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順承王府門前,前後三輛黑『色』轎車停穩之後,武裝侍衛立即前後布置警戒,一身戎裝的張學良從容下車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臉怒容的握着一本小冊子大步流星的步入王府,兩旁衛兵持槍敬禮。進入大堂過廳後,神情略顯疲憊的張學良将手中的小冊子摔在了茶幾之上,摘下軍帽交給副官,解開領口喝了幾口涼茶。
夫人于鳳至見張學良如此大光其火,站在門口微微一愣,随即揮手示意副官退下,邁步來到張學良身後,看了一眼書桌上的《蒙滿三題》小冊子,輕按張學良雙肩。
張學良将手輕輕搭在于鳳至的手上閉目養神!
于鳳至關切道:“漢卿,可以和我說說嗎?不要憋在心裏,大熱天的氣壞了身子可不好啊!明天還要去協和醫院,史密斯醫生擔心西『藥』和中『藥』會在治療過程中産生副作用,建議你先停了中『藥』。”
張學良微微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裏有數,西醫治标見效快卻少固本,中醫治本調理見效卻慢,那王家原本是宮廷禦醫世家,他們可曾建議我停了西『藥』?單單一個心術容人的境界,西醫已然輸了一籌。”
張學良環顧書房,皺了皺眉頭詢問道:“對了?孝侯他們可曾來了?”
于鳳至微笑着回應道:“以在南書房等候你好一會了,這幾天的天氣反常的厲害,入秋也好些天了,這一熱一冷人最容易生病,要不要先更衣散散熱汗再去?也能涼爽些。”
張學良起身拿起小冊子自嘲道:“有道是心靜自然涼,我現在是心不靜啊!如何涼快得下來?”
在于鳳至擔憂的目光下走到門口的張學良轉身微微一笑:“忙你的吧!不要擔心我,沒事,真的!”
張學良信步繞過幾個畫亭,一座假山小橋,來到位于後院的南書房,在一間古香古『色』,陳設簡單的書房内,一張大書桌面南背北,書桌後是幾幅字畫,桌子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熏香爐中緩緩升起一縷淡淡的青煙。
張學良進門之後,于學忠、包文樾、何柱國等人急忙立正敬禮,張學良滿意的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坐下,今天來的都是張學良平日最爲倚重的東北軍少壯派,所以張學良顯得十分放松。
于學忠、包文樾、何柱國等人傳看了張學良帶來的《蒙滿三題》的小冊子,張學良則站在書桌前凝神望着書桌上一對前明的青白玉鎮尺。
何柱國略微的翻看了一下遞給于學忠後道:“副司令,不知這小冊子哪裏搞來的?”
張學良淡淡道:“衛兵從市集的日本商人處收上來的。”
于學忠皺了皺眉最後将《蒙滿三題》的小冊子放下道:“日本人在東北是久生事端,有這樣的言論很是平常,但是這種小冊子已經流到了北平我們就不能坐視了,我回去命令部隊立即給予搜繳。”
張學良略顯無奈道:“你是平津衛戍司令,此乃多事之秋,不要妄生事端了。”
張學良端起了面前的茶碗猶豫了一下,又放了下來道:“本莊繁接替菱刈隆出任關東軍司令官,土肥原賢二出任奉天特務機關,日本人近期人事一直在進行大調整,這事你們怎麽看?”
包文樾回憶了一下,驚訝道:“本莊繁?……是不是老帥當年的那個顧問?地道的中國通,一身長袍馬褂見人就作揖的家夥?”
于學忠點了點頭肯定道:“嗯!這個本莊繁并非簡簡單單的中國通,他擔任過老帥的軍事顧問,對我軍可謂了如指掌,菱刈隆才到任一年多就走馬換将,定是有所企圖啊?不過最麻煩的就是同樣擔任過我軍顧問的土肥原賢二,據密報石友三倒戈之前其頻繁與閻錫山和石友三的密使在天津的日租界内密會。”
張學良聽聞日本人頻繁接觸石友三,當即不屑道:“日本人無非也就那點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罷了,他們的關東軍有多少人?駐朝鮮軍有多少人?日本人就好比一條毒蛇,日本人以小心、謹慎著稱,我看他們未必有吞象的魄力,但是要謹防被他們咬上一口,毒着那!”
于學忠等人紛紛點頭稱是!
張學良望着書房内的那副難得糊度感慨道:“我國防軍精銳主力幾乎全部抽調入關,東北防務空虛,廣州、南京兩個國民『政府』各持己見分裂已成定局之勢,當前國内形勢風雲突變,稍稍不慎内戰可謂一觸即發,我東北方面要嚴防關東軍、日本浪人蓄意挑起制造事端,平津地區也是一樣,國家積弱,我軍人當犧牲小我保全國家之大我,如有沖突當按南京『政府』指示,不予抵抗,以『政府』交涉途徑尋求解決。”
于學忠擔憂道:“南京『政府』恐怕更多的是爲他們自己考慮,拿我們在前面擋災,以日本人一貫的『性』格,他們吃到嘴裏的東西幾時吐出來過?”
張學良眉頭緊鎖“唔”了一聲!
于學忠等人離去之後,張學良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之内,想起前不久自己與盟兄老蔣在石家莊的密會,盟兄所言最近獲得可靠情報,日軍在東北馬上要動手了,我們力量準備皆不足以拒敵,暫不能打,『政府』考慮隻有請國際聯盟主持正義,和平解決。
醉心于剿匪的盟兄此番刻意抽出時間與自己會面,其最主要的就是要自己嚴令東北全軍,凡遇到日軍進攻,一律不準抵抗,怕一旦東北軍對日軍的挑釁進行回擊,事情就不好辦了。因爲曆次在與最能歪曲事實的日本人交涉當中,明明是日軍先挑釁開火的,他們可以硬說是我軍先打他的。
身爲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張學良自然明白國家正處于非常時刻,尚有之前北京『政府』遺留條約還款欠債的幾億美元,國内諸侯各自爲政,已然是民國二十年了,堂堂中國竟然還沒有一支統一的國防力量?不但江西等地匪患猖獗,各路諸侯亦内戰連連,這怎麽能不讓日本人頓生窺視之意?
真可謂是舉步維艱啊!生逢『亂』世身爲軍人自當需忍辱負重,如此時與日本爆發戰争,當國家危亦!民族危亦!切不可因個人之得失,危及國家、民族之大局。
不過張學良相信,自己亦無對策,日軍方面也定無萬全之準備,他料定日本人在其軍政未達成一緻之前,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對東北發動全面入侵的。