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離開了南昌之後,就一直南行。在南昌發生的事情,已經讓很多人心裏起了變化,特别是當柴美嬌注意到了朱文正之後,心裏就更是忐忑不安了。這一路,隊伍一直在江西地域内前進,沿途,朱祁钰造訪了一些江西的名流,并且參觀了段家在江西南部地區開設的幾家礦山,随後,隊伍離開了江西,進入了廣東行省。在這裏,柴彙已經帶着柴氏家族的主要成員在和平縣等着皇帝大架了!
一番寒蟬之後,朱祁钰也沒有耽擱時間,在柴彙的安排下,近衛軍沿陸路前往廣州,而朱祁钰等人在到達了龍川縣之後,則坐上了柴家的船隻,直接沿着東江而下,前往廣州而去。
一路上,朱祁钰也注意到了,與江南地區一樣,廣州,特别是珠江幾條主要幹道的沿岸,都有大量的工廠,另外,水利設施也比較完善,周圍的農田裏種植的都是高産的雜交水稻。後來朱祁钰才知道,廣州地區的主要工廠幾乎都是柴氏家族的,而且柴家還出資修繕了工廠附近的水利設施,這不僅保證了工廠的正常運轉,同時也給附近的農民帶來了很多的好處,至少,農民不再需要爲水的問題而發愁了!
柴家在廣東已經有數百年的曆史了。早在北宋之前,柴家就遷徙到了廣東來,并且在廣州立足。到了元朝時期,柴家因爲從事經商航海,在廣州有着很高的地位,并且與當時的蒙古統治階層保持着良好的關系。在帝國建立時,南下的明軍迅速的掃蕩了暴元的殘餘軍隊,而柴家也在這個時候倒向了明帝國,并且迅速的恢複了其在廣州的影響力。特别是在商業方面的影響力。到了成祖時期,因爲三寶太監的下西洋活動,以及帝國對外開放的政策,柴氏家族進入了第一個黃金發展時期,短短的二十多年時間裏,柴氏家族的腳步遍及了整個南洋地區,而且還在廣東行省建立起了自己的商業網絡,活動了壟斷性的經營地位,其所涉及到的産業,幾乎伸入到了百姓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裏面。
宣宗皇帝的禁海令,讓帝國所有主要從事外貿活動的商人都遭到了沉重的打擊,而柴氏家族也迅速地從巅峰狀态中跌落了下來。二十多年的時間之内,柴氏家族幾乎與海外斷絕了聯系,除了他們暗中操神作書吧的走私活動之外,柴氏家族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拓展國内市場上來。并且在這二十年的時間中,不但度過了最爲困難的時期,而且還控制了廣東地區幾乎所有的商業活動,其勢力範圍還擴大到了福建,廣西,以及江西,湖廣幾地,成爲了帝國南部地區最爲龐大的商業家族,甚至是整個帝國最爲強大的商業家族!
到了柴彙這一代人的時候,柴家迎來了第二次黃金發展時期,朱祁钰上台,帝國一改以往的禁海政策,不但開放海禁,還鼓勵商人發展海外貿易,并且由帝國政府提供大力支持。随後,新政的實施,帝國工業的迅速發展,這些都爲柴家提供了絕佳的機會,特别是随着工業的發展,柴家也開始逐漸由商業家族轉變爲了工商業混合的大家族,其家族産業除了繼續在商業,特别是海外貿易,以及帝國南部地區的國内市場方面占據主導地位之外,同時還着重發展廣東地區的工業。爲此,柴家甚至不惜耗費重資,修繕珠江流域的水利設施,爲工業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後來,長三角與珠三角地區分别成爲了帝國最爲重要的兩個工業區,其中的珠三角地區,就是柴氏家族打下了基礎的。可以說,沒有當時柴氏家族所做出的貢獻,廣東不可能成爲帝國另外一個工業重鎮,也不可能有後來的繁華。這一點,确實是柴氏家族的貢獻,不過對朱祁钰來說,他更爲重視的是柴氏家族的威脅。而且,即使當時沒有柴氏家族的貢獻,随着帝國經濟中心的南移,再加上與南洋,西洋,乃至大西洋地區交流的增加,廣東地區由有水利資源,遲早,這裏都會發展成爲工業重鎮的,而且朱祁钰本人也絕不會放棄這麽一塊風水寶地!
一路上,所見所聞,給朱祁钰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在他感慨廣東珠江流域内能建立起這麽多的工廠時,同時也在暗暗爲柴氏集團的雄厚實力所擔心。柴氏集團的實力,絕不是其所表現出來的那麽簡單,甚至不是大部分人所認識到的那麽簡單。當朱祁钰想到這些的時候,他不得不想得更深入一點。
關于柴氏家族的實力,這一直是别人猜測,也是朱祁钰所忌諱的地方。柴氏家族到底有多強的實力,這次,朱祁钰也算是看到了一個“表面現象”,特别是在從龍川乘船順江而下的時候,朱祁钰的感觸太深了。
如果說,江南地區是朱祁钰通過扶持鄭夢秋等一大批工業資本家,然後在政府政策的協助之下,通過十多年的發展,才成爲了帝國工業中心的話。那麽,毫無疑問的,廣東地區,特别是珠江流域内,這個帝國第二工業中心就是在柴氏家族用一己之力發展起來的。而江南地區至少有數百家的企業,有上百名的工業資本家投資,集中了從政府,到皇帝幾乎所有的财富,才有了如此的規模。在廣東,僅柴氏家族這一支力量,就能建立起絲毫不遜色于江南地區的工業區,從這裏看,就足以知道柴氏家族到底有多強大了!
當然,柴氏家族在發展工業方面有着自己的特殊優勢,這就是柴氏家族遍及帝國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商業渠道網絡!柴氏家族的根基仍然是商業,他們也是在這裏立足的,而柴氏家族發展工業,實際上是因爲商業的需要,所以才會建立工廠,開辦實業。這正好與鄭夢秋他們的發展方式相反。帝國大部分的工業資本家,都是先發展實業,借助其他人的商業渠道,再逐步進入商業流通領域的。顯然,柴氏家族的發展方式有着自身的先天優勢,良好的商業渠道,爲柴氏家族的工業提供了最大的便利。不管是在進口,還是在出口方面,柴氏家族都能夠獲得更大的好處。并且通過兩個層面的積累,能夠獲得比其他任何工業資本家更爲豐厚的利潤!
可以說,廣東已經成爲了柴氏家族的大本營。在帝國最初的工業大發展階段,柴氏家族通過向其他的企業提供投資,貸款等等方式,獲得了工業發展的必要條件,比如說技術!當時,柴氏家族在鄭夢秋的企業裏就有股份,而鄭夢秋的所有發明,都可以被柴氏家族所利用。後來,柴氏家族在擁有了足夠的技術積累,并且培養起了自己的人才,特别是工程師隊伍之後,就直接擺脫了對鄭夢秋的依賴,自行開設紡織工廠,成衣工廠等等企業,與鄭夢秋展開了直接的競争。并且利用其廣泛的商業渠道,從海外獲得了足夠多,而且足夠便宜的原料。再利用其本來的商業渠道,将大量的工業産品也更爲低廉的價格銷售到了國外去。而在這場競争中,柴氏家族是占了絕對地上風的,就算不考慮柴氏家族雄厚的财力,通過傾銷的方式來對付鄭夢秋,以柴氏家族的商業網絡,他們都能夠在這場競争中占據絕對的上風,從而使鄭夢秋毫無還手之力,且不得不依賴其他的大商人來拓展自己的市場,擴大市場份額,從而迎戰柴氏家族!
這幾乎發展到了所有的新興工業領域内。在礦業以及冶金方面,雖然葉氏集團是帝國最大的礦業與冶金集團,不過柴氏礦金集團卻是這一行業内發展最快的公司,而且其主要市場與原料産地都在海外,這正是建立在了柴氏家族龐大的商業網絡基礎上的。在軍火工業領域,柴氏家族是第一個進入的,自然是這方面的老大,不說别的,就連帝國軍隊的絕大部分武器裝備都需要依靠柴氏家族的軍火工廠提供。紡織産業中,柴氏家族控制的企業規模已經超過了鄭夢秋,成爲了帝國第一大紡織集團公司。在造紙,印刷,食品,鹽業等等方面,柴氏家族都有着自己獨立的集團公司。
最讓朱祁钰所不願意見到的是,随着帝國其他寡頭商人的倒下,柴氏家族幾乎控制了帝國海運業的一半以上!這已經對帝國是一個極爲嚴重的威脅了,而柴氏海運集團公司已經成爲了帝國第一大專門經營海運業務的公司,而且是整個柴氏家族的基礎性産業,是其他所有柴氏集團公司的靠山,也是形成柴氏商業網絡的物質基礎!
當時,帝國擁有三千多艘商船,這些商船組成了大大小小五十多支船隊,每年,這些船隊将數千萬石的原料,以及海外出産的特殊消費品運回帝國,并且将更多的工業産品運出帝國,運到世界各地去。而這其中,就有超過一千七百艘的商船控制在柴氏海運集團公司手裏。換句話說,在海運方面,柴氏家族其實已經形成了壟斷經營的地位。而且,幾乎柴氏家族的所有産業,都有壟斷經營的嫌疑。
這麽一個龐大的家族,其實力自然是其他任何人難以估計的,恐怕就連柴彙本人都無法得知他的家族到底有多強大的實力,到底有多少資産,到底對帝國構成了多麽嚴重的影響。當然,朱祁钰也不知道柴氏家族的産業集團到底有多麽的龐大。不過他卻非常清楚一點,對國家來說,不管是誰,就算是皇帝,當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所擁有的資産超過了一定限度的時候,對國家的危害就遠遠的超過了幫助!
這次,朱祁钰也算是徹底的明白了,爲什麽他會對柴氏家族有一種畏懼的心理。說白了,這一切都是因爲柴氏家族過于龐大,力量過于強大的原因。對于帝國皇帝來說,朱祁钰的志向雖然是橫掃四海,征服五洲。不過,這一切的基礎都是帝國本身的繁榮與穩定,沒有了帝國的繁榮與穩定,他别說實現自己的志向,恐怕連邁出國門的能力都沒有吧。
朱祁钰是不會容忍有任何人威脅到了帝國,準确的說,是威脅到了他的皇權的。自然,朱祁钰是不會容許柴氏家族繼續發展下去的,甚至不會容許柴氏家族的存在。隻要這個龐大的家族存在一天,那就會對他構成巨大的威脅!
當然,認識到了這一點的,其實還有兩個人。
其中一人就是柴彙。這次皇帝借南巡之名來到廣州,柴彙就已經感到氣氛不對勁了。特别是當他注意到皇帝在看那些工廠時的神色時,柴彙更是有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說白了,柴彙很聰明,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完全就是依靠旁邊的這個年輕帝王,如果沒有了朱祁钰,就絕不會有柴氏家族的輝煌。特别是在柴美嬌成爲了帝國皇後之後,柴氏家族幾乎就與皇帝綁在了一起。現在,柴彙也感到,皇帝要對柴氏家族下手了,而他應該怎麽辦?
另外一個人就是柴美嬌。當朱祁钰提出帶全家人南巡,并且前往廣州的事情之後,柴美嬌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就讓柴美嬌感到了危險。在成爲帝國皇後之後,柴美嬌幾乎就沒有對娘家有過任何的照顧,畢竟柴家在朝野裏外的影響都已經足夠大了,如果她還處處照顧娘家的話,那麽就必然引來别人的妒恨,到時候,柴家就有麻煩了。而這次,柴美嬌是感覺到了危險的。這一路上,柴美嬌都在擔心到了廣州之後會發生什麽問題。而當載着他們的船隊逐漸接近廣州的時候,柴美嬌就感到更加緊張了,她絕不願意看到在父親與丈夫之間發生一場沖突,乃至是一場戰争,而她夾在兩人的中間,左右不讨好,結局也必然是悲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