是宗室子弟,居然如此散漫?”
“這是哪家的子弟?”這後一句卻是問赢竭的。
赢竭想一想,道:“赢兆祖父爲公孫定,父赢舉曾爲太中大夫,赢兆大姊即昌平君夫人。”
一聽和昌平君沾邊,趙太後頓時火大,喝道:“原來和熊颠沾親帶故,想必是多受照顧的!難怪如此無規矩,也罷,既然他不好做,就不要做了,将此人革職,放回雍城去就是!”
司馬進和芈清,素知熊兆在這郎官中,乃是出類拔萃的人,不想趙太後一言就開革了官職,趕回雍城去了,有心要保,可偷眼看趙姬臉色,卻知道今日大非平常,還是先忍着,看看下面有什麽大事再說吧。
其實這殿中人都不知道,赢兆早就來過了。
赢兆聽說是太後傳召,想起大姊所說過的一切,想起剛才郎官來報,說是長信侯帶武士進宮。當即有所警覺,所以他來到附近之後,并未現身,先暗中觀察,見趙太後宮殿附近,戒備森嚴,護衛衆多,如今又傳負責護衛宮中的郎官将領說話,這裏面定有玄機。
看穿了這點,赢兆那肯再往前走,當機立斷,跑回華陽太後那裏,向老太後禀報!
處置了赢兆,趙太後心氣稍順,看看躬身而立的衆郎官,趙太後沉聲道:“如今我大秦,自孝公變法圖強,六世奮鬥,方有如今局面,你們的父祖,也多有貢獻。
“卿等都是我大秦才俊,才得以在宮中爲郎,稍加磨練,就是我大秦的棟梁,我大秦能否霸業永昌,可就看你們是不是一心爲國效忠了!”
趙太後歎了口氣,又道:“如今大王即将親政,原本是大喜之事。大王親政,我也可放下先王交付的這副重擔,安安靜靜地享幾年清福!”
說着,話音陡然一高,喝道:“可恨的是朝中竟有人意圖不軌,一心挾持大王,胡亂國政,我身爲太後,豈能不顧國祚,袖手旁觀?”
“卿等皆是忠臣子弟,可願助我清除奸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