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予謙來到了禦書房的時候,他就知道皇帝要跟自己說什麽了。對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來說,他這一輩子都在爲帝國服務,即使,他早就已經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不過他卻堅持了下來,也許,在他心裏也有一個理想,一個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的理想。
“于大人,請坐吧!”朱祁钰在看到于謙之後,原本在心裏早就準備好了的那些話卻一下說不出來了。“其實,今天朕叫你過來,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事。不知道于大人看過楊天奉将軍與顧成林将軍兩人近段時間送回來的戰報了嗎?”
于謙微微點了點頭,說道:“臣一直在關注前線的戰況。現在,顧成林與楊天奉兩位将軍的表現都很不錯。當然,他們已經盡到了最大的努力,可以說,很多結果已經超過了我們的預料,帝國能夠有這兩位将軍,确實是一大幸事!”
于謙的态度也是明顯的,雖然他沒有直接說明,不過朱祁钰卻完全聽了出來。于謙在說楊天奉與顧成林的時候,其實就是想讓皇帝知道,有這樣的将領,完全不需要皇帝領軍親征,而且說白了,于謙一直反對皇帝率軍征戰。在于謙看來,一個好的皇帝,最應該表現自己的地方是治理國家的能力,而不是率領軍隊打仗的能力。
從朱祁钰重用于謙開始,于謙就反對皇帝禦駕親征。第一次北伐地時候。于謙就提出了反對意見,結果出現京城叛亂,兩人都差點完蛋。随後口朱祁钰又多次親征,雖然很多時候是爲了鞏固皇權,掌握兵權。不得已而爲之。于謙當時也做了讓步。因爲他也知道。皇帝需要樹立自己的威信,并且肩負起了管理大後方的職責。不過,到現在,皇帝地地位已經是無人可以動搖的了,而且軍隊對皇帝的忠誠已經達到了巅峰。剩下地敵人已經不值得皇帝要親率軍隊去對付了。那麽,還有什麽原因要皇帝禦駕親征呢?
房間裏陷入了短暫地沉默之中。兩人都有自己地想法。在朱祁钰看來,親征歐羅巴,是獲得最高榮譽的必然途徑,而且這将讓他成爲曆史上最偉大的皇帝。而且絕不可能有另外一個皇帝超越他。同時,這也是朱祁钰最高的理想。
不過,在于謙看來,皇帝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盡快的掌握治理國家地方法,好在他離任之前接管帝國,并且管理好帝國,不讓帝國出現動亂。顯然,皇帝就應該留在國内,而不是去率領軍隊征戰,那些事情,完全應該交給将軍去完成。
“陛下……”
“于大人……”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然後又都尴尬的笑了一下。
“還是于大人先說吧!”朱祁钰長出了口氣,“其實,朕現在也拿不定主意。”
“陛下……”于謙微微遲疑了一下,說道,“陛下是不是在考慮遠征軍團的事情?”
朱祁钰點了點頭,又看了于謙一眼,這才說道:“前幾日,朱文正大人送來了顧成林将軍的戰報,相信于大人也已經看過了。現在遠征軍已經占領了直布羅陀海峽,而且顧成林也正在繼續擴大戰果。不過前線地問題還是很明顯的,遠征軍畢竟實力有限,而且現在已經進入了敵人的腹地,如果稍有不慎的話,就将出現難以預料的結果。所以,朕擔心顧成林無法處理好各方面的事情。”
于謙沒有急着開口,雖然他也很清楚前線戰争的重要性,不過,在他看來,這不是皇帝要禦駕親征的主要原因。
“另外,楊天奉将軍那邊的戰況也進入了關鍵階段!”朱祁钰長出了口氣,“從最近一次收到的戰報來看,楊天奉将軍率領的第五軍在進入了奧斯曼帝國腹地之後,已經遭到了奧斯曼軍隊有組織,有規模的抵抗。第五軍的損失也在直線上升。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奧斯曼軍隊已經失去了戰場上的主動權,不過根本原因是,第五軍的存在,已經完全打亂了奧斯曼軍隊的進攻部署。但是,第五軍的戰鬥力畢竟是有限的,大部分官兵已經在外征戰了數年,就算楊天奉有着足夠的領導能力,而且通過了各種手段來鼓舞軍人的士氣與鬥志。可是,随着第五軍傷亡的增加,遲早有一天,第五軍将遇到重大的挫折。如果第五軍失去了戰鬥力,那麽戰場上的局面就将立即改變。顯然,白羊王國的軍隊是打不過奧斯曼軍隊的,所以,我們不得不多考慮一下啊!”
“陛下,我們完全可以派遣更多的軍隊進入白羊王國作戰!”于謙終于開口了,“白羊王國那邊的戰況雖然複雜,但是并不危險。現在第八軍與第三軍已經部署在白羊王國附近了。另外,陳豫的第二軍也在西洋地區,再加上楊洪将軍的兩個原西北騎兵軍,我們可以在短期内向白羊王國增援五支軍團,近二十萬的兵力,也足以對付奧斯曼帝國的軍隊了。當然,經過了這五年的休養,而現在從帝國通往白羊王國的道路,還有海上航線都很暢通,我們完全有能力支持一場大規模地面戰争。當然,就算現在我們與奧斯曼帝國開戰,我們也有足夠的能力獲得勝利!”
朱祁钰笑着點了點頭,五年之前,帝國還沒有足夠的能力迅速消滅奧斯曼帝國,不過,五年之後,帝國的國力不但完全恢複,而且還增長了不少。相反,奧斯曼帝國卻在長期的戰争中被拖垮了,五年的戰争讓這個龐大的帝國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内部矛盾。此時,隻需要向奧斯曼帝國施加一點點壓力,那麽就足以讓這個龐大的帝國瓦解了。
“至于顧成林将軍那邊。臣認爲根本就不存在問題。”于謙也淡淡地笑了一下,“臣仔細的看過了顧成林将軍送回來的戰報,遠征軍地表現一直非常的優秀。而且。現在歐羅巴各國的海軍艦隊已經被擊潰了,數年時間之内,歐羅巴各國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抗顧成林将軍地遠征軍。而顧成林将軍又是一個非常謹慎地将領。他知道自己地優勢是在海上口隻要他繼續控制在海洋。那麽歐羅巴的那些國家就沒有一點點的機會。隻要持續封鎖幾年,歐羅巴國家都得完蛋,那些國家的國内承受能力都是非常有限的,他們在失去了海外殖民地之後,就根本沒有能力挑戰我們。即使是退一萬步考慮,顧成林的遠征軍殺上了歐羅巴大陸。并且遭到了慘敗,他們也完全可以退守外圍島嶼,利用艦隊封鎖歐羅巴國家。因此,顧成林将軍這邊更不需要考慮。獲得勝利是遲早地事情!”
到這時,朱祁钰也有點明白于謙的意思了。雖然,于謙沒有直說,但是于謙卻在用事實與理由來讓皇帝改變想法。顯然,于謙的這些理由讓朱祁钰無法反駁。
“其實,在臣看來最爲關鍵的一點是,帝國年輕将領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地能力,所以,陛下完全可以不爲遠征的事情而煩惱!”于謙的話還是很有藝術性的,他不會直接講什麽道理,但是他知道,該怎麽讓皇帝接受他的意見。“楊天奉,顧成林兩位将軍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另外,陳豫,謝正卿,吳曆宏,還有衆多新湧現出來的将軍,其實都擁有足夠的能力指揮帝國軍隊遠征。以帝國的實力,要戰勝敵人并不困難,再加上這些傑出的将領,那麽陛下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但是……”朱祁钰看了于謙一眼,“朕不是不相信楊天奉與顧成林他們,而且,你的這些話也都有道理,不過,朕所考慮問題的辦法卻不一樣。”
于謙淡淡的笑了一下,他很清楚朱祁钰的性格,當這個皇帝決定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能夠改變他的想法,當然,于謙也不例外。這是一個強權皇帝的必然表現,如果皇帝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響的話,那麽這個皇帝的能力就要受到懷疑了。至少,這絕不是一個強有力的皇帝,而很有可能是一個昏庸的皇帝。
“正如于大人所說的那樣,我們遲早能夠戰勝最後的這幾個敵人,不過,時間上卻是個問題。”
朱祁钰一邊說着,一邊站了起來,“在朕看來,顧成林的遠征其實已經勝利了。雖然,現在歐羅巴國家還沒有投降,但是,隻要顧成林的艦隊存在,那麽歐羅巴國家在失去了制海權之後,遲早都得完蛋。也許,他們能夠拖上幾年,甚至是幾十年,但是遲早有一天,他們都得完蛋。同樣的,楊天奉的行動其實也已經勝利了,第五軍已經讓奧斯曼帝國陷入了内亂之中,同時極大的削弱了奧斯曼帝國的實力,我們隻需要換上一支新的部隊,比如陳豫的第若軍,讓白羊王國再與奧斯曼帝國打上幾年,那麽,奧斯曼帝國肯定會瓦解,到時候,我們可以像對付莫卧兒帝國一樣的對付奧斯曼帝國。不過,這都需要時間,也許是幾年,也許是幾十年,我們能夠肯定嗎?顯然,我們不能肯定,如果是幾十年的話,那麽,我們能夠看到勝利到來的一天嗎?”
于謙微微的皺了下眉毛,然後笑了起來。這時候,他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不僅僅要率領帝國擊敗這些敵人,同時,皇帝還要親眼看到這些敵人倒在帝國的腳下,準确的說,是倒在他的腳下。顯然,在這五年中,皇帝的性格改變了很多,而且也學會了很多治國的辦法,在處理國政,管理國家方面有了不小的進步。按照于謙的估計,就算現在他離開政府,歸老山林,在帝國内閣政府的幫助之下,皇帝都能夠管理好這個帝國。不過,能變的已經變了,而不會改變的仍然沒有改變,皇帝對征戰的熱情,對戰勝敵人時所産生的那種快感的嗜好就沒有絲毫的改變。顯然,不管皇帝找什麽樣的利用要禦駕親征,其根本原因還是皇帝本人想在戰場上找到那種擊敗敵人,玩弄敵人于鼓掌之間的感覺的想法。
“當然,遠征的事情關系到了國家的基本問題,所以朕也一直在考慮。”朱祁钰長出了一口氣,“而且,朕一直認爲,在整個帝國,唯一有資格跟朕分享這一巨大榮譽的也就隻有于大人了。不管于大人自己怎麽想,在朕的心目中,帝國是少不了你的,而你對帝國所做出的貢獻,遠在其他人之上,甚至連朕都自歎不如。”
“陛下……”于謙心裏一驚,立即就離座,說着就要跪下來。
朱祁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于謙。“于謙,你跟朕不算是外人,朕也早說過了,沒有必要在我們單獨見面的時候這麽客氣。”
于謙微微躬了下身子,說道:“陛下,微臣何德何能,哪能跟陛下相比口微臣所做,不過爲臣子的本職!”
“于謙,你這就太客氣了!”朱祁钰扶着于謙坐了下來,“朕是敞開心扉在跟你談。這十多,二十年來,你可以說是帝國的第一功臣,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這個強大的帝國,所以,你是唯一能夠與朕分享殊榮的人。當然,朕也希望,能夠與你攜手戰勝最後一個敵人,這也是朕唯一能夠給你的榮譽,相信,其他的任何榮譽在你面前,都将暗淡無光!”
當朱祁钰說出了這番話的時候,于謙已經知道自己不能再反對了。皇帝對他的信任,重視,這是于謙很清楚的。不過,于謙從來沒有想到,皇帝會如此看待他。顯然,在這個時候,于謙也知道,他沒有說服皇帝,反而被皇帝給說服了。
“于謙,别的朕不多說了,其實朕也知道,你心裏有一個理想,而且是與朕一樣的理想!”朱祁钰坐到了于謙旁邊的椅子上,“那麽,現在我們就應該攜手走出實現理想的最後一步,讓我們共同擁有這偉大的勝利!”
“陛下,臣爲陛下,爲帝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是于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皇帝表達忠誠。他之前是向帝國效忠,而現在,他向皇帝表達了忠誠,這也是于謙一生最後一次重大的轉變!
第十五卷 再上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